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夜渡渭水出奇兵
第二日清晨點卯之後,王處存即升帳議事。
士卒們在基層校尉帶領下,營門箭樓執勤者聚精會神,往來各營巡邏者極為警覺,營內校場上操演者更是喊殺聲震天,顯然義武和涇原兩軍已經做好隨時戰鬥的準備。
而本就在河中府做過休整的破浪軍,深受營中氣氛感染,亦是戰意昂揚。
王師範和軍師敬翔,及隨行各營指揮使,昨夜開個碰頭會,最終採納了敬翔之策,「先查明敵情,再以試探為主,不可貿然大舉進攻,畢竟賊軍在軍力上佔有優勢。」
此時帥帳內,以唐弘夫、王師範為首的數十員戰將分班站立,主帥王處存高居帥位。
見諸將到齊,其當即開口:「王刺史昨日剛到兩軍陣前,尚不明敵情,唐司馬有勞你給介紹一二。」
「目前渭橋南岸與我軍對峙的賊軍不下五萬之眾,數倍於我軍,主將是偽齊太尉尚讓。不過以末將觀之,皆是土雞瓦狗爾,不堪涇原鐵騎一輪衝鋒,不足為慮!」
唐弘夫說得簡單而輕鬆,絲毫不將賊軍放在眼中,盡顯粗獷桀驁之氣。
王師範點點頭,只是靜聽,卻未表態。
要說帳內何人最渴望儘早光復長安,非王處存莫屬。
他看向王師範,說道:「王刺史去年與賊軍在泗上一帶交過手,對賊軍戰力最是清楚,有何心得經驗盡可說出來聽聽,好讓諸將心中有數,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嘛。」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王師範見自己被點將了,就不好再藏拙,略微整理一下思路,遂分享泗上經驗。
「去年與末將交戰者,乃是賊軍一偏師,主將是尚讓部下悍將鄭天王。
其一,當時賊軍剛過長江,軍馬不足,在騎兵上不及我軍;其二,賊將鄭天王雖失於謀略,卻不乏悍勇,五萬之軍十去其四,仍浪戰不止,毫無退縮之意;其三,若能直取中軍,斬將奪旗,賊軍必潰。」
「曾以何策破賊?」王處存緊接著問道。
「敵眾我寡,以誘敵設伏之計,僥倖勝過兩場,不過此計能成否,須看賊將韜略如何,非百試百靈之策。」
王師範慎重回道,而且說得亦是籠統,未將破浪軍常用戰法青囊倒出。
打仗還是「悄悄地進城,打槍地不要」才好,越是不被人了解,越有機會獲勝,正合兵法以奇勝之要義。
王處存搖了搖頭,又說:「此時賊我兩軍,隔河對峙,我攻賊守,誘敵過河再行設伏之計並無成算,且據報,尚讓此人很不一般,非鄭天王等莽夫可比。」
「大帥,既然賊軍不願過來,那咱們就攻過去。末將願率本部人馬偷渡渭水,有機會就幹上一票,沒機會也能起到擾敵之效,大帥再率麾下主力尋機殲敵就是。」
唐弘夫馬上拿出進擊方案,不愧敢戰之士。
所言甚合王處存所想,其當即肯定道:「就依唐司馬之計,你部乘夜尋機過河,行擾亂賊軍之策。」
王師範暗暗點頭,這唐弘夫不愧是做過十餘年朔方節度使的人,雖經裁撤,降職任用,卻不改多年養成的豪勇敢戰的血氣。
且未因此積怨朝廷,反而勇當光復長安的急先鋒,實乃國之棟樑。
