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戰後封賞明職責
翌日清晨,益都城北門川流不息,格外繁忙。
出城的馬車一輛接著一輛,執勤的士卒足足忙活了一個時辰,才禮送完這支超過百輛的龐大車隊。
今日正是安師儒離開平盧鎮的日子,而那支龐大車隊承載的都是其多年來累聚的家財。
僅憑此,即使不再出仕,他也足以當一富家翁啦。
像安師儒這般的貴族,即使處江湖之遠,也有足夠的實力影響朝廷,何況還有那剪不斷理還亂的層層複雜交織的關係網呢。
大唐天下類似安師儒者不在少數,只要三代之內作過一任刺史,其家財之豐已然駭人。
家中養數百甚至上千私兵根本不在話下,這股勢力聚在一處,其兵力、財力極為驚人,這也正是王師範選擇與貴族妥協、結合的根本原因,暫作權宜之計。
故打土豪分田地這種事可是輕易不敢做的,因為那是要看主人的。
就像王師範在濟陽縣所打擊的目標,除了販賣私鹽暴富無根者,就是張霸先的黨羽,余者毫釐未動。
他的屯田之計也更傾向於墾荒,是不會與貴族輕易發生衝突的。
遍觀歷史,執天下牛耳者多是肉食者,只有漢高祖、明太祖等少數豪傑例外,王師範可不敢妄自尊大,認為自己就是那少數人中的少數人。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故安師儒雖然卸職,但該有的禮數還是要有的,正所謂留些情面好相見嘛。
王家父子就是抱著這種交朋友的心態,提前通知手下,務必對安師儒一行以禮相待。
而且父子二人還親自送至十里長亭。
「安兄此去路遠,且道路不靖,小弟特意精選五百名士卒護送,他們多是牙軍中安氏族人,一點心意務請笑納。」王敬武臨別贈言。
王敬武此舉就是送個順水人情,放還降軍中的安氏子弟,否則讓其他人護送,難免安師儒心生猜疑。
須知三國陶謙命部將張闓護送曹操之父的故事,好心不能辦壞事。
「敬武賢弟美意,安某領了,時候不早,就此拜別了。」安師儒謝道。
「安伯父一路保重。」王師範也上前道別。
送走了安師儒,王家父子連忙趕回益都府邸商議。
眼下雖說名義上王家已是平盧鎮五州之主,然淄、青二州外的登、萊、棣三州卻無王家勢力涉足,故急需定下應對之策,此乃當務之急。
此時,益都城防務已經移交王敬武親軍,主將王忠。
城頭、城門站崗執勤的士卒身姿挺拔、一絲不苟,城中也有數隊士卒沿街巡邏,謹防漏網之魚出來鬧事。
王家新府也加強了警戒防護,院牆內外分班站崗巡邏,密不透風,畢竟王家今時不同往日。
王忠本是精細之人,此時更是格外小心,請示過王敬武后,早已在城中各要處張貼安民告示。
也是仗著王家父子一向官聲不錯,當滿城百姓一覺醒來後知曉平盧鎮易主,新任節度使乃是王敬武,並沒有出現騷亂,反而暗暗竊喜,城中一切如常。
王敬武父子二人回到府中,直入書房。
「如今平盧鎮已屬我王家,王家終於在我父子手中復興,為父奮鬥一生的心愿也算了了,他日去見祖宗亦無遺憾啦!」
王敬武對兒子說出心內真實感受,顯然很激動。
王師範看著父親多年宵衣旰食、孜孜以求的心愿一朝實現,壓抑多年的身心在此刻去了負重,心情一下子輕鬆了,發自內心替父親高興,出言安慰。
「這些年父親辛苦了,您獨立支撐王家滿門榮辱,兒子年少也未能從旁協助。不過,父親今時終於挺過風雨,守得雲開見月明,師範為您賀!」
「呵呵,是啊,咱們王家出頭了,如今也算一鎮諸侯,與天下各鎮平起平坐,就是大唐皇帝也得對咱們客客氣氣的!」
豪言幾句,滿意地笑看兒子,接著說道。
「大郎也不可妄自菲薄,若非你這兩年多來積聚力量,建功於朝廷,更是聲名在外。
