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結識王惠定計救
王師範一馬當先衝出三十餘里,其間未作絲毫停歇,黑風奔跑得有多麼風馳電掣,王師範心中的擔憂就有多麼急切。
漸漸的,兵器相交的鏗鏘金屬碰撞之聲已隱隱傳來。
再向前奔跑一段,依稀可見兩支人馬亂戰一團,亂軍之中的一抹飄忽不定的紅色,正是娘子軍東擋西殺,躍馬兵戈間。
萬千鮮紅中一道銀色身影,胯下白馬怒沖,手中銀槍亂舞,如同銀色閃電帶領身後一抹紅雲與敵酣戰,不是英氣逼人的暄娘,還能是誰!
於家三兄弟護持在娘子軍左右,呼和陣陣,不敢稍有懈怠。
只是眼前這伙賊軍頗為難纏,明明不是對手,卻是堅韌不退,仍苦苦圍困。
雖說久戰之下賊軍傷亡更大,對於勝利沒有絲毫懷疑,但畢竟主母身處陣中,若是稍有閃失,他們就是以死謝罪也難報大帥對於家的知遇深恩,遂越是交戰越是心驚。
其實,以暄娘的武力早可脫身而去,之所以酣戰至此,都是心中那份對戰場的渴望作祟,終是將門虎女,愛紅妝更愛武裝!
「王師範在此!賊將休得猖狂!」
距戰場尚有一箭之地,王師範嘯聲穿空,一抹金光幾乎與聲同至,正是御賜鎏金盤龍槍,破陣而入。
人的名、樹的影,如今的王師範三個字,可不再是初出茅廬的稚子之名,而是聲震淮泗、撼動兩京的赫赫威名,豈是宵小賊將能當?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賊軍應聲陷入短暫慌亂,於四、於五帶領近衛親兵緊隨王師範殺到暄娘近前。
但這慌亂間隙也就是一瞬間,賊軍在賊將的呼和下再成圍困之勢。
須知此時隨著王師範的加入,唐軍人數已達千餘人,而賊軍已由最初的三千人馬減員到了眼下不足二千之數,兵力對比由最初的近四比一陡然降至不足二比一,可稱時移世易,勝利的天平顯然傾向於唐軍,而賊軍竟死戰不退。
根據交戰地點,這支賊軍只能是賊將朱溫的部屬,雖然戰前有過王靈的提醒,但親眼目睹其部下的頑強堅韌,王師範不由得對朱溫更加高看一眼,在敵我優勢對比的天平上又為朱溫增加了砝碼。
然王師範所率兩營親軍畢竟是生力軍,更添主帥身先士卒,近衛營將士格外用命。
於家兄弟也有了主心骨,五條長槍如蛟龍出海,不留餘力地爆發了全部戰力,率部由內向外衝擊賊軍,圍困之勢破碎只在旦夕。
在絕對實力面前,堅韌、頑強也只能徒嘆奈何,戰場形勢愈發傾向唐軍。
遠處再次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馬蹄聲,急驟如雨,勢若傾盆,顯然來人不下數千。
兩道飽含憤慨、豪勇與急切地粗獷之聲不分先後傳來。
「重師到了!大帥勿急!」
「王彥章在此,賊將還不授首!」
來人正是侍衛馬軍龍虎左右軍的主將,二將猶如點燃火焰的鋒利箭頭,帶著滿腔怒火撞入賊陣,如同修羅,當者披靡,雙槍化作裁決之杖,宣判著賊軍的末日。
隨著四千鐵騎的加入,沒有援軍的賊軍終於動搖了。
那些督陣的銳兵帶頭跑了,賊軍的陣線再也維持不住,瞬間崩潰。
王師範叫住了欲追擊而去的二王,因恐遇賊軍援兵造成侍衛馬軍主力的不必要傷亡。
此時,王師範才發現自己嬌妻暄娘的馬上竟然還帶著一人,準確說是一名女子。
看年紀應該在二十以外不及三十,應是已經婚配的婦人,然戰場殺氣卻難掩其賢柔之貌,想必亦非普通百姓之女。
不及王師範說話,下了馬的暄娘就對那名女子勸道:「惠姐姐,你就隨小妹回河中府吧,屆時我父兄、郎君與你舅父都會為你做主的!」
