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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首倡勤王六鎮兵

  從淄州縣出發前往長安,大致有四條路。

  第一條路是走洛陽、過潼關、直抵長安,就是王師範第一次進京面聖時走的那條路,這條路是最近的一條,而此時洛陽、潼關皆在賊軍手中,且河南各鎮基本都從賊了,一路打過去太難了。

  第二條路是過河南,從鄧州破武關、走藍田、入長安,也免不了陷入中原亂局。

  第三條路是取道揚州,沿長江逆流而上,出興元、過鳳翔、入長安,且不說此路過於漫長,就是到了長江邊也沒船啊,這回可不能用木筏代替了,也是行不通。

  最後一條路,出淄川,過黃河、沿著黃河北岸行進,到達渭水北岸,就能與長安隔河相望,估計此時賊軍必在此處設防。

  王師範選中的就是最後一條,安師儒也已通知棣州刺史備好船隻以送破浪軍過河,且此時河北各鎮尚無降賊者,雖說路程遠些,卻無被賊攔阻的風險。

  就在王師範發布討賊檄文、出兵勤王三日後,身在定州的義武軍節度使王處存,也就是王師範的舅父,終於得到長安陷落、黃巢僭越稱帝的消息。

  據暗衛回報,王處存聞訊后,悲憤至極、嚎啕痛哭,不等朝廷詔令,不顧年愈五十、繁霜鬢,對其部下慷慨陳辭。

  「本帥家族世受皇恩,如今黃賊冒天下之大不韙,竟然僭越稱帝,故必誓誅此賊,發兵!」

  隨即派出兩千輕騎間道前往山南,保護皇帝御駕,自己則親率本部人馬入援長安,共計馬步軍一萬餘人,是繼王師範之後起兵勤王第二鎮。

  不久前,皇帝逃出長安,一路倉皇西行,當行至眉縣斜谷時,遇到了前來迎駕的鄭畋。 首發域名m.bqge。org

  鄭畋兩年前曾在長安位居宰相,是主戰派的首領,因淮南節度使高駢消極作戰之事,與主和派領袖盧攜爭持不下,后被盛怒中的皇帝免去宰相之職。

  去年黃賊攻至淮南,高駢卻只是固守要衝,放任賊軍過境,致使東路軍以寡擊眾,連主帥曹全晸及其長子曹翊都歿於此戰,幸有王師範力挽狂瀾,才不至東路軍全軍覆沒。

  皇帝感念鄭畋老成謀國,召回長安,先任禮部尚書,后出任鳳翔節度使。

  此時,君臣於荒山野嶺相見,年有五十六歲的老臣鄭畋見大唐皇帝竟至如此窘境,不禁老淚縱橫、嚎啕大哭。

  鄭畋一邊哭一邊撩袍跪下,哽咽請罪道:「社稷至此,皆是將相誤國,臣等無能啊,請陛下斬臣以謝天下!」愧疚之情銘感五內,痛不欲生。

  平時喜好玩樂的皇帝卻非無智之君,知道眼前老臣乃是輔國忠臣,怎能真的斬殺?也顧不上皇帝的架子,俯身攙起鄭畋,溫言撫慰。

  「今日時局不怪愛卿,目下正是你我君臣合力共除亂賊之際,務要多加保重有用之身。

  朕此去山南重整朝廷,尚需一段時間,愛卿可要守好鳳翔這等要衝之地,務必阻止亂軍西進!」

  鳳翔府,三國時稱陳倉,乃是漢中(此時的興元府)通往長安的要衝。

  地勢極為險要,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形勝,昔年魏將郝昭就是在此以少數之兵擋住武侯諸葛亮的北伐大軍,一戰成名,並因此戰之功而封侯。

  鄭畋當然知道鳳翔府的重要性,為了確保萬無一失,遂向皇帝請旨道。

  「陛下容稟,鳳翔與山南之間道路艱虞,奏報梗澀,而戰機稍縱即逝,為保鳳翔府萬無一失,臣斗膽,懇請陛下賜下便宜行事之權。」

  皇帝亦知此中輕重,非是鄭畋為不軌之謀而攬權,實是真正用心國事,遂爽快應道:「朕允愛卿便宜行事,長安以西就拜託愛卿了!」

  感受到皇帝的信任,鄭畋指天盟誓:「臣就是舍了這副老朽之軀,也不會放過一個反賊!陛下保重!」

  與皇帝分別後,鄭畋回到鳳翔府,召集鎮府諸將,商議討賊之事,是為起兵勤王第三鎮。

  江陵城外,軍旗迎風招展,聚兵足有數萬。

  城頭上,荊南節度使、晉國公王鐸正在誓師勤王。

  因其欲沿長江逆流而上,經山南、出興元府、入援長安,因需大量船隻,故其雖先於王師範得知長安陷落的消息,卻需等待船隻徵集、打造完畢方可起兵。

  因之晚於王師範,是為起兵勤王第四鎮。

  河中府,河中節度使駐地。

  黃巢攻陷長安后,分兵攻打河中鎮下轄的蒲州,河中節度使李都畏敵如虎、不戰自潰,亦如中原各鎮節度使一般,變節降賊,臣服於黃巢。

  而河中鎮乃是長安北面門戶,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據此可擋河東、河北之兵,這裡也是王師範入援長安的必經之地。

