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我死了我又活了
君娉婷原本以為被關久了神神叨叨挺正常,但是她仔細辯聽宮裝少女的話,表情變得有些奇怪。
??“季雲不是季雲,慕小姐也不是慕小姐?”君娉婷說,“我確實不是慕小姐,那麽你是——衛琅嬛?”
??宮裝少女驚恐地看向君娉婷。
??“你冷靜,我是被他們錯劫。”君娉婷看她表情,總覺得自己要是解釋的不好她能直接崩潰,於是迅速說,“你可能覺得是什麽自己大腦發昏,記憶出了問題,其實不是,反正,我真的不是慕小姐,而這位……”
??君娉婷看向在桌上打坐的茜衣少女,“可能也真的不是季雲。”
??一位貴族小姐突遭變故,這樣冷靜的反應少見。君娉婷最初以為她是被困到麻木,但現在來看,並非如此。
??當然,也不排除某位貴族小姐天賦異稟,自己無師自通地領悟修行,或者另有奇遇,但是,就她所聽聞的傳言來看,那位季雲小姐絕非是天賦異稟或有奇遇之人。
??聽聞君娉婷的話之後,宮裝少女呆愣了許多,良久,她終於痛哭起來。
??“原來,真的不是我瘋了……”
??她整張臉埋在手掌中,額頭靠著膝蓋,抽噎不止。
??“我說她不是季雲,她不是季雲,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我,他們都說她是季雲,說我瘋了,後來,連我都覺得我瘋了……原來……”
??衛琅嬛像是在這裏看到了許多令人驚駭的事情,在恐懼下強忍許久,飽受煎熬,現在終於一次性釋/放了出來。
??君娉婷耐心陪在她身邊,等待她心緒平靜下來。
??然後將目光落到桌上的少女身上,從君娉婷闖入這個空間到現在為止,她的動作沒有絲毫變化,仿佛全無離去的想法,也沒有一絲多餘的波動。
??略顯稚/嫩的臉龐帶著一種經久的沉穩味道,使這個看上去比君娉婷大不了多少的少女有了一種歲月沉澱的寧靜。
??“你是什麽人?”君娉婷問。
??茜衣少女的眼睫微動,並未睜開雙目:“宋青竹。”
??“宋青竹,有骨有節的氣度,與你很配。”君娉婷說,“你因為什麽被帶來這裏?季雲呢?”
??自稱宋青竹的少女腦袋微微往下,好像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她有些遲緩地說:“我撿到了一顆首級。”
??衛琅嬛剛剛穩定的情緒又開始有了起伏,雙眼通紅牙齒打顫。
??君娉婷將手輕輕按在衛琅嬛的肩上,像是有不可思議的奇效,恐懼的心一下子安穩了許多。
??“首級?”君娉婷在思索,一個怎樣的人,能夠隨隨便便撿到這個?
??“是的。”宋青竹點頭,“是命運指引著我來到這裏。”
??茜衣少女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真是像極了那些崇神的邪教徒,讓君娉婷的背脊發涼。
??“你是什麽人?”
??君娉婷再一次問出了同一個問題,但是宋青竹給了她不同的答案。
??宋青竹說:“我是一個星占。”
??“研究星相與命理的詭異學說的人?”
