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情怨交織
“這家野店,有點意思。”萬裏行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再看了看這家野店的規模,低沉著道了一句。其他地方沒有的好酒,這裏竟然有,各種野味更是應有盡有。這倒是其次,就剛剛那個店小二。身手利索,內外兼修。武功雖入不得萬裏行的法眼,卻也算得上不錯的練家子。
這一道走來,萬裏行也留意到了這一點。以這家店小二的身手,放在他過去執掌的至尊盟也能編入精銳隊伍。閑來無事,心裏不禁感慨:這樣的好手居然淪落到做迎來送往的店小二了。心裏頓時升起了一個猜測,這難道是某方勢力安插的探子?認真看起來又確實不像。要說這家店是黑店,人家童叟無欺,貴是貴了點,卻也合理。跟江湖中的那些黑店相比,人家根本就不挨邊。
收起繁雜的念頭,萬裏行斟酒痛飲。心裏背負的包袱太多,醇香美酒入口卻也忘了去品酒的味道。
萬裏行一路從南疆趕回,在進入南北分界,幾乎每個地方都在傳‘王者之劍’的事,這才有了他這一行。傳言確實是傳得怪誕至極,雖說誇大其詞,萬裏行自然清楚王者之劍確有其事。
這一陣風所到之處,引起的轟動自然不小,一路走來陸陸續續都遇見聞風而來的武林人士。王者之劍一出,攪動天下風雲。萬裏行又豈會錯過這五百年難得的大好機會,外行看熱鬧,萬裏行又非尋常人,卻是能趁機製造熱鬧的內行。別人能看得到的機會他不僅能加以利用,更能看得更深更遠還有能力付諸行動,實現自身的利益。
萬裏行無意間瞥了一眼趴在桌上爛醉如泥,不省人事的端木齊。心裏一陣鄙視,經受打擊便在此花錢買醉,實在不堪造就,虧了一身好武藝。
萬裏冰卿看到父親投來略帶責備的眼神,有些發虛的低下了眉頭。意思很明顯,為了一個借酒澆愁的醉漢付賬,白花冤枉錢。
萬裏行自從重獲自由,一些人性正常的情感宣泄,他都認為這是沒出息的窩囊表現。與萬裏冰卿想象中父親形象,大相徑庭。身為他唯一的親人和女兒,父親如此偏激狹隘,也不好明言相勸。心裏勉強安慰自己,父親不過是被仇恨暫時蒙蔽了雙眼。待大仇得報,那一天他終會解開心結。
翌日,天剛破曉,端木齊從睡夢中醒來。濃睡不消殘酒,酒意尚未盡去。發現自己一醒來,是躺在客房裏,問了野店的夥計這才知曉是一對父女的意思。他雖行事不羈,卻也恩怨分明,點滴必報。打聽之下,得知那對父女還未離去,便早早的在店外候著。
“二位照拂之恩,端木齊必有後報。”表明了心意,端木齊出口打探這對父女的名號,以做後報之需。
“冰兒,我們走。”萬裏行看了一眼端木齊,心裏暗哼了一聲,並不理會。帶著女兒翻身上馬,揚鞭而去。
臨行前,萬裏冰卿微微回過頭來向端木齊微微頷首輕笑。看著佳人漸行漸遠的背影,端木齊站在原地,腳下生根,腦子裏盡是佳人回眸間的驚鴻一瞥。一顆新傷未愈猶如槁木的心,這一刻竟有漸漸愈合複蘇的跡象。那一回眸的怦然心動,端木齊久久平複不下來。
旅途勞頓,長久奔襲的馬兒大喘白氣,前蹄一揚不樂意再賣力狂奔了。萬裏行腹中暗罵,畜生憊懶,無用廢物之語。躍身下馬,來到溪邊掬一捧清泉一洗半臉倦容。興許純澈溪水甘冽,萬裏行一連痛飲數捧。清泉入喉,肺腑舒暢,沁人心脾。萬裏行高大的身軀站立溪邊,望著天際黯然出神。
這時樹枝連連晃動,萬裏行察覺有異常,一雙淩厲的鷹目殺氣驟凝。果不其然,十三名黑衣人紛紛現身。手中長劍此時紛紛亮了出來,這片空曠的小道立時一片肅殺之氣,激戰一觸即發。
“至尊盟,殺宗十三煞!”萬裏行掃了一眼這十三名清一色獨特裝扮的人,輕易就認出了這一行人的身份。
至尊盟殺宗,門內至精銳的殺手,向來隻聽命盟主。看這一行人一同現身,確是早已在此等候多時。萬裏行心裏暗暗過了一遍,他此行行蹤還算低調,所知之人有數。不承想在此處被人打了伏擊,時機拿捏得極為精準,確實出乎他的意料。
萬裏行見十三煞並不急於出手,也不像是在等什麽人。萬裏行脫困後,一直都在恢複實力。以他對十三煞的知根知底,對他構不成威脅,傲然道:“爾等為虎作倀,若能迷途知返,重歸本座麾下。本座尚可念及舊情,一律既往不咎!”
