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將計就計師範謀
經過一個冬天的整訓,破浪營不僅戰勝了嚴寒,而且戰力又邁上了一個嶄新的台階,隨時可以開赴戰場,做好了在血與火中接受檢驗的準備。
開春后,保民們以前所未有的熱情投入到春耕之中,都嚮往著秋天收成能大幅超過去年,畢竟今年沒有誤了農時。
此時,田間地頭的耕牛也遠比去年增多了。這是有了穩定財政收益后,王師範命王靈暗中走私回來的。
耕牛其實在各地都是不夠用的,地方上管控也十分嚴格,但總有人是要錢不要命的,王靈就是利用這個人性的弱點,暗中購買,偷偷轉運,才把大批耕牛平安運回了濟陽縣。
有了耕牛的助力,翻土更深更快,保民們完全能保證家中的田地按時進入播種環節,農田間繁重地耕耘中也多了歡聲笑語。
進入夏季,莊稼破土而出,長勢良好,萬畝良田中隨處可見保民彎腰鋤草的身影。
私鹽和絹帛的生產規模相比去年提高了不少,隨著暗衛的觸角延伸到天平、泰寧、橫海三鎮,當然只是延伸到與平盧鎮接壤的部分縣城,私鹽和絹帛也有了新的市場,自是不愁銷路。
王師範苦心經營的情報和經濟雙網,漸漸而毫無聲息地向周邊擴張而去。
考慮到私自擴軍的緣故,兵器盔甲等裝備物資自然不能指望鎮府供應,只能一面讓阿爺想辦法盡量湊出一些,一面立足於自力更生。
隨著私鹽和絹帛收益的增長,王師範已然有意地逐步招攬將作人才、尋找鐵礦、籌備兵器作坊,終於在去年年底將兵器作坊辦了起來,數月經營下來,現在已經有了穩定的產出,預計五月前就能把破浪營完全裝備起來。
原本三月間,淮南節度使兼東面都統高駢的部將張璘連敗黃巢,剿賊之勢一片大好。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然五月後,黃巢巧施緩兵之計,一面重金賄賂張璘,一面假意向高駢請降,終使高駢中計,上奏朝廷並遣歸諸鎮援兵,被黃巢抓住機會,一舉殺死張璘,大敗淮南兵,高駢旋即怯戰按兵不動,一時間賊勢復漲,所過縣城望風降賊。
朝廷頓時慌了手腳,緊急下詔,命泰寧節度使齊克讓駐守汝州,以忠武、宣武、徐州三鎮兵馬布陣泗上,阻敵於中原之外,升曹全晸為天平鎮節度使兼東面副都統,南下阻敵,以免禍及平盧鎮。
剛到鄆州的曹全晸緊急調動天平鎮可用之兵,然下面各州都互相推諉,只說自己的困難,絲毫不顧國事的危急,最後滿打滿算也只湊出九千兵馬,對於一個下轄五州的軍鎮來說,真是夠寒酸的。
其實這中間的貓膩,皆因近年天平鎮節度使更迭頻繁,還有崔君裕作亂之事發生,下面各州刺史、各軍將領多動了保存實力以圖後事的心思,當然也有曹全晸臨時受命,威望不足的原因在裡面。
無奈之下,曹全晸只好利用自己東面副都統的職權,要求平盧鎮安師儒發兵匯合。
至於原本可以調動的泰寧、徐州兩鎮已經被朝廷另行安排,而淮南鎮有其頂頭上司東面都統高駢坐鎮,曹全晸又是萬難調動。
傳令信使飛馬駛入益都縣,直奔安師儒府邸。而安師儒一時拿不定主意,就將信使打發到迎賓館等待消息,同時派出幾名心腹小吏去招待,以便給自己爭取時間,隨後命人緊急召見張霸先和孫禮之。
此時,安師儒的內心是崩潰的。他這人根本沒有擁兵自重、擴大地盤的心思,只求安安穩穩的,自己一邊撈著錢一邊享受著生活,就心滿意足了。驟然面對如此賊情洶洶,隨時有可能打到平盧鎮的危局,早已亂了方寸。
很快,張孫二人聯袂而來。安師儒立刻將調兵函交給二人,催促道:「你們速速看看,儘快拿出個章程出來!」
張霸先一把接過信,匆匆看完,轉手交給孫禮之,自己則沉默下來,好似在苦尋對策。
其實,他這人就是外強中乾的貨,見信上要調平盧鎮之兵去討伐黃巢,內心有一萬個不願意,心中碎碎念著,「那可是二十萬賊寇啊!」
孫禮之倒是不疾不徐,接過信后細細品味起來。沉吟良久,終在安師儒期盼的目光中,他開口了。
「這事確是棘手,之前天平鎮那邊就傳來消息,說是曹全晸新官上任根本調不動天平鎮的兵,只是看在朝廷的面上才勉強湊了九千兵馬,這才將主意打到我們平盧鎮頭上。」