??君娉婷曾經就見過這種人,那個瘋瘋癲癲的人指著她說她的命宮落在北玄星上,那是會為人間帶來厄難的星,是影響著月亮與潮汐的一顆暗星,不能與紫薇命宮結合。
??那時薑玄祁還是一個喜歡牽著她的手在大街小巷亂跑,給她摘棗子、撲蝴蝶、念《上下而吾》經,陪她坐葉子舟的少年郎,他聽了這話勃然大怒,表情可怕地將那個瘋癲星占趕跑了。
??那之後,義丘落了一個冬天的暴雪,壓垮了很多房舍,薑玄祁的阿爹病重,他作為儲君趕回王都,就再沒來過義丘。
??那時她不覺得是箴言。
??“你也要說,是命運將你引向了這條死路?”君娉婷說這句話的時候不知是在等待著一個什麽答案。
??宋青竹沉默著,睜開了眼睛。
??“命運指引我來到此地,我不知道這會不會是條死路,星相一途玄妙浩瀚,我難以解讀完整。”
??“你……”
??君娉婷看著她那雙灰色的眼睛,表麵蒙著一層霧茫茫的白翳,毫無一絲光澤。
??——她是一個瞎子。
??“嚇到你了嗎?對不起。”宋青竹露出一絲歉疚的表情,“以前常常會嚇到孩子們,所以不常睜眼,我以為你不會在乎這些的,是我思慮不周,對不起。”
??“不,沒關係,我隻是……覺得有些……命運弄人。”
??一個瘋子,一個瞎子,卻要窺探命運的隱秘來丈量人生,這世事究竟是以怎樣戲謔的方式嘲弄人間?
??“我本是個不信命的人。”君娉婷低歎。
??“不信命運,或許也是早已注定好的一種命運。”宋青竹用那雙霧茫茫地眼睛看著君娉婷,仿佛再透過她看著什麽隻有她自己才能看見的東西。
??君娉婷蹙起眉頭:“你的命運就沒有告訴你該怎樣讓我們,讓那些無辜的人逃過一劫嗎?”
??“難以預測,時而變換,正是命運的一種特性。”
??“那還真是毫無用處的特性。”君娉婷冷著臉說。
??“或許吧。”宋青竹笑笑,顯得很隨和。
??“琅嬛,你知道這裏的守衛幾時換崗嗎?”君娉婷看著衛琅嬛失神的表情,放緩了語氣問。
??“下一次,就是子時。”說到子時的時候,衛琅嬛又打了一個哆嗦。
??“我知道這裏應該是兩儀街,如果我們能逃出這裏,應該可以躲過那些人的追殺,搬來救兵。”
??“兩儀街,我們……不是已經離開王都了嗎?”衛琅嬛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連忙說,“我們衛府離兩儀街不算太遠,隻要坐馬車半個時辰……”
??提到馬車,她的眼神又變得黯然。
??她們沒有馬車,僅憑雙腿怎麽能逃得掉呢?
??“如果你能讓我們離開這個房間,那麽,我可以帶著你們出去。”宋青竹突然說,“前提是,途中沒有遇到阻礙。”
??“你知道離開的線路圖?”
??“不,我從你的身上看到了離開的契機。”
??“那還真是感謝你的抬舉。”君娉婷嘴角抽了抽。
??“如何稱呼?”宋青竹問。
??“君……停。”
??“君?”衛琅嬛語氣驚訝,“你是鎮北侯府的人?”
??“嗯。”君娉婷點頭,“門口守衛兩個人,我可以解決。”
??“但是我們沒有出去的辦法,守衛看起來,比正常人……”衛琅嬛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如果不是被劫到這裏,也許她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還有這樣離奇的人,“他們比正常人奇怪很多,一步可以跳到很高,動作很靈敏,可以從很小的地方穿過去。”
??“沒想到你還知道這樣的情報,不錯不錯。”君娉婷笑了笑。
??“隻是,呆的時間有些久,最開始想著有機會逃出去,也仔細觀察了很久。”衛琅嬛有些羞赧地低下頭,似乎不常聽到別人的誇讚,有些不好意思。
??君娉婷覺得這孩子心性挺不錯,雖然承受能力不太強,但是恢複起來還是挺快的,觀察得也很仔細。
??比如說,當她被帶到這裏時,賀嵐隻是說了一句話,衛琅嬛便意識到了她不是慕小姐。
??當然,她的這種仔細有時候也是導致她想得太多,愈發恐懼的因子之一。
??凡事有利有弊。
??“那麽,你確定你能帶著我們找到離開的正確道路?”君娉婷看向宋青竹,再做一次確認,“這是很重要的一點,明日醜時便是我們的死期,如果我們逃出房間卻在院子裏頭無頭蒼蠅一樣轉悠,想來我們是活不到醜時了。”
??君娉婷思及之前在廊間行走的天色,估計從現在到醜時至多不超過五個時辰。
??要不是因為暴雨,她分辨時間應該會更清楚的。
??不過暴雨有利於掩蓋這邊的聲音,方便她們的行動。
??總的來說,對她而言,算是一件好事。
??“我確定。”宋青竹點頭。
??暴雨越下越大。
??倒春寒像是裹挾著冬日的餘寒,帶著陣陣涼意滲入人的骨子裏,門口一個守衛搓著手點了一根旱煙,長長吐出煙圈。
??“他娘的,怎麽突然下起了這場雨?”沒點煙的那個吐了口唾沫,“晚上咱們還得淋著雨把人帶過去,真晦氣!”