萬裏行一直都在積蓄實力,為的是有一天重新奪回至尊盟。然而他眼下除了昔日的死忠,並無更多的可用之人,這才起了眼下的心思。十餘年過去,至尊盟早已物是人非,多年的清洗,以東方禦天的手段,如今的至尊盟可謂鐵板一塊。對此萬裏行雖不敢抱多大幻想,無論如何總得試試。
“上!”十三煞首領對百裏行的話充耳不聞,瞅準時機一聲令下,亮劍如霜,幹脆果斷。
作為至尊盟最精銳的殺戮機器,不負凶名。一個個提劍殺來,招數狠辣至極。劍鋒過處,直取要害,攻勢源源不斷。這種隻為殺人的招數,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饒是萬裏行自負狂傲也不敢掉以輕心。
一經交手,萬裏行感覺得出,十三煞的實力比他熟知的要強上不少。一時間這十五人打得難分難解,短時間內似乎誰也奈何不了誰。
本以為可以輕鬆解決,結果出乎意料。交手數招,百裏行發現自己竟然越打越力不從心,內力提起居然越發費勁。十三煞遲遲沒有動手,原來是等待自己毒發之際,再行雷霆之勢,一舉取自己的性命。
十餘年不見,殺宗的手段像極了東方禦天,淨行下作陰毒之事。盡管他百般提防,萬事小心,眼下也想不明各種緣由,究竟是怎麽中的毒。這毒似曾熟悉,似乎並不是見血封喉的至毒。中毒之人越往下拖,最後一絲內力都提不起,最終變得跟尋常人無異。
萬裏行心中懊惱不已,十二年後,東方禦天故技重施,他還是稀裏糊塗的遭了暗算。不知是自己不長記性,還是仇人的陰毒道行更加精深了。
萬裏行才出囹圄,大仇未報,壯誌未酬,心有不甘。難道自己今天就要栽在這荒郊野外?功力慢慢流失,應對起來越來越力不從心,而十三煞的攻勢則愈發淩厲。萬裏行一生自負孤傲,自命不凡,這一刻卻盼望著有人從天而降,助他度過眼下的生死危機。
萬裏行武功雖高,如今身中奇毒,早已大打折扣。一番交手下來,難免掛彩,手腳多處都受了一些輕傷。反觀另一處的萬裏冰卿,被數人圍攻,無暇旁顧。
萬裏行一掌擊退其中一人,那人雖踉蹌後退,卻並無大礙。激戰良久,萬裏行的功力幾乎流失殆盡,打在人的身上無關痛癢。在十三煞數人合擊之下,萬裏行被震退數丈,單膝著地,麵白如紙,胸中血氣翻騰,此時已無力再戰。
看著緊緊進逼的十三煞,前後分數個梯隊提劍刺來。萬裏行看著逼近的利劍,仍保持著梟雄的傲骨,眉頭也沒皺一下。眼中雖無驚恐,卻多有不甘。心道:今日難道要命喪這些鼠輩劍下?
