第88章 蚍蜉妖市遭劫被毀
這一夜,君喉與君娉婷父女之間談了很久很久,關於如今局勢,關於他與妖族曜雲的相識,關於昭羽那一夜的身死與永別,道不盡的話,都在一聲聲太息之中。
??“爹爹,我在昭國之中,曾聽人談及娘親的名字。”君娉婷道。
??“本也正常,鎮北侯侯府夫人常被人提及。”君喉微微笑了笑,他記得,當初自己還年紀的時候,他與莫離之間的故事,還被人編成了什麽貴公子出遊遇漁女的話本子,有種種不同的版本,當年格外熱銷,她還頗有興趣地挑了一些看過,評價說哪個的故事寫得最曲折離奇,哪個的文采最為出眾,想想覺得仿佛就在昨天似的。
??“爹爹,不是作為‘鎮北侯侯府夫人’被提及,而是作為‘昭羽’被提及。”君娉婷道,“一次是霜序偶然間提起,還有一次,是在王都大街之上,有個男人看到我,偶然說了一聲‘昭羽’,等我回頭去看的時候,人流熙熙,已經看不清人影了。”
??“霜序從未見過夫人,怎會知曉‘昭羽’這個名字?侯府之中,無人知曉這個名字。”君喉眉頭一擰,心中掠過種種不好的猜測。
??“我亦不知,霜序自從那次昏迷之後,確實,有些奇怪的地方。”君娉婷搖搖頭,“這件事先不提,關於霜序,我心中有數。”
??“要緊的是那個男人,他一定是見過娘親的,不僅見過,而且可能極為熟悉,那個人很有可能便是新月教之人。”
??“新月教之人不敢前往昭國王都。”君喉篤定道。
??“為何不敢?”
??“因為薑玄祁,你的夫君。”
??“爹爹這時候對阿祁的評價突然間變高了呢!”
??“我哪有?”君喉一瞪眼,堅決不承認他對薑玄祁的認可,“總之你不要擔心,新月教之人絕不敢隨意踏入王都,除非來的是加符羅本人,但他多年隱居幕後,通過操控皇帝來擺弄朝政,他不可能輕易出山的。”
??君娉婷看著君喉鎮定自若的表情,暗道一聲“但願如此”,她總不能徹底放心。
??父女倆暢談許久,到了夜半,君娉婷用過一些點心之後,才回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日下午,君娉婷躺在榻上打瞌睡,薑玄祁回了來,拍了拍鬥篷上的雨水。
??“外邊下雨了?”君娉婷走過去給他把頭上的鬥笠摘下來,拉著他到軟塌邊坐下。
??薑玄祁頷首道:“突然下了陣小雨,不打緊。”
??“你耽擱了這些時間回來,是遇到了什麽事?”
??薑玄祁一頓,麵色不變道:“去處理了一件小事。”
??“值得一國國君親自去處理的‘小事’,真讓人有些好奇是什麽‘小事’了。”
??“不過是幾個少年郎械鬥之事,因為鬧得見血,所以親自去解決,沒什麽值得去看的,那裏髒。”
??君娉婷聽了,確實沒什麽興趣,也就不多問。
??兩日後,這陣纏綿的小雨漸漸停了下來,君娉婷再次去蚍蜉妖市一探,看到的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斷壁殘垣,枯藤破瓦,儼然一副被什麽重物碾過的破爛模樣。
??不過僅僅三日,這蚍蜉妖市便被人毀成這樣了?
??君娉婷還是戴著那張普通女子的人皮麵具,路邊拉了個老漢故作熟稔道:“這新月教之人也太過放肆,竟然將妖市毀成這樣,豈有此理!”
??“新月教之人固然可恨,但坊主的那個年輕朋友才是翻臉不認人!坊主好心好意招待他,將最好的東西給他,他倒好,掀了坊主的桌子,還毀了妖市!要不是坊主不允許我們殺了他,他早就死了一萬遍了!千刀萬剮也不解恨!”漢子說得咬牙切齒,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
??“要我說,坊主肯定是看上他了,那小白臉有什麽好的,身上沒三兩肉,估計連毛都沒長齊了!”
??一說到坊主的年輕朋友,君娉婷一下子便想到那日遇到的那個小孩兒,說坊主看上那小孩兒,君娉婷心中是一萬個不信,那還是個孩子啊!
??“這……那人如此年輕,應該不至於吧?”
??“有什麽不至於的,他奶奶的隻要長得俊的小白臉,就最會勾女人!”漢子說到這裏,更加憤憤不平。
??君娉婷心中忍俊不禁,她怎麽覺得,這漢子氣得不是那小白臉會勾女人,而是深恨自己沒有生成一副小白臉的樣子勾到坊主啊!
??“那還是個孩子呢!”
??“都恁大了咋還是個孩子,他肯定是跟我們坊主睡了!淦!一定要宰了他!”說完他有些狐疑,嗅了嗅道,“說起來,怎麽沒在坊中見過你?”
