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貝茶和涼倦不同, 她對母親的印象並不深刻,因為大部分時間, 她母親就和貝辭待在自己的房間,很少出門, 偶爾逛街, 也是貝辭全程陪伴, 和她沒什麽關係。
總之和她相處的時間少之又少。
除了她母親去世時,坐在床上,將她抱在懷裏之外, 她記事開始, 她們的接觸僅有一次。
就是她母親突然發狂, 衝著她吼,讓她消失她麵前, 別讓她再看見她。
那大概是貝茶童年最深刻的記憶。
不過,在她七歲的時候, 她母親就去世了,能記住她母親長什麽樣子, 全靠貝辭書房裏的畫像。
貝辭大概是怕她忘了她母親,給了她不少畫像,讓她觀賞。
但不管怎麽說,她是親眼看著她母親去世的。
當時她母親抱著她一言不發, 貝辭抱著她母親一言不發,就在這沉默的氛圍中,她聽到她母親輕輕說了聲對不起, 就再也沒睜開過眼睛。
所以,眼前這條人魚是怎麽回事?
貝茶再次確認:“這真的是你母親?”
“應該吧。”涼倦說,“她,是主……姐姐的母親嗎?”
貝茶和涼倦一樣不確定,她都穿書了 ,怎麽可能那麽巧?
而且還巧到和涼倦是姐弟?
池子裏的美人魚笑吟吟的開口:“阿倦連母親都不認識了嗎?”
聲音不對。
貝茶聽人魚開口就知