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本位意識
群雄滿座的野外客棧,人人各懷心事。
客棧內暗流湧動,表麵上卻相當和諧。然而大家都希望有人率先跳出來,挑起爭端。
三杯酒後,宇文昊這才發現,眼前這少年的可怕。
看似溫和的麵龐下,卻是靜水流深,高深莫測。
‘無名’這個名字,宇文昊還是從自己兒子口中得知。起初他並不甚在意,直到那一場轟動武林的驚世對決,這個名字才真正為他所重視。如此年紀,如此武功,如此心機,讓人不得不謹慎對待,另眼相看。
酒過三巡,陣陣濃鬱醇厚的酒香飄滿整個大廳,遲遲不消。
“掌櫃的!那種酒也給我上一瓶。”瑤震聞到濃烈酒香,當即酒蟲大動,引得他心癢難耐。如此美酒,他從未喝過,今日無論如何,定要喝個痛快。
“客官,這酒有價無市……價錢可不便宜。”客棧掌櫃來到桌前說道。
雖說江湖中人揮金如土,誰也不會隨身帶那麽多銀子不是。麵對武功高強的武林高手,倘若想賴賬,拔腿就跑,尋常人很難追得上,掌櫃的擔心並非多餘。
瑤震不以為然的掂量手中一手都能握得過來的酒瓶子,這麽一小瓶子酒水,再貴又能貴到哪裏去。
“多少銀子?”瑤震也喝過不少這些年新上市的美酒,從來沒喝過剛才聞到的那種,是那般的讓人一試難忘。
“不是太貴,也就五百兩銀子。”掌櫃滿臉堆笑的說道。對這個價錢,掌櫃的認為理所應當。
“多少!就這麽一小瓶,你們也忒黑心了!怎麽不去搶!”瑤震聽到這個高昂得離譜的價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間不淡定了。
“這位大俠,咱隻是個生意人,可沒那去搶的本事。小店本分經營,明碼標價。小本生意,誠信為先,萬萬不敢欺瞞。”掌櫃的微微躬身道。
易凡聽出掌櫃的弦外之音,一臉促狹的看著如大猩猩一般的瑤震,不知道這家夥品沒品出味來。
“這個……你們帶沒帶夠銀子?”瑤震轉頭低聲對一對侄子侄女問道。
“二叔,誰出門沒事帶那麽多銀子在身。”瑤天遠唯恐自己這個二叔酒蟲上腦,做出什麽有失身份的事來。
“我說小子,你看什麽看。”瑤震看到易凡的眼神,明擺著不懷好意。
短短半天的相處,瑤震心中對這小子的印象頗為不佳。雖說是文弱書生的外表,看起來溫文爾雅,實則內心狡詐如狐,一不小心就會著了他的道。一路上,他可是吃過悶虧,不得不小心對付。
“二爺,你有什麽好看的,本公子要看也看你的大侄女。”易凡沒好氣的說道。
“噗嗤……”聞言,宇文羽音忍俊不禁。發現自己有失儀態,連忙紅著俏臉壓下笑意。
強憋著笑意不能出聲,也是一件痛苦的事。
宇文昊父子愣了一下,心道:這就是名滿江湖的無名?這行為也忒輕浮無禮了些,實在有失江湖第一少年的風範。
江湖傳言固然不可全信,也並非絲毫可信度都沒有。傳聞中的人與眼前之人存在著如此巨大的反差,讓宇文昊始料未及。
“你!敢言語輕薄我家大侄女,討打!”瑤震氣得拍案而起。
“吃好了飯,隨時恭候。”易凡隨手將小半瓶酒掃了過去。
瑤震一個轉身,接過天價美酒,花費了好些力氣才將那股勁道卸掉。瑤震心道:原來你小子也是個打架狂,正合我意。
“好酒!好酒……可惜就這麽點,不解癮。”瑤震頭顱半仰,痛飲一口,連連稱讚道。
烈酒穿喉,喝得太急,瑤震被嗆得一陣臉紅。瑤震是愛酒之人,點滴不剩,一滴也沒浪費。六兩美酒下肚,瑤震身形一個踉蹌,腿腳虛浮,臉色醺紅。