張霸先也不會如此輕易就被我們除掉,安師儒更不會甘心讓位,王家今日的局面你居功不小。
為父身體大不如前了,也就你這麼一個兒子,這份基業遲早會交於你手。
從此刻起,鎮中之事你要多加參與,建立起威望,不使王家權柄旁落。
為父會曉諭眾將,你的命令就如我親下,明確你繼承人的位置。」
「父親正值盛年,咱們平盧鎮還需仰仗您操持,兒子尚且年少,短於歷練,也需父親多加教誨。」王師範恭謹答道。
「呵呵,為父知你孝順。不過,該你做的事情儘管放手去做,只要為父這把老骨頭尚在,就會為你撐腰,天塌下來我替你頂著!眼下接收平盧鎮五州之事是當務之急,你有何考慮?」
「兒子昨夜一宿未眠,就是想著這事,覺得首先應該派兵接管,謹防各地有人起了自立之心。」
「嗯,確實應該防範,亂世人心難測,你接著說。」
「正如父親所說,亂世之中不能以常理度之,尤其對麾下重將更是不能不防。
前不久武寧軍牙將時溥,奉節度使支詳之命率軍赴長安勤王,卻攜軍半途而返,逼支詳讓出節度使之位,並自稱留後,唯軍權在手爾!」
王師範所說是暗衛最新送來的消息,如今徐、泗之地已屬時溥,不免發人深省。
「此事卻有些難辦,就如我麾下李嗣業等人,都是多年的過命交情,這兵需要他們來帶,遇到戰事也需他們出力。
若事事防備,起了隔閡,反而不美,大郎可有良謀?」
王敬武也深知此理,只是進退兩難、猶疑不決。
「兒子倒有一法,一則始終讓各重將只領偏師,主力掌於我父子之手,任何人有所想法也不敢輕動,此為震懾。
二則將軍政分開,錢糧掌於親信文官,重將無錢無糧,豈能用兵?此為釜底抽薪之計。
至於文官,其不掌兵權,若敢勾結重將,除之輕而易舉,父親以為如何?」
王師範將自己在淄州所行的御下之術拿了出來。
「嗯,妙,確是良法。為父考慮,這掌握各州錢糧的刺史人選,除卻淄、青二州你我父子分領,其餘三州交給自家人才更穩妥。
你堂兄師悅在濟陽縣歷練多時,堂弟師克、師誨也在我帳下管理文書時日不短,不妨以此三人為三州刺史。」
「嗯,父親所言極是,自家人還是放心些,至於政務之事,可以慢慢歷練,我們派出幕僚輔佐就是。」
其實,世間本無絕對信任,只有更合適而已。
用家族之人確是歷朝歷代常用之法,王師範有二衛在手,卻也不懼禍起蕭牆。
「這次平定張霸先叛亂,趙朴出力不少,正好收編了兩萬兵馬,可以分出一軍讓其統帶,升其為軍都指揮使,也算還了我這兄弟一片忠心。」
王敬武也是念舊之人,一朝掌權首先想到兄弟。
「朴叔這些年確實受了不少委屈,如今父親掌權,正可借其此次立功給予卓拔,再好不過。」
王師範想起了兩年前上巳節城門前的情景。
「不過,這收編之人多良莠不齊,不如擇其優者留用,余者令其返鄉耕種,也好節省錢糧。」
他還是考慮走精兵路線,慎用民力。
「也好,原本你我父子麾下之兵就有四萬五千之數,已然不少。
這樣吧,就擇其中五千之數,湊夠五萬之兵,余者分散到五州耕種。
對了,你在淄州搞的屯保,還有保丁制度,可以在平盧鎮五州推行起來。」
王敬武對兒子這種既抓生產,又能提供後備兵員的手段頗為認可。
「好的,兒子會派人到其餘各州組織開荒、編保。那各地駐軍父親怎麼安排?」
「棣州離青、淄稍遠,需派一員大將獨當一面,我意命李嗣業為主將,率兩軍五千人馬坐鎮。
登、萊二州居於後方,有青州在前屏障,只需於兩州交界之地布置一軍以備不時之需,邵播為人謹慎,可當此任。
至於淄、青,有我父子坐鎮,應該無虞。」
王敬武對於分兵布防之事顯然成竹在胸。
「據可靠情報,朝廷已命我為京城東面行營副都統,待詔旨一到,就是起兵之時。
此番朝廷廣招天下兵馬,而黃賊困守關中,交戰日久,局勢必將生變。