??“來一口?”左邊的將煙鬥在門框上磕了磕,遞給右邊的,“上好的煙絲,抽一口提神醒腦。”
??“放屁!你當我不知道是你在胭脂鋪子裏跟老板娘打情罵俏從人家那兒占便宜順來的!”說是這麽說。這麽冷的天兒,不抽一口還真熬不過去。
??右邊的守衛深吸一口,聽見門裏邊有些鬧騰。
??“吵吵什麽?”他大吼一聲。
??“來了個新人就是不安分,反正都得死,頂多就是死之前被大師睡一回,有什麽好嚷嚷的?”左邊的守衛不耐煩地在門上拍了一巴掌,大吼一聲,“吵什麽,最後一晚上都不能安分!”
??“慕小姐快不行了!”
??裏麵傳出一道尖利的哭聲,直紮到守衛的腦袋裏,讓他們慌了神。
??“怎麽回事?最後一天都能出這種事?”
??“快快……叫大師……”右邊守衛拿著鑰匙,手被凍得直哆嗦,突然間換了主意,“等等,你去叫祝三兒他們幾個來,別驚動大師。”
??“好好!”左邊的守衛煙也不抽了,將煙灰倒出來,煙杆子隨便揣進懷裏悶頭就跑,“我馬上帶著人回來,你別讓那小娘兒們死了!”
??右邊守衛終於用鑰匙將鎖芯擰開,一進門就罵罵咧咧:“直娘賊的,你們專找老子晦氣!萬一又被大師逮到,老子兄弟兩個非得被你們連累得喂蠍子不可!”
??屋內光線暗淡,兩個少女跪倒在地,趴在地上的正是今天新來的那個。
??“少裝死了!”
??守衛蹲下身推搡君娉婷的肩膀,煩不勝煩道:“你知道老子見過多少個像你這種小聰明的人嗎!給老子起來!”
??手指觸及肌膚,守衛一縮。
??“冷得像死人一樣……”他腦子裏嗡嗡地亂成一團,“不會真死了?”
??衛琅嬛哭得泣不成聲:“慕小姐,你患有心疾怎麽不早說呢?這下可怎麽辦?”
??“心疾?”守衛臉一黑。
??幾個狗東西,居然抓了個有心疾的來,這不是故意害老子嗎!
??守衛當即就要去找祝三兒算賬,剛一起身,便聽得耳邊一陣疾響,他下意識往右一縮。
??身形速度是超越常人的快。
??“還敢動手?”守衛看向左邊,眼前是一雙灰色的眼睛,霧茫茫有些滲人,他愣了一瞬。
??就是這愣神的一瞬,原本該躺在地上的人已經不見蹤影,鮮血迸濺。
??君娉婷第一次明麵上對人出手,生怕不能成功,即便是隻有一個人,她也使出了十成十的力,金蟬蚍蜉卷帶給她的增長難以想象,讓她一擊得手。
??溫熱的血隨著拔出短刀緩緩湧出,打濕她的衣袖與雙手,那種溫熱讓君娉婷有一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我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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