??“哦哦……我常來坊市,可能長著一張大眾臉,你見過就忘了。”
??漢子點點頭:“也是,你這臉沒有五百也有一千,應該是以前見過的。”
??君娉婷心說您這說得哪怕是大實話,也未免太過傷人了。
??“那就不打擾老兄了,告辭。”她找了個借口隨之開溜,在蚍蜉妖市轉悠了一圈,沒一會兒就到了上次遇見那小孩兒的蚍蜉判官樓下。
??上次看著,這蚍蜉判官樓還算別致,如今再見,與周圍的景致格外和諧,皆是一副被損毀殆盡的場麵。
??“得……看來是來得不巧。”
??來來往往的人臉上都帶著怒意,要麽腰間挎著刀,要麽手上舉著狼牙棒,妖市被毀成這樣,要修複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這些人也不思量著怎麽搬磚修家了,一個個喊打喊殺,要將那混賬東西揪出來痛毆一頓。
??一直到君娉婷離開義丘,繼續朝著西北方向而去,蚍蜉妖市還是沒能修葺起來,當然,她自然也沒能見著那位傳說中的妖市主人,大名鼎鼎的坊主。
??三日後,一行車馬來到了豬籠丘。
??這裏是一座沙城,離開了義丘之後,君娉婷極少能夠看到綠色的植物,越往西北方向走,周圍環境越是荒涼,時不時看見騎在駱駝上的商隊,皆是一副異域裝扮,往義丘而去,大多都是借此趕往王都的商賈。
??他們將各種稀奇古怪的貨物運往王都,換來上好的絲綢與瓷器,還有各種香脂香粉與王都之中的新奇玩意兒。
??道中躲避風沙之時,君娉婷曾與這些人交談一二,他們對於這條路徑頗為熟悉,每年都要走過兩三趟。
??“這豬籠丘原本叫做豬籠裏,最開始是一小塊微微凹陷的地形,像是豬籠,後來不知怎的,地形發生了變化,開始慢慢形成了一個小丘,也就被稱作豬籠丘了。”
??“倒像個小城了。”
??“是啊!說是小國也恰當,豬籠丘是這附近百姓最大聚集地,約莫有五六千人,是昭國與晉國的毗鄰之地,兩國都管不到它,雖然名義上還是昭國的國土,但是,這豬籠丘之中的人也常與晉國之人有貿易往來,兩國混居,也有結成姻親的,自然是親上加親。”商人從水囊裏倒出最後一口水,無比珍惜的飲下,唏噓道,“不過最近,豬籠丘不太平靜,也許是兩國之間近來生出摩擦的緣故吧。”
??“老哥以往去晉國做過生意沒有?”
??“去過,老早就去過。”商人搖搖頭,對於晉國的生意不太看好,“晉國土壤貧瘠,民風剽悍,可以與他們做一些長久的薄利多銷的生意,但是真正貴重的貨物,果然還是得運往昭國與伯洛國,山也好水也好,人民富足,自然也買得起。”
??等到風沙停息,兩撥人便朝著相反的方向行去,越走越遠。
??“黍老兒,你怎的跟那小娘子說這麽多?瞧上人家了?”等到駝隊走遠,有年輕人嘻嘻打趣道。
??“別瞎說。”商人叼著一根旱煙,悠悠吐出一口煙圈,“那是貴人啊!你們小孩子家家,不懂。”
??“哈哈哈……”一夥人哄堂大笑起來,顯然都覺得他是看上人家小娘子生得俊俏,才想著跟人家多說一會子話。
??“這黍老兒三年前遇到一個抱著小木頭人兒的小白臉,也說人家是貴人,結果呢……那人就是個江湖賣藝的雜耍人,腦子還有點問題,他還會跟他那個小木頭人說話呢!哈哈哈哈……”
??“不過說來也巧,那腦子有病的雜耍人走了之後,客棧裏莫名其妙有個房間的人不見了,該不會是被他那木頭人給嚇死了吧?”
??“哈哈哈……怎麽可能?”
??一行人說說笑笑,朝著王都而去,將剛才的笑談拋諸腦後,被人喚作黍老兒隻是靜靜叼著他那根青蛤蟆旱煙,時不時從喉嚨裏吐出煙霧,遙遙地朝東南方向望著。
??來到豬籠丘,終於令人看到了人間煙火的味道。
??薑玄祁望著用大石雕刻而成的簡陋的地標,下了馬車,君娉婷也跟著躍下馬車,望著周圍的百姓。
??他們大多衣著清涼,露出小麥色的胳膊和大腿,頭上紮著各色的巾,用一根彩繩係住,脖子上有的用一根繩子係著小鈴鐺,有的直接係著一根香草,個頭高高的,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像是清冽的山泉,沁人心脾。
??“我們是要先找家客棧住下,觀察之後再做決定,還是直接前往官府?”要是以前,君娉婷多半不會有此一問,但是之前聽那些商賈所言,這豬籠丘地形特殊,又與晉國之人有所牽連,貿貿然找到官府恐怕不妥,她方才問了一問。
??薑玄祁早有準備,道:“咱們到旁邊的水攤那邊坐會兒吧。”
??片刻之後,君娉婷便明白了他為什麽要這樣說。
??眼前雞飛狗跳一片,一個矯健青年在大街之上怒吼,飛快奔跑,但即便他速度如此之快,也沒有撞到市井上的攤子或小販,他正在追著一個小孩兒,等到離得近了,聽到他口中的話,君娉婷方明白,原來是他的錢袋被那小孩兒給竊走了。
??那小孩兒像隻小耗子,左騰右轉,眼睛咕嚕嚕亂轉,見到他們一隊生人,狡黠地朝著君娉婷的方向奔來。
??就在小孩兒將要越過她逃離的一瞬間,君娉婷忽地出手,將小孩兒的頸子捏住,像捏著一隻小奶貓似的,並不用力,卻讓他掙脫不得。
??“總算是逮到你這個小混蛋了!”
??青年一抬頭,看見薑玄祁與君娉婷,臉上是溢於言表的喜悅,剛想要跪倒,但轉頭想到什麽,笑問:“老爺,夫人,你們總算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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