如若預料不差,恐黃賊覆滅不遠矣,故兒欲帶破浪軍全軍兩萬將士出征,增我王家平亂之功,隆我王家忠君之名,引四方豪傑投奔平盧鎮,佔據大義名分,得天下貴族士紳親睞,以為立業之基。
以我觀之,朝廷所為失誤有二,即使平定黃賊之亂、克複京都,也必將皇權勢微,戰後難免群雄並起。
其一,朝廷將地方文官權力集中於節度使等統兵之將,雖利於平亂,卻終致尾大不掉,藩鎮做大,朝廷難控。
其二,重用沙陀人李克用,我朝歷代都對其族分而化之,多有防範,如今促其號令統一,以助平亂,恐戰後難制,後患無窮。
此戰名為朝廷,實為我王家,練百戰精兵,積威於諸侯,使諸鎮不敢輕動我平盧鎮,以利後事,故必破浪軍全軍出動,淄州防務得由父親代管。」
王師範由天下大勢出發,要將淄州防務交給王敬武。
「哈哈哈,我兒雄心遠超為父,日後我王家崛起必應在你的身上。
好吧,你屬意誰來暫時坐鎮淄州,儘管點將!」
相比王師範,王敬武確實保守了,但並不妨礙他對獨子的絕對支持。
「可否由厚叔率一軍人馬守住淄、齊二州交界,以防淄州被襲,雖說天平軍曹帥與兒交好,然其部下就不好說了,提防一些總是好的。」
王師範點中了王敬武的另一員幹將。
「好,全依我兒之意。走吧,估計此時眾將都到議事廳了,咱們也過去吧。」
王府議事廳氣度非凡,頗有龍盤虎踞之格局,此時廳內將星雲集,廂軍與破浪軍分左右而坐,熱鬧非凡。
「大帥、副帥到!」
隨著廳前執勤親兵高聲報號,眾將斂聲,起立相迎,「參見大帥!」
王敬武踱至帥位而坐,並示意兒子於側位就坐,王師範這個位置略低於王敬武,卻高於眾將,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王敬武威嚴的目光掃過眾將,首先宣佈道。
「我兒師範早已被朝廷任命為平盧軍節度副使,實為其一刀一槍拼搏而得,我這做父親的深感欣慰。
從今而後,師範之命即本帥之令,爾等必須遵從!還不見禮副帥。」
直接明確王師範鎮中地位。
「參加副帥!」
眾將復起身見禮,從表情上看不出不服之意,如此威名不是繼承能輕易得來的,那是需要經歷戰場血與火的考驗與賜予。
「今日召集大家,乃為封賞之事,以褒諸將平亂之功!」
王敬武直入主題,堂下諸將喜上眉梢。
「李嗣業擢升廂軍都指揮使,率兩軍之兵鎮守棣州!」
「王忠擢升親軍都指揮使,戍衛益都城!」
「邵播擢升廂軍都虞侯,率本部一軍之兵鎮守登、萊二州交界,策應二州!」
「張厚擢升廂軍都虞侯,率本部一軍之兵移防淄、齊交界,於副帥出征之際暫守淄州!」
「趙朴擢升軍都指揮使,擇降兵精壯成一軍,隨本帥坐鎮益都城!」 ……
「末將謝大帥卓拔之恩!」
王敬武麾下眾將紛紛出班謝恩,對新的軍職都十分滿意。
「破浪軍為副帥親軍,升賞之權交由副帥便宜行事。
另任命王師悅為棣州刺史,王師克為登州刺史,王師誨為萊州刺史,朝廷方面本帥自會上奏請旨,料也無有不允。
本帥有一事今日言明,刺史主政、諸將主軍,互不統屬,皆聽命於本帥與副帥,若有人逾矩,凡我平盧鎮將士皆可誅之!」
說完此話,王敬武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峻,如刀眸光射向堂下諸將。
若有人膽敢提出異議,或是不服,當場鎮殺之心已定,伏兵已置於廳后,只待令下。
片刻后,見諸將並無異議,王敬武方退去嚴峻,換上笑顏,朗聲笑道。
「呵呵,慶功酒已備多時,都是老弟兄了,今日當痛飲一番,不醉不歸,走,喝酒去!」
是日,將帥盡興,直喝到午夜之後,方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