與敬翔對視一眼,似有詢問,敬翔搖動羽扇,輕點螓首,二人眉目會意,王師範遂附議。
「末將所部也願分出一彪騎兵,偷渡渭水,與唐司馬的涇原軍東西呼應,使賊疲於應付。」
「如此甚好!若我大唐將領皆如二位,敢用兵於賊前,何愁長安不克?本帥預祝二位旗開得勝!」王處存騰地站起,感慨、激賞道。
唐弘夫、王師範一同出班領命。
「借大帥吉言,末將誓斬尚賊之首!」唐弘夫豪邁依舊。
王師範話中謙虛意味更濃,「願附唐司馬之尾,不使賊稍有喘息之機。」
從王處存那裡回來后,王師範把軍師敬翔和心腹將領又召集到自己帳內,部署渡河襲擾之策。
王彥章等將紛紛請命,互不相讓。
「第二營願打頭陣!」
「第三營願打頭陣!」
王猛、王鐵同聲搶先,渴望一戰。
「打硬仗還得咱們龍虎親軍左營,末將願為破賊先鋒!」王彥章底氣十足爭道。
「第五營也沒有孬種,全憑主公吩咐!」
牛存節雖也是有意爭搶先鋒之位,話中卻更顯穩重、唯命是從之意。
「呵呵,諸位兄弟勇氣可嘉,本將必不會厚此薄彼,你等四將同為先鋒,吃肉喝湯全屏本事!」
王師範一如既往鼓勵軍中敢戰之風,給愛將吃下定心丸後接著補充。
「不過,此戰不是一二日間就能見出分曉的,我破浪軍雖不懼任何頑敵,卻須耐心捕捉戰機,不可急躁!
本將之意,此次以騎兵出戰,機動殲敵,你們四將分作兩隊,交替出戰,阿猛和阿鐵為一隊,存節與彥章為一隊,至於誰先誰后,老規矩:抓鬮!」
王師範部署中帶著警告,同時,雖分為兩隊出戰,卻未指明隊內誰主誰副,留給部下足夠的發揮空間,也更利於看清各將水準。
而且其中還有一個細節,就是每隊之中皆有親族之將,如王猛、牛存節,這是王師範慣用的用將之法,也是亂世通用的法則。
四將瞅著備好的罐子,皆嘿嘿挑釁般笑著,王猛帶著憨厚實則內心清亮地先聲奪人:「老規矩,猜拳定抓鬮先後,都別賴賬啊。」
其餘三將也不墨跡,很快分出先後,最後抓鬮的結果是:王猛、王鐵打頭陣,牛存節、王彥章為接替二陣。
和王猛性格相似的王鐵,這回可算是揚眉吐氣了,話說起來那是自己心裡敞亮,別人聽著憋屈。
「老牛、彥章,儘管放心,兄弟們先吃肉,再喝湯,保證沒你們啥事!哈哈哈。」
王猛立馬朝拍檔豎起大拇指,「老鐵說得對啊!嘿嘿。」
二將壞笑不止,這憨厚之人要是動了氣人的心思,那也是別有一番氣象,當真氣死人不償命!沒見牛存節的無奈、王彥章憋紅兩頰卻說不出一句話的窘態么。
「好了,聽聽軍師還有何囑咐。」王師範叫停道。
見四將都轉過頭,嬉鬧之氣盡去,敬翔搖動羽扇,不疾不徐開始裝逼。
「此戰之要,非殲敵!」
一句話就把四將搞懵,方才循循善誘。
「昔年曹孟德與袁本初對峙官渡,雙方態勢與今一般無二,孟德因何而勝?」
王師範眼中光華閃過,靜觀四將反應。
自幼跟隨王師範習文練武的王猛最先醒悟,興奮道:「烏巢截糧!」
敬翔露出滿意之色,切入正題,猶如智珠在握。
「此戰當以襲擾賊軍糧道為要!長途奔襲,擇其薄弱之時之地果斷出擊,燒其糧草,而後迅捷轉移,使賊尋不得蹤跡,是為神出鬼沒!」
「雖賊軍運糧路途短於袁本初,卻無袁家四世三公的底子,積糧有限,必經不起幾番折騰,到時如有破綻,一場大勝總是免不了的!」