正當十三煞的長劍抵近他左右心肺要害的時候,這時一從天而降的年輕人隻一招便將二人左右打開。電光火石間救下了萬裏行一命,隨後那年輕人提劍頂硬上,將十三煞的攻擊陣勢一一破解。
萬裏行看清來人的相貌,正是今早的那個年輕人,端木齊。看到端木齊化解十三撒的劍法,萬裏行登時雙眼放光。
萬裏行見多識廣,一眼就看出了端木齊劍法的來曆。這時他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盤腿打坐調息。沒想到這個年輕人居然是封劍平的衣缽傳人,觀他劍法造詣已有其六成火候。今日之危,有他出手,自己父女二人自是安然無虞。
萬裏行在江湖成名的時候,封劍平那時已經封劍退隱,杳無音訊。他年輕的時候曾有幸一睹一代劍中王者的風采,封劍平的劍法造詣即便如今的他也是自愧不如。萬裏行麵上略有愧色,心裏竟升起少有的惋惜。萬萬沒想到這個年輕人會是封劍平的傳人,今早與他搭話自己竟是愛理不理。
“爹,您不要緊吧。”萬裏冰卿來到父親麵前,關切道。
有了端木齊的加入,萬裏冰卿總算擺脫了十三煞。看了一眼父親的傷勢,都是皮肉傷,並不打緊。隨即一雙妙目緊緊盯著,於危難關頭解救她父女的年輕人。她也身懷不俗武功,清楚十三煞的實力。沒想到這個萍水相逢的年輕人武功竟是高強如斯,竟能以一己之力,穩壓十三煞。
世人都知封劍平劍法如神,萬裏行也沒有機會過多觀摩,如今他又豈肯錯過。雙眼目不轉睛,全神貫注,連女兒的話都忘了回。遇強越強,劍法變幻莫測,確實如傳言中的那般。美中不足的是,端木齊心中並無殺心,少了一分殺伐果決的狠厲。
與之激戰的十三煞,見自己一行人竟被一個年輕人壓著打,這樣的虧幾時吃過。暗暗收攏陣勢,準備對這個劍法如神的年輕人發動絕命一擊。變換陣勢之後,十三人從四麵八方襲來。從地麵到半空,可謂全方位進攻。十三人均是以一命換一命的招式,同時進攻。抱著這樣的心思,就算折損幾個,想必也能將這個年輕人斃於劍下。
端木齊麵對十三人全方位的淩厲攻勢,麵無懼色,戰意沛然。當十三人先後逼近,身形猶如鬼魑。以讓人目不暇接的速度,輕易破解了地麵的攻勢。一個翻身而上,隻見身形幾下忽閃,朵朵劍光閃現。跟他對戰的十三人竟在一個呼吸間悉數被他打得倒飛出去,紛紛倒地。
“撤!”十三撒的頭領掙紮起身,果斷下了撤退的命令。
本就穩操勝券的局麵,因一個年輕人的突然出現,致使他們功敗垂成。合十三人最強一擊之力,居然被一人一一化解並被人打得輕傷倒地,再繼續無休止的死戰下去已毫無意義。
端木齊見這十三人紛紛撤離,不予理會,收劍歸鞘。來到萬裏行父女眼前,雙手執劍,略有遲疑微微一揖:“前輩,我們又見麵了。”
端木齊掏出傷藥遞給萬裏冰卿,一雙眼不聽使喚的停留在萬裏冰卿身上,久久挪不開。
萬裏冰卿起身上前一步,深深一福:“多謝少俠搭救之恩。”
萬裏冰卿滿含感激的看了一眼端木齊,從他手裏接過傷藥。手指觸碰的刹那,端木齊猶如觸電。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子替父上藥療傷的一舉一動,端木齊久久才將目光移向別處。心中暗自斥責:小師妹變心快,自己不也是半斤八兩。
端木齊的反應,萬裏行盡數看在眼裏,記在心裏。若有深意地看了看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此刻端木齊在他心底的印象一改先前。