“掌櫃的,再給二爺上一瓶,算我賬上。”易凡不懷好意的說道。心裏卻在打著主意:把你灌醉,且看你酒品如何,這麽個喝法,就看你事後還記不記得打架的事。
易凡心中這般算計著,為了避免這毫無意義的一架,不得不出此下策,就是這財破得有點大了。
“你小子,有心了,知道二爺好酒。小子,二爺看你是越來越順眼了。”瑤震抱著空酒瓶搖晃著身子說道。
“二爺喝得盡興就好。”易凡摸了摸下巴,不懷好意的說道。
轉眼,瑤震又白幹了一大瓶。空腹大幹一斤多烈酒,易凡不得不佩服這位瑤二爺的海量。
瑤震頭顱高昂,緊閉著雙眼,深深陶醉。
一陣風吹來,酒氣上頭,瑤震魁梧的虎軀搖搖晃晃,醉眼迷離。忽感一陣腿腳無力,軟軟地癱趴在飯桌上,還不忘吧唧嘴回味。
易凡眉頭微皺,空腹喝酒,但凡有幾粒花生米,何不至於醉成這樣。心裏的小計策初見成效,易凡暗自得意。
“你!用心不良。”瑤若曦氣得跳將起來嬌斥道。
“是用心不良不假,也得有人受才行。”奸計得逞,易凡一臉挑釁的看著瑤若曦道。
“掌櫃的!”瑤天遠看到妹妹被氣得直跳腳,無論如何得找回場子來。
“客官,請問有什麽吩咐。”掌櫃看了一眼醉趴下的大漢,心道:好酒豈能這樣喝,如牛飲水,簡直糟蹋了。
“那小子根本就沒帶銀子,你可得小心了。”瑤天遠善意提前提示道。
掌櫃的一陣犯難,腿腳突然不聽使喚,挪不過來。
“掌櫃的,先賒著,稍過幾天,本公子便差人奉上。”易凡不以為然的說道。
瑤若曦看著爛醉如泥的二叔,恨得直咬銀牙。聽到他的話心裏又兀自覺得好笑,賒賬還能說得這麽理直氣壯,絕對是獨一份。
進店吃飯,講究的是當場結清賬目。路邊客棧,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稍過幾日再奉上,這都算什麽事。瑤天遠雙手環胸,一副等著看好戲的神態。
“以公子的信譽,斷斷不會短了小店些微的酒菜錢,無妨。”掌櫃的微微笑道。
瑤天遠聽到二人的對話,心道:這就完了?這小子能有什麽信譽,紅口白牙,說賒賬就能賒賬?
易凡看著一臉吃癟的瑤天遠,心道: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瑤兄,再過一兩個月就是夏天了,你準備好了?”易凡一臉揶揄,眉眼間盡是挑釁之色。
瑤天遠聽到夏天這兩個字,後背一陣發涼,氣呼呼的坐在長凳上獨自生著悶氣。
“無名公子,果然好手段。”宇文昊雖不解其中奧妙,輕描淡寫間讓人啞口無言,他不得不佩服。
“夏天?有什麽可說道?”宇文羽音不顧父兄在場,好奇道。
“這個說來話長,有機會,來日細說。”易凡看著氣紅了臉的瑤天遠,輕笑道。
宇文羽音覺得這當中一定很有趣,一顆心竟有些迫不及待去揭曉答案了。
宇文昊重新審視眼前這個名滿江湖的少年,心中愈發好奇。看到他與自己的女兒眉目傳情,若非知道他的故事,如此少年,實為賢婿的不二人選。
彎彎曲曲江湖路,人來人往,新麵孔,熟麵孔,總有遇上的那麽一天。
這時,客棧又走進三人,看三人的關係,應與宇文昊一般無二,父子、父女。
“宇文將軍,不曾想在此相遇。”威嚴的中年男子微微舉手一禮,寒暄道。
“司徒大人,幸會。”宇文昊並未起身,微微頷首,算是問候過了。
司徒父子、父女三人掃了一眼大廳,座無虛席,一位難求,頓時犯難。在場的可都是武林高手,他可看不出誰的深淺。
柿子得挑軟的捏,年輕男子隨即在人群中物色合適人選。
“這位壯士,還請高升一步。”年輕男子來到其中一桌不起眼的俠客麵前,認為此人理所當然給他讓座,他能這麽‘客氣’待人,心裏認為是他的榮幸。