張霸先一聽這話,頓時來了精神,「他連天平鎮都調不動,還敢來指揮我們平盧鎮,開什麼玩笑!沒兵,一個兵也不派!」
見他發泄完了,孫禮之如狡猾的狐狸般,難得地反駁了一次,「倒也不必如此。」
安師儒還是了解自己這個心腹謀主的脾性的,無非就是裝一波世外高人的風範,等著自己開口請教,但眼下事急,都已火燒眉毛,也就顧不得節度使的面子了,溫言催促道:「禮之有何妙計?快說來聽聽。」
「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首先我們平盧鎮的大軍不能調動,萬一曹全晸擋不住黃賊,還得靠他們來保衛平盧鎮呢。」
「對,對,此話有理!」這句話算是說到安師儒的心裡,當即肯定道。
「只是一兵一卒都不派,這也是不行的,我們可以不給曹全晸面子,但卻不能給他留下咱們抗拒朝廷的把柄,沒看天平鎮諸將再不情願,不也給他湊了幾千人嘛。」
「那當如何應對?」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把張霸先急壞了。
「咱們畢竟與天平鎮不同,他曹全晸雖有調兵之權,但給他多少兵,那得咱們說得算!咱們這不也是困難很多嗎?去年收成不好,多有逃兵,軍隊人數銳減且軍心不定,稍有調動恐怕嘩變就起,他曹全晸負得起這個責任嗎?嘿嘿。」
「對啊!妙極!」安師儒樂了。
「所以,咱們就派出一營人馬,響應一下就行了。至於這營人馬的選擇,倒是有個合適的人選……」孫禮之又賣了個關子。
「哦,是誰?」安張二人都有些好奇。
「咱們平盧鎮諸將誰與曹全晸有過戰場情誼?誰是平盧鎮眼下最紅之人?不就是當今陛下的義弟王師範嘛!派他去,分量足夠,於公於私曹全晸都挑不出毛病!
至於王家,他們父子斷不敢抗命,這畢竟是為國而戰,堂堂陛下義弟豈能畏戰不前?那不是丟陛下的臉嗎?呵呵。」終於圖窮匕首現。
「高!」安張二人同時贊道。
只是二人心思各異,安師儒是出於對這個對策和人選的滿意,一塊心病總算落地,而張霸先想的卻是終於又有機會報復王家父子一把了!當即沖孫禮之暗暗使了一個二人秒懂的眼神。
安師儒不等通報王家父子,就讓信使將平盧鎮的決定帶回,而王師範再一次被逼上戰場,只是這次的兇險程度遠非上次可比!
王敬武先一步得到消息,立刻派親兵火速趕往濟陽縣,把王師範帶回,好一同商量對策。
王師範得信后直接叫上劉鄩、王猛、牛存節,朝益都縣奔去,由王彥章帶親兵右隊護送,軍中之事命王重師暫管,政事一切如常,由杜荀鶴全權負責。
眾人連夜趕路,一口氣跑回益都縣。
雖然夜已深,但王敬武最是了解兒子的性子,遇此大事必然不會耽擱,所以並未休息,一直在等。
果然是父子連心,王師範終於在子時趕回家中,直接進入府中密室與父親相商。因此事重大,劉鄩、王猛、牛存節一同參加商議,王忠也被王敬武叫來了。
「黃賊此刻正是勢盛之時,曹全晸僅徵集了九千人馬,怎麼阻敵?這明明就是欲借黃賊之刀殺你!咱不去了!要是安師儒執意如此,那老子就反了他!」王敬武關心則亂,但說得沒錯,就是這麼個事,太明顯了!明顯得令王敬武忍無可忍!
不止是王師範幾人驚訝於王敬武的決絕,就連每日跟在身邊的王忠都露出了詫異之色,「將軍可是好多年沒有如此霸氣了!看來這次真是為了兒子的安危,徹底怒了!」
「父親請暫息雷霆之怒,兒子有些想法,咱們一起先研究一下,可好?」王師範刻意用溫和的語氣請求道。
「嗯,你先說來聽聽吧。」王敬武壓下怒火,畢竟兒子是當事人,他有權表達意見。
「今日密室之內都是自家人,我也不藏拙,就直說了。父親隱忍多年,能說出此話定是擔心我的安危,甚至認為我此去是有去無回,畢竟此時反並不是最佳時機!」王師範這句話就是向大家挑明了,我父子是有野心的。
除了王忠臉色如常,其他三人都是臉色大變,只是這個變化是興奮,沒錯,就是興奮,須知王家父子事成,他們可都是從龍之臣!