被稱作「惠姐姐」的女子躊躇再三,搖了搖頭,好似做了決定,毅然婉拒。
「暄妹妹的好意我心領了,只是家母尚困在同州,身邊沒有侍奉之人,惠怎能棄母自去?唯望暄妹妹轉告舅父,早日救我母女脫離險地,惠再此謝過暄妹妹!」
聲音中哽咽得泣不成聲,卻去意已決,好一個剛烈守孝的女子。
暄娘雖豪爽,卻也是細心之人,知道惠姐姐念母心切,自是任自己如何勸說也定要回同州與母親重聚的,遂不再挽留。
「惠姐姐盡可放心,暄妍回到河中府就會稟明此事,屆時我三鎮兵馬縱使踏平同州也定會救惠姐姐母女脫離苦海!」
「暄妹妹!」
惠姐姐一聲妹妹出口就再不能言,二女相擁而泣,悲傷而感人,有知難而去的決然,有誓言相救的承諾,讓這片天地之下的男子皆黯然失色。
王師範用眼神示意二王收攏部隊,自己則默默跟在暄娘身後,送別惠姐姐,始終未說一語,不忍打擾這份亂世難覓的姐妹生死相托的絕唱。
望著惠姐姐遠去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的盡頭,即使踮起腳尖也再難看到一絲一毫,暄娘終於收回了目光,轉身看到了護在自己身後的郎君。
她沒有一瞬思考,直接撲入王師範的懷中,嚶嚶哭泣,方才戰場上的紅妝英氣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小女兒般的作態,讓其措手不及。
輕輕拂著暄娘顫抖的柳肩,沒頭沒尾地安慰著,「沒事的,沒事的!」
這也怪不得王師範,畢竟事情的來龍去脈尚不知曉,又能說什麼呢。
情緒稍緩,暄娘離開郎君的懷抱,一邊抹著眼角的淚痕,一邊訴說原委。
「王郎,這惠姐姐是宋州刺史張蕤之女,亦是河中鎮王帥的外甥女,與暄妍很是投緣,遂義結金蘭。
眼下惠姐姐不忍拋棄年邁母親,孤身投入賊窩,王郎可要竭力相救啊!」
王師範見佳人殷切期盼的目光,怎能忍心拒絕,連連點頭,保證道:「暄娘盡可放心,師範必不置身事外,只是不知緣何與賊軍戰於河邊?」
「哎,還不是賊軍心動於惠姐姐的美貌,欲逼良為娼,我豈能看著惠姐姐在我眼前受辱,遂與賊軍打了起來。」暄娘很是氣憤地解釋道。
「原來如此,那惠姐姐的處境就岌岌可危了,我們當立刻返回河中府,與王帥商量對策才好。」王師範道出當務之急。
「紫鵑、紅玉,速速隨我回河中府!」暄娘深以為是,連忙對手下娘子軍的兩位都頭下令道。
王師範理解暄娘此時因擔憂而起的焦急,就如同自己來時一般無二,遂跟著令道:「回河中!」
於家五兄弟自是帶著近衛五營緊隨王師範夫婦,王重師與王彥章交換了一個眼神,相互點點頭,帶著侍衛馬軍龍虎左右軍也跟了上去。
決定先將大帥安全護送回河中府再返回大營不遲,他們可不想再給賊軍留下可乘之機。
因為王師範瞬息之間就結束了戰事,那回河中府城外大營調兵的王郜尚未趕到,戰事已停。
在返程的路上兩軍相遇,王郜一眼就看見王師範身側的暄娘,連聲問道:「妹妹沒傷著吧?」
「小妹無礙,兄長莫憂,眼下有急事,先與我等一同回河府,稍後再敘。」暄娘馬不停蹄,只是回頭對兄長簡短說道。
王郜最是知曉自家妹子的性子,見其無事,也不再追問,立刻命令義武軍調頭返回河中府。
王重榮府中酒席並未撤去,他本人也在勸慰著心憂愛女的王處存。
「王老帥莫急,常言道:吉人自有天相,想來令愛定能逢凶化吉,況有師範賢弟和阿郜二人前去相救,估計此刻已經解圍了。」
「且這裡畢竟是我河中鎮地界,若是賊軍大股來犯,重榮豈能不知?估計只是小股賊軍哨探悄悄溜過來了,這才沒有引起守軍警覺,不足為慮的。」
