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杏花酒香

  門徐徐被打開，微風吹動窗簾，一股寒氣撲將過來。陸嘯宇覺得渾身發冷，緊緊抓住身上的被子，抱在胸前。他的碎發淩亂的散在一側，半張臉被埋在裏麵。另一側的臉因光影的變化眉宇間多了分俊朗。不知又夢到什麽，微翹的嘴角緊緊抿著，時不時發出幾句聽不清楚話語的呻吟。


  進來的人怔怔的看著床上的人發起呆來，他明知道眼前的人並不是那個讓他搜腸刮肚，讓他魂牽夢縈，讓他痛不欲生的人，但是他還是會不經意間一晃神就將他錯認為他。因為他們實在太像，無論是外貌還是性格，都如此想象。


  他一失神，伸出手輕輕撫摸他額頭的發，異常溫柔的輕聲喃道：“秋語……”


  他的聲音很輕，動作也很輕柔。但是陸嘯宇還是從夢中驚醒，見眼前站著的德川，立馬從床上爬起來，一把推開他：“你來幹什麽？！！”


  前一秒還是寧靜如詩，這一刻就如臨大敵。德川還沉浸在先前的情境中，無法抽離。他眯起眼睛，微笑著用日語說：“醒了嗎？先前你一直在夢中說著什麽，是做噩夢了嗎？別怕，我一直在這裏陪你！”


  說罷，手又不自覺的伸出來準備撫摸嘯宇的臉，陸嘯宇哪裏肯依，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光著腳怒道：“你發什麽神經？！”


  德川這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不是他，而是被自己俘虜過來當做人質的上官少帥。他的神色凝重了些許，還沒半分鍾時間，又嗬嗬笑道：“上官公子，今天是你們中國人最重要的節日，我叫人做了些菜，我陪你過這個團圓夜。”


  “不需要！”陸嘯宇的口氣異常決絕。團圓夜是和自己至親至愛之人一起度過的，他一個從外國來的侵略者，有何資格陪他過節，抑或是有何資格過中國人的節日。


  早料到是這般反應，德川隻當沒聽到，拍了拍手掌，門被輕輕推開，打外邊進來八位妙齡女郎，悉數穿著大紅旗袍，曼妙的扭著身體將菜肴一道道呈在桌上。待八道菜上完，又有一位身著和服的女人端上來一壺“金陵一夢”的白酒，金陵一夢是南京的釀酒老字號。因為將上好的大米混著各色水果釀造而成，既醇香綿柔，又入口甘甜，所以一直是整座南京城至愛喝的酒。


  德川見陸嘯宇盯著酒壺，示意先前呈菜的女人們退下，親自提起壺，為他斟了滿滿一杯：“雖說你傷未全愈，但是小小的喝一點應該沒有大礙。這金陵一夢的酒上官公子應該很是熟悉了吧，你且品品看，這是什麽口味的酒。”


  看德川的陣仗，自己不與他共進晚餐，恐怕是不行的了。陸嘯宇慢悠悠的走到桌子前坐下，興致闌珊的將手靠在桌子上，另一隻手抬起酒杯，輕輕放在鼻尖聞了聞，他雖不喝酒，但鼻子很靈敏，隻一下就脫口而出：“杏花酒。”


  “厲害！想不到上官公子的鼻子如此靈敏。”


  “再靈敏又如何。人和酒不同，不是聞一聞嚐一嚐就知道那白水裏藏著的是什麽的。就如你們日本人來說，昨日裏還在對中國俯首稱臣，今兒個就撅起尾巴來對主子不利了。唉……真是人心難測啊！”說罷一口將酒含在嘴裏吞了下去。


  原想著這酒會烈性撲人，悶完之後才發覺這酒雖香，卻一點也不嗆人，香香甜甜的，很是好喝。


  德川聽他半帶諷刺的話語，也不惱，隻是將杯子舉起頭一仰將酒喝了下去，喝罷大聲稱讚道：“好喝！既好喝又不嗆人，我喜歡。”


  雖然知道他已經盡可能的放下身段來陪自己吃飯，作為人質他應該感恩戴德才是。可是他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其實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是獨自一人坐在月下，抬頭看著冷月無邊，抱在胸膛前的臂膀也如玉石般，微微碰到胸膛，就感覺的到一股凜冽的寒意襲入心髒，隨後再直擊大腦，要將往事冰凍，卻有時不時的有幾點火苗將這冰凍瓦解，隨之而來的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和徹頭徹底寒冷。


  每到這時，秦方怡就會推掉任何名流的邀約，陪他一起坐在月下，任月光飄灑，隻是靜靜的在身後抱住他，陪他一起在痛苦的泥潭裏往上掙紮。


  他知道秦方怡有愛的人，但是不是自己。她從不與人提起他，所以陸嘯宇不知那是個怎樣的男子，但是在團圓夜裏，她也難掩心中苦楚，好幾次都喝的酩酊大醉，嘴裏一遍遍含著一個人的名字。他聽不清，第二日問她，她亦不說。


  現下想來，那個男子在她心中的位置不淺吧。不知此時，她是否還在月下對酒澆愁呢。也許是吧，隻是再也沒有一個男子會在她醉倒之後將她抱到床上，悉心照料了吧。


  想到這，陸嘯宇心中泛起一絲悲愴，他將酒杯斟滿，暢意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