先定了調子,王師範接著說:「今日之局勢,我早在去年年末就有預感,故此將破浪營提前擴編至三千人,至此刻訓練已有大半年的時間,同時自行打造了兵器鎧甲,亦已全營裝備整齊,可以說戰力不遜於人,隨時都可以拉上戰場!」
這回輪到王敬武和王忠驚訝了,而劉鄩三人腰桿挺得筆直,這是對破浪營的自信!對王師範的信任!
「如果說要剿滅黃賊,確實有些難度,但此去若我想走,諒他就算擁兵百萬,也擋不住我破浪營的腳步!」豪氣干雲,眾人側目。
「所以,我的意思就是將計就計,去會會名動天下的黃賊,順便賺個陞官進職!」水落石出,王師範說出決定。
王敬武算是被兒子的幾句話徹底震住,這才是我兒子,比他老子霸氣!
「你們覺得破浪營有這個戰力嗎?」王敬武雖然覺得兒子說得有幾分道理,但對這最關鍵的環節「破浪營的戰鬥力」有些拿不準,就看向劉鄩三人,詢問道。
「回稟義父,有!」這是劉鄩的回答。
「大伯,我們行!」這是王猛的回答。
「岳父,小婿以項上人頭作保!」這是牛存節的回答。
三人所答,如出一轍。
王忠和王敬武對視一眼,說道:「兄長,我信孩子們的話!咱們當年不也是如此嗎?」
義弟王忠這句話深深地打動了王敬武,「是啊,我們不也是這麼走過來的嗎?」終於作出了最後決定,「就依我兒,出兵戰黃賊!」
「戰黃賊!」幾個小兄弟的戰意瞬間燃起。
「父親,現在濟陽縣一切皆已步入正軌,可以說是蒸蒸日上。我跟您交個底,經過一年的發展,濟陽縣如今存糧近八十萬石,僅憑此,咱們父子就有起事的本錢,一切只待時機成熟而已!
所以,我此去將會留下破浪營一半的兵力,與五百縣兵,兩千保丁一起守衛濟陽縣。
為防有人異動,請父親暗中調派一支可靠人馬潛伏在濟陽縣之旁,以策萬全。」王師範語出驚人,卻是老成謀國。
這回王敬武和王忠就不是驚訝了,而是震驚!皆因他們兄弟倆暗中積攢軍糧這麼多年,也就僅有王師範所積的四分之一!
震驚歸震驚,但這畢竟是天大的好事,此刻王敬武最關心的還是兒子的安全,追問道:「一千五百人,能行嗎?」
「兒子向您保證,我不會拿自己和兄弟們的腦袋開玩笑的,沒問題!」王師範乾脆地回答了父親,不帶半點遲疑。
「好,我王敬武的兒子有種!就依你了。那你準備帶哪幾員將領出征?」王敬武選擇了相信兒子。
「嗯,這次我決定帶親兵隊和阿兄、妹夫的本部人馬去,留守以阿猛為主將。」
「兄長,你可不能這樣啊!你得帶著我!」王猛一聽就急了。
「閉嘴!師範自有道理,你再敢有意見,老子就打斷你的腿!」王忠秒懂王師範的安排,家底交給自己兒子守衛,這是絕對的信任啊,哎,自己這個大兒子還是有點一根筋,沒老二機靈。
王猛見父親發火,當即就蔫了。
王敬武放心了,笑道:「阿忠,你別嚇唬孩子,阿猛也是關心師範,不過,阿猛你也不要有意見,你兄長的安排是有道理的。
首先,留守主將必須是絕對可靠之人,只能從你們三個中選!
阿猛你的長處是勇猛,阿鄩是多智,存節是穩重,而師範一動親兵隊必定追隨,你們重叔必是同去,還有彥章那小子,有他們這兩員猛將在,軍中就不缺猛將,故只能委屈阿猛你來守家了,呵呵,傻小子。」
王敬武這番有些牽強的剖析,表面上是安慰王猛,其實也有安撫劉鄩、牛存節之意,畢竟兄弟之間禍起蕭牆那後果更可怕,姜還是老的辣!
王猛其實不傻,自是知道王師範的安排是出於信任,只是他太渴望戰場了,一聽王敬武這牽強的解釋,頓時又急了,「按大伯這般說法,重叔與彥章始終跟在兄長身側,我豈不是永遠只能守城了!」
密室之內一股壓抑的笑聲響起,幾人心中都有一個想法,「嗯,還沒傻得無藥可救。」
王師範只好出言許諾,「阿猛莫急,下次兄長一定帶你出陣,此番就先委屈你了。」
終於,在王師範的據理力爭之下,王敬武同意了其出兵泗上的決定,並同時定下出征的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