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滴血的晚霞(2)
柏城公安就這件事發布了通報。
簡明扼要地說了孔家源與趙偉強在天台發生爭執,兩人在扭打期間,孔家源失手將趙偉強推下樓。
通報裏沒有提及他們之間的恩怨,仿佛這隻是一起一目了然的事件。
然而,有消息靈通的人卻說案件沒有那麽簡單,因為這兩人之間已經捆綁了一起命案,而且孔家源的供詞前後矛盾。
這天中午,夏小乙一家來到舅舅家給外婆祝壽。一屋子親人熱鬧相聚,偶爾有人問起她昨天的事情,夏小乙都緘口不語,隻是保持著淡淡的微笑。
直到表哥薄禾淵出現在門口,她迅速溜了過去,一把將他手中的警帽奪走,跑到陽台。
薄禾淵追著過去,輕聲道:“小乙,別鬧,快還給我。”
夏小乙揚了揚手中的警帽:“表哥,我有事問你,你的回答讓我滿意了,帽子自然雙手奉上。”
薄禾淵:“小丫頭,你打不過我。”
夏小乙咧嘴一笑,提高音調喊道:“外婆,表哥要打我……”
一身警裝,挺拔英武的薄禾淵隨即敗陣下來,無奈撇嘴:“問吧。”
“孔家源的案子怎麽樣了?”
“正如通報所說的那樣。”
“聽小道消息說案件並不簡單,孔家源的供詞前後有矛盾。”
夏小乙眼睛溜溜轉的,薄禾淵被她盯得隻想笑。他說:“案件不在我那個轄區,我怎麽了解?”
“你們內部肯定有消息在流通的嘛!”
“有,但……”薄禾淵點了點夏小乙的額頭,“無可奉告。”
夏小乙作為唯一的外孫女,在外婆家這邊一直享受著眾星捧月的無上待遇。她眼睛一往客廳上瞄,又誇張地喊了句“外婆”,薄禾淵便沒了招數。
夏小乙壓低聲音:“聽說,孔家源的供詞前後矛盾,一開始就說他提著大刀準備去把趙偉強懟了,後來又矢口否認,說是趙偉強故意誘他上樓頂,想弄死他?”
薄禾淵眉頭一皺:“那裏傳來的亂七八糟的話!孔家源一開始說是去找趙偉強要回自己的東西,後來又閉口不言是什麽東西,最後才說他隻是恨他,就想去打他。”
“哦,原來如此!”夏小乙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嘴角的笑卻格外賊,“那警察查出來他想從趙偉強那裏找回什麽東西了嗎?”
薄禾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上了這個機靈表妹的當,他搖頭,隻能千萬叮囑:“這細節絕對不能外出!”
夏小乙小雞啄米般點著頭,臉上得意的笑容消失了,換而代之的眉頭緊鎖,神情凝重。
按她昨日所見,這當中確實有內情,隻是……孔家源卻選擇隱瞞。
夏小乙甚至能夠想象出孔家源最初在慌亂之下說出的供詞,但再經過簡單的思考和斟酌之後,他選擇了閉嘴。
有些事情,說與不說,對他來說可能已經不那麽重要吧?
壽宴過後,夏小乙並沒有按媽媽的要求留在家裏休息,而是照常去了兼職。
去餐廳會經過孔家源家,離得遠遠的,夏小乙就看到前方圍了一大群人,聲勢囂張。
是死者趙偉強的家屬,他們身穿白衣,舉著白底黑字的橫幅、趙偉強的黑白照,堵在了孔家源家門口——那一個小小的雜貨店,樓上便是他們起居生活的老房子。
他們高喊著“殺人償命”,聲音高昂震天,氣勢洶洶,唯獨不見有一絲哀傷,這隻是他們一場暢快的鬧事。
那雜貨店門口緊閉,與鬧事的人群對比,顯得格外的幽深孤獨。
“唉,可憐咯!原本就困難的家庭,怎麽還出這樣的事。”
“可不是,珍姐不是還在醫院搶救嗎?現在家裏就剩下一老一小,估計都要被嚇死了。”
“你說珍姐好端端,怎麽突然就吃藥自殺?”
“誰知道……”
“家源多好啊,還考上最高學府,可惜啊!”
夏小乙默默地聽著附近街坊的議論,視線穿過人群,她看到雜貨店的門突然鬆動了。
老舊的木板門卸下了一塊,一個滿頭白發,彎腰駝背的老人家顫顫抖抖地走出來。
她一臉悲憤,揮著拐杖就往趙家人打去,“那個王八蛋打死我兒子,害了我全家,現在死了是罪有應得!死得好!死得好!”
她這一拐杖打得出人意料,挨了一棍的是個中年男人,他回過神來便衝著老人推了一把。
而趙家那一群人更是一哄而上,那陣仗仿佛是要將孔家踏平。
“死老太婆,殺人償命,不判死刑,我們決不罷休!”
孔家源的妹妹也才十歲出頭,抱著奶奶哇哇大哭,試圖用她的小身板護住奶奶。
哭喊聲,怒罵聲,砸物聲,還有周圍鄰居拉架阻攔的聲音,混成一團。
夏小乙站在比較遠的地方,她默默地拿出手機,撥打了110。
許是鬧出來的動靜太大,許是已經有人報過警了,出警很快。鬧事的趙家人被警察驅趕,然而他們卻不願離去,而是選擇在幾米開外靜坐。
烈日之下,那幾條黑字橫幅格外刺眼。
孔奶奶額頭被撞破了,血珠子汩汩地往外冒,嚇得小女孩手足無措,隻是呆呆地喊著“奶奶,奶奶!”
鄰居幫忙簡單處理一下傷口,隨後才在警察的陪同下,去了醫院。
夏小乙抬頭望天,明晃晃的太陽散發出刺目的光,光是灑了下來,卻無法驅逐這令人厭惡的戾氣。
夏小乙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眼前煩人的一切終於消失了。
幾秒後,她給領班發了條信息請假,轉而跟在了孔奶奶身後,朝醫院的方向走去。
夏小乙昨天傍晚從趙偉強身上隱隱約約看到幾個畫麵,她知道了孔家源的母親經曆過什麽,卻不知道她會憤而服毒自盡,這個後果有些震撼。
盡管不喜歡自己擁有這種肆意窺探別人世界的能力,但夏小乙更厭惡那種肮髒的事情。
這一刻,她心裏驀然生出一股衝動,她想幫助這位可憐的母親。
真相也許是一次屈辱的經曆,但如果能揭開惡人的真麵目,將其晾在烈日之下,灼灼燃燒,也是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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