帳內包括王師範在內的五人,不約而同地露出喜色,抽了一下鼻子,彷彿聞到肉香,暗贊軍師詭謀。
「阿猛、阿鐵,今夜於渭水東側擇地偷渡,此時河水尚冷,務必備好鋪設浮橋所用。
另以十日為期,必須如期歸營,換存節、彥章出戰,不可違令!」
王師範最後下令,語氣低沉,嚴肅軍紀。
「末將遵命!」四將領命而去。
王猛和王鐵算是老搭檔了,性格相近,遇事也是商量著辦。
未免引起渭水對岸的賊軍注意,白天沒有調動大軍,而是以隊為單位,偽裝成哨探分次出營,並繞路前往渭水之東集結。
又請牛存節、王彥章兩部一同出營,只是牛、王所部按時歸營,以造成沒有大軍調動的假象,迷惑可能偷渡過河的賊軍小股哨探。
偷襲與反偷襲是相對的,也是互相的,不能排除尚讓派出偏師偷渡渭水的可能,故北岸聯軍加強了沿河警戒。
至於能否偷渡成功,就看誰的軍紀更嚴明,誰的沿河巡邏隊、偷襲隊貫徹執行更有力,這也是戰爭迷一般美妙的地方。
渭水北岸東側距河數裡外的密林,日落前已經聚集了二王組合此行的六百騎兵。
二王在隱藏處四周布置好暗哨,確保不被賊軍發現,就命主力養精蓄銳,以備夜間偷渡時行動迅捷,快速消滅可能偶遇的巡邏賊軍。
而且二王準備聯合行動,戰功平分,並自發的以王猛為主、王鐵副之。
具體作戰時以王猛為先鋒、率先接敵,王鐵為後衛、負責斷後,充分發揮王猛所部的「猛」,王鐵所部「鐵壁」之長,無形中優勢互補。
讓人絕對想不到的是,王猛隨行帶來一批趕製的戰旗,上面都綉著一個大大的「齊」字。
須知此時賊軍所用兵器甲帳皆是繳獲唐軍所得,故從裝扮上很難彼此區分。
口音因官賊兩軍互有南北方人士,故也無從分辨。
熟人更是別提,幾十萬人中遇到熟人的概率極低。
唯二的識別方法就是旗幟顏色、書寫內容不同,和定時更換的口令。
王猛顯然是動了渾水摸魚的心思,即使開始時不知對方口令,但當與賊軍相遇時,能讓賊軍稍有遲疑、能更接近賊軍,對於破浪軍來說就夠了。
後期抓住幾個落單賊兵,不難逼問出口令,如此二王所部無異於隱身。
在「友軍」毫無防備之時發起突然襲擊,這絕對是一個不錯的、有點蔫壞的想法。
夜幕姍姍來遲,二王所部將士已經進入臨戰狀態,口中咀嚼著隨身攜帶的乾糧,眼睛緊盯著河岸,只等夜色再深些,賊軍防備鬆懈之時,就投入行動。
王猛安撫著麾下將士的焦急,謹慎地等到三更之後又過了兩刻鐘,借著月色見一波巡邏賊軍走遠了,方才果斷下令。
「快速鋪橋,半個時辰內必須全軍過河!」
因為細心的王猛已經發現了賊軍的巡邏間隙,正是一個時辰,而且經過反覆驗證,誤差不超過一刻鐘。
如果按時過河,至少還有三刻鐘的時間可以迅速離岸隱蔽,潛伏在渭水南岸某處,伺機而動。
很快,破浪軍將士訓練有素的優勢就體現出來了。
兩刻鐘搭起浮橋,一刻鐘內全部過河,最後還把浮橋材料收起,在離岸不遠處隱藏起來。
比預定時間提前了一刻鐘,全軍安全順利的在賊軍下波巡邏隊到來之前,消失於濃濃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