  幸有河中都虞侯王重榮不願降賊,其家乃是世襲武將門第,其父王縱,文宗太和末年為河中騎將,咸通年間跟隨石雄大破回鶻軍,最終官至鹽州刺史。

  王重榮因父官而得以蔭任校尉,其人勇冠三軍,后因功升至都虞侯。

  他召集忠於大唐的河中鎮將士,驅逐了節度使李都,自稱河中鎮留後,是為起兵勤王第五鎮。

  太原府,河東節度使駐地。

  此時的河東節度使是去年剛以宰相之尊出鎮河東的鄭從讜。

  鄭從讜出身於滎陽鄭氏,進士及第,乾符五年授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即為拜相。

  其祖父鄭餘慶官至司徒,父鄭澣官至興元節度使,亦是豪門顯貴之家。

  鄭從讜驟然聞聽長安陷落的噩耗,涕泗不止,當即命牙將論安、後院軍使朱玫統領五千兵馬,入援長安,是為起兵勤王第六鎮。

  據暗衛陸續回報,首倡勤王者僅此六家,其餘藩鎮或許也有起兵入援的,只是暗衛的觸角終歸沒有遍布天下,不可能沒有遺漏,也可能路途受阻,沒有第一時間傳回消息。

  此時正值冬末,雖不及三九冷厲,卻也不適長途行軍間或與敵交鋒,將士們握著兵器的手掌不及行軍十里就已經被凍得通紅,甚至有麻木失去知覺者。

  所以,王師範命令大軍緩行,行出十里就停下來,好讓將士們生火取暖,免得造成非戰鬥減員,又命人備好薑湯,以便驅除將士們體內的寒氣。

  同時,每到一地他都去拜會當地的軍政長官,若能攀上幾分交情最好,至少別發生不必要的誤會,耽誤了入京勤王的正事。

  他還特意命人豎起「勤王平賊」的大旗,向見到官軍就躲、偶爾被帶來問路也是瑟瑟發抖的百姓說明來意,不僅給其些許報酬,更是當著他們的面,嚴明軍紀,通告全軍:凡有奸淫擄掠者,軍法無情,必斬之!

  此時,破浪軍中有很多新兵是從淄州濟陽縣以外四縣徵集的,歸入王師範麾下時日尚短,且未參加大戰,不知軍律之嚴,或者明知卻不以為意。

  竟然發生劫掠之事,劫的卻是兵,而且還是素有威名的魏博鎮將士,這下可是捅了馬蜂窩,險些引起兩軍火併。

  魏博鎮下轄足有六州之地,甲兵極為強盛,稱其冠絕河北亦毫不誇張。

  其節度使韓簡,據暗衛調查,潛懷僭亂之志,且欲拓其封疆,對西邊河陽鎮、北邊刑、洺二州所屬昭義鎮、南邊天平鎮盡皆虎視眈眈,絕非善與之輩。

  王師範一則不欲交惡韓簡,二則欲借違紀士卒人頭警示全軍,遂當著魏博鎮被劫士卒、本地士紳、百姓的面,公開審理破浪劫卒的罪行,重申破浪軍律,並親自行刑。

  此外,不僅將劫掠之物盡數歸還,額外又補償財物若干,撫平了魏博鎮士卒的怨氣,也讓率兵趕來的韓簡挑不出毛病,更是贏得了士紳貴族的好感和百姓的認同。

  自從果斷處置違紀士卒后,破浪軍中再無人敢於觸碰軍律底線,也沒有發生在其他軍鎮常見的嘩變,因為王師範有這個底氣。

  他給了每一個破浪軍將士足以養家的土地、優厚的俸祿、立功的賞賜,這一切與劫掠所得,孰輕孰重,沒人分不清楚,故軍中無怨言。

  反倒是基層隊長、什長陸續組織「訴苦教育」,痛罵、鄙視違紀者的情緒漸漸高漲,不但沒有因此事軍心渙散,反而更增強了破浪軍的凝聚力。

  讓王師範睡覺都能樂醒的是,此舉還帶來了一個意外之喜。

  經過魏博鎮士紳、百姓的傳揚,他於國有忠、於民有義、麾下破浪軍軍紀嚴明、秋毫無犯的名聲鵲起。

  最直接的好處就是,沿途那些忠於大唐的舊貴士紳紛紛貢獻出糧草,還犒勞了勤王的破浪軍將士,使大軍的後勤壓力著實減輕不少。

  出征一月後,王師範率領勤王大軍進入河中府地界。

  剛剛接管河中鎮兵權的王重榮列隊親迎,當地舊貴士紳也來了不少人,場面很是隆重,給足了王師範的面子。

  「久聞王刺史威名,如今更是遠路勤王,實乃我大唐忠勇將士之楷模,重榮仰慕已久。」

  河中留後王重榮豪爽中不失熱情,上前搭話。

  王師範略一端詳迎面而來之人,見其濃眉豹眼、自帶凶威,頜下短須堅如鋼釘、寒風不能動其分毫,虎背熊腰、不墮勇冠三軍之名,實為一員不可多得之悍將,更兼此人言談之中頗有法度,絕非無智之輩,萬萬不可輕視。

  想通此節,王師範立即下馬,迎向王重榮,語帶謙虛又透欽佩。

  「些許虛名尚不符王帥溢美之詞,倒是王帥撥亂反正的勇略,讓師範望塵莫及,佩服!」

  「哈哈,王刺史實乃豪爽之人,與本帥又是本家,何如兄弟相稱?」

  王重榮見王師範少而不驕,頓生結交之意,橄欖枝遞了過來,直言言道。

  「兄長抬愛,小弟高攀了。」

  王師範也不做作,當即結了這個善緣。

  「哈哈,今日有幸結交賢弟,實乃天賜良緣,當以酒助興,府中薄酒已備多時,賢弟速隨我入城痛飲!」王重榮熱情相邀。

  「恭敬不如從命,兄長請!」

  說著,二人雙手緊握一處,穿過上前結交王師範且自報家門的舊貴士紳,向河中城內王重榮的府邸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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