王處存聽出王重榮分析的合理之處,但畢竟陷入險境的是自己奉若東珠的小女兒,一顆懸著的慈父之心怎麼也放不下去,只能一邊喝著悶酒,一邊等待著消息。
「父親,女兒回來啦!」
一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嬌俏之音從堂外遠遠傳來,王處存拿著酒杯的蒼老枯手一時鬆動,杯落酒撒,而抬起的目光中滿是愛憐,因為那個聲音只屬於他的小女兒,王暄妍。
王處存不去管掉落的酒杯和濺下來酒滴,猛然起身沖向堂外,看著劫後餘生的小女兒,原本話到嘴邊的呵斥、批評之語,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只是不住說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岳父盡請責罰,此事皆因小婿考慮不周、疏忽大意,否則暄娘也不會陷入險境。」
王師範看著王處存那掛滿臉龐的愛女之情,心中也隱隱自責,當即請罪道。
暄娘知道事情的起因在於自己,連忙替郎君推脫道:「父親,此事與王郎無關,您若要責罰就責罰女兒一人吧!只是女兒剛受驚嚇,父親您忍心再訓斥嗎?」
前半句出口,王處存老懷大慰,女兒終於懂事了,知道維護自家郎君,可是,後半句又將他從幻境拉回現實,這還是自己那個調皮的小女兒啊!
只好沒好氣地說道:「讓為父白擔心一場,你這小沒良心的!」
王郜見慣了眼前的景象,忙上前打趣道:「父親,還是兒子讓您老省心吧。」
「去!最不省心的就是你!」
王處存、王暄妍父女二人竟然不約而同地鄙視道,驚得周圍下巴掉了一地,這是怎麼個情況?
撇下發獃的王郜不管,王處存和愛女暄娘轉身高高興興回了堂內。
暄娘一邊走著,一邊將王惠的事情說了出來。因為事關河中鎮主帥王重榮,王處存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回到堂內,見眾人落座,他略略斟酌詞句道:「王帥,據小女暄娘所言,此事是賊寇追尋令外甥女所至。
雖經一戰救下王惠,然令妹陷於同州,王惠不忍拋棄母親,遂孤身返回同州,當真烈女!老夫欽佩之至。
若王帥欲發兵救人,老夫與小婿定出兵相助,義不容辭!」
王重榮驚聞噩耗,一雙虎目由睜大而微眯,低頭沉思片刻,向眾人抱拳致謝。
「重榮替家姐和惠兒感謝暄娘的救命之恩,也一併謝過眾位的相助之情。
只是那賊將朱溫非是一日可下的庸將,急切間若致大軍於險地,重榮百死莫辯,更對不起兩位大帥的情誼,且戰事一起恐殃及池魚,姐姐與惠兒也難免遇難。
不如暗中將此事傳給賊軍耳目,我想以那朱溫之智定會以此為其後路,反而會將姐姐與惠兒保護起來。只是日後免不了放他一馬,還了這個人情!」
王重榮所謀實乃萬全之策,只是這擅放賊將的事說小說大皆在王師範和王處存一念之間,故其目光緊緊鎖定二人,一瞬不移。
「他日若其潰逃,也是我等實在無力追擊所至;若其來歸,那就是王帥為國舉賢,如有需要,老夫願一同上書保薦。」
王處存知道王重榮此時想要的答案,遂直接表明態度。
果然,隨著話音剛落,王重榮就端起酒杯,豪爽中帶著感激道:「那重榮就代家姐多謝兩位大帥的一番美意了,來,請滿飲此杯!」
三言兩語間就定下了王惠母女的營救之法,雖然王重榮一番分析盡皆在理,直指人心,但暄娘還是擔心惠姐姐會有個意外,一時不能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