“敢問少俠,可是君山派封劍平前輩的親傳弟子?”百裏行在女兒的攙扶下,親身來到端木齊齊麵前客客氣氣的說道。
“晚輩乃君山派當代掌門大弟子。”端木齊牢記封劍平的教誨,就連自己禮敬有加的師父師娘也沒親口告知,又豈會對隻有兩麵之緣的陌生人問必有答。
萬裏行朗聲笑道:“封前輩不願讓人擾了清修,情有可原。少俠若見到封前輩,代為轉達老夫對他的敬意。”
萬裏行擺了擺手不讓端木齊辯解,此時他已對端木齊的身份確認無疑。見端木齊麵上滿是憂愁,岔開話題道:“端木少俠此翻下山曆練,不知要去往何處?你我不期而遇,想必也順道。老夫有個不情之請,可願與老夫父女結伴同行一段。也讓老夫聊表搭救之恩,可好。”
“如此……甚好。”端木齊暗歎一口氣道。
其實他本就漫無目的,根本不知要去向何方。與封太師伯話別那日,他老人家說是去訪友,端木齊豈知是哪位故人。與其一個人漫無目的到處亂撞,還不如與這對父女結伴同行走一段。一個人的旅途著實鬱悶,與人結伴也能說說話,興許心情會好一點。端木齊暗暗看了一眼萬裏冰卿,似乎答應下來之前雖有猶豫,腦海中卻從未有過拒絕的念頭。
三人三騎,結伴同行。一路上萬裏行嚴峻的麵容大為紓解,對端木齊刻意親近,有意無意間還給他與自己的女兒創造獨處的空間。
萬裏冰卿見父親前後對端木齊的態度判若兩人,確實有點不適應父親如此大的轉變。對於端木齊,她心底也說不上討厭。端木齊看向她的眼神雖有傾慕之色,卻也沒有更進一步的表示。兩人各懷心思的閑聊,難免不時出現冷場的尷尬。
端木齊雖爽快不羈,如何俘獲女子的芳心,說實在話,他並不在行。如情竇初開的少年郎,懵懵懂懂,不知所措,又患得患失,期間是什麽情思都有。
淡淡地看了端木齊一眼,萬裏冰卿移開目光,看著青山綠水若有所思。她是一個睿智理智的女子,要說看一眼就對一個男子動心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端木齊雖二十大幾有餘,在萬裏冰卿心裏,還甚不成熟。這時腦子不自然浮現出那個少年的身影,不自覺兩相對比。心裏得出的答案,不用說,那個謎一樣的少年幾乎全麵占上風。萬裏冰卿一整思緒,此刻為何會浮現那個少年的身影,百般聰明如她也不得而知。
白雲山莊,亭台水榭之內。兩個儀態萬方的絕色佳人相對而坐,烹茶談心。春意正濃,檀香嫋嫋,一派清淨怡然。
“清雅妹妹,你是怎麽想的?”雲曦沒清楚指定何事,眼前這個對萬事淡漠的絕代佳人,唯獨……那一件事讓她百思不解。
“雲姐姐,你就不介意……他有那麽多女人?”白清雅移開目光,輕輕撫摸搖籃中熟睡小黑貓的腦袋幽幽道出她心底一直想問雲曦的話。
雲曦斟茶的纖手微微一頓,沒守住手,茶水漫出才醒悟。要說心裏毫無芥蒂,那是騙人的。雲曦輕啟櫻唇輕歎道:“跟其他姐妹相比,我……在他心底的分量並不是最重的。我又何德何能,一個人霸占他。”
雲曦清楚,兩人從相遇那一天起,那些天的相處,他從未表現出絲毫的情愫。別看自家夫君一天到晚跟她姐妹幾個口花花的,要想捂熱他那顆心,簡直難如登天。若非懸崖穀底發生的那一切,自己與他估計應是陌路人。
整個水榭內一時間陷入沉默,白清雅雙目神遊,誰也不知她心中究竟是如何百轉千回。
情與怨的交織,摻雜混淆,當中滋味,誰又能道得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