那俠客冷哼一聲,隨手丟下幾粒碎銀,憤然轉身離去。
易凡見過霸道的,如此驍橫之人,雖不多見,今日卻有幸親眼所見。
“雙成兄,這幾人姓司徒,到底姓甚名誰?”易凡明知故問,其中那個粉衣蒙麵少女,與自己還有過那麽一麵之緣。
“司徒世家,當代家主司徒登宇,世子司徒賢,司徒婉兒。”宇文雙成低聲回答道。
“雙成兄,那司徒婉兒不小了吧,嫁人了沒。”易凡態度突然一個大轉,反倒關心起別人家的兒女私事來。
宇文雙成兄妹二人,聽到這句話,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確認,確信自己沒有聽錯。
“咳咳……還沒吧。”宇文雙成頓時噎了一下,前一刻這家夥還挺正經的,轉眼……這都哪跟哪。
宇文昊聞言,若非知道這少年的手段還以為他在瞎鬧,心中卻期待他接下來會有什麽驚人之語。
宇文羽音還以為二人有什麽大事搞得神神秘秘的,一聽這話,頓時瞠目結舌。
司徒婉兒武功不弱,易凡的話她是一字不漏的傳進耳裏,美眸瞬間陰冷。
“雙成兄,可否聽說過一個叫成楓的男子,大概二十五六歲的樣子。”易凡一本正經的說道。
宇文雙成頓時目瞪口呆,前言不搭後語,這思維跳躍也未免太大了些。五大門閥之間的那點事,宇文雙成焉能不知。
人前揭人短,太落人麵子,委實不妥。宇文雙成眉頭微皺,示意易凡不要繼續說下去。
“算了,人前議論他人長短,恐有挑撥是非之嫌。”易凡迎上了司徒氏三人憤恨的目光,淡淡的說道。
宇文昊頓時臉色一沉,看向司徒登宇的目光意味深長。回過眼來暗中打量眼前這個行事詭譎的少年,話雖輕描淡寫,卻引人無限遐思。心道:這少年每一句話看似毫無關聯,實則……沒一句是廢話。
“逢人便說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司徒賢坐不住了,冷哼道。
“平生莫做皺眉事,世上應無切齒人。今日所見所聞,古人誠不我欺。”易凡看了看門外說道。
司徒賢若非涵養尚可,恐怕當即拍案而起。隻見他氣得俊臉通紅,其咬牙切齒之狀,絕對受氣不輕。
“哈哈……”
在座之人看到堂堂司徒世家的世子吃癟,頓時大笑出聲,權當紓解剛才的鬱悶之氣。
這些個門閥世家子弟,大多眼高於頂,一向對江湖中人從來沒多少好臉色。無奈人家家族實力強橫,一般人不敢得罪,剛才那武功高強的俠客便是擺在麵前活生生的例子。
如今有人仗義執言,大笑幾聲,又有何妨。
“敢問少俠,尊姓大名。”司徒賢故意將‘少俠’兩個字咬重了說,以示彼此的區別。
江湖草莽,曆來被各世家大族看不起,粗鄙之輩,將之列為謝絕往來戶。如今與之同堂而坐,視為同流合汙,恨不得把他們都趕出去,省得看了礙眼。
“我是你二爺!”這時酒性發作的瑤震,支撐著魁梧的身體起來。
聞言,易凡差點笑出聲來。這突兀的回話,堪稱神來之筆,甚是應景,毫無違和感。
“粗鄙!”司徒賢一卷衣袖,冷哼道。
“瑤二爺,這酒,喝得還盡興?不夠再來,如何?”易凡來到瑤震身旁,在他眼前晃悠道。
“哈哈……痛快!你這小老弟,哥越看你越順眼。”瑤震熊掌般的大手用力的拍了拍易凡的肩膀說道。
“二叔,這壞人存心灌你酒,讓你當眾出醜。”瑤若曦輕跺蓮足,嬌聲道。
“二叔?誰是你二叔了……小老弟,你有福氣呀,娶了個好媳婦。”瑤震連連頷首道。
瑤若曦頓時睜大了雙眼,兩團紅雲瞬間敷滿白玉般的俏臉,羞得當場欲哭。
“那是!我的眼光,差得了?”易凡順著瑤震的話接了過來,滿眼挑釁的看向瑤若曦。
易凡將搖搖欲墜的瑤震重新攙扶回座上,恰好迎上了瑤若曦的大白眼。
“你們二叔,今天怕是走不了了,好生照顧。”易凡吩咐瑤天遠道。
“妹妹,我們走。”瑤天遠兄妹攙扶著如軟骨大蝦般的瑤震,離開這是非之地。
這時,正好又有兩人走進了客棧,看樣子是一對父子。
“你這夥計,就愛誆人,這不正好有位置不是。”太史符輕責備道。
“休要多言,用過午飯,早些上路。”太史明哲銳利的雙眼掃過四周,臉上輕微厭惡,似乎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太史大人,你也來了。”司徒登宇意味深長的說道。
“不及二位大人早到,緊趕慢趕,還是遲了一步。”太史明哲對司徒登宇、宇文昊微微拱手,算是見過禮了。
“不算遲,剛剛好。”宇文昊淡淡的說道。
“這位少年是?宇文將軍不打算介紹一下?”太史明哲留意到一個陌生的少年與宇文昊甚是親近,總覺得他眼熟,一時半會卻想不起來。
“名滿江湖的無名公子,諸位還會認生?”宇文昊瞥了二人一眼說道。
聽到這個名字,三大門閥不約而同的陷入沉默。
如今大魏五大門閥、王室之間的博弈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僵局。如今誰能爭取到更多的江湖勢力,誰就可以在未來的博弈中增加一大臂助。
朝堂博弈,牽一發而動全身。
易凡重新神視五大門閥與大魏王室如今的關係,頓時感到一頭漿糊。
大魏王國五大門閥之間積怨頗深,三位門閥的主事人一見麵便冷嘲熱諷,其矛盾之深,可見一斑。
宇文、司徒、慕容三大門閥,聽調不聽宣,幾乎割據一方,與大魏王廷保持著若即若離的狀態。
太史世家則是大魏王廷最堅定的擁躉者,深得大魏國君信任與器重。澹台世家在大魏王國朝廷權力中樞的力量最為薄弱,其影響力主要是武林江湖。
大魏國君一代雄主,隻可惜歲月不饒人,如今英雄遲暮,已無力控製愈發詭譎的朝局暗流。
五大門閥明爭暗鬥不斷,然而其眼下的第一要務仍是大魏王國國君的繼位人問題。王國權力交接之際,也正是各派勢力博弈進入到白熱化之時。王位過渡,稍有不慎,一腳便會踩空,墜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如今除太史世家旗幟鮮明的站在大魏王室,其他四大門閥則態度曖昧,遊離於各大王爺之間。近幾年來任憑雨打風吹,都隻停留在口頭上的爭執。
明麵上五大門閥似乎都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實則隱忍蟄伏,各有所圖,以待時機。
家族利益至上,他們都會在不折損自身實力的前提下,實現家族利益最大化。如今的大魏王國已然成了各大門閥之間的角鬥場,群狼環伺之中,處境最為艱難的仍是大魏王室。
大魏王國的建立少不了五大門閥的支持,當初的結盟,純粹是利益驅使使然。如今已經曆經多代,先輩之間的香火情,已然被透支得差不多了。
亂世之中,人人都在謀求自身發展,當初的盟約,又有幾人會傻傻的去堅守。
五大門閥的鬥爭步入深水區,博弈僵持,是該尋找外部力量打破這一微妙平衡的時刻了。如今王者之劍出世,天下英雄雲集,對五大門閥而言是個空前的大機遇。
攬天下英雄為我所用,增加手中的生力軍,五大門閥誰也不願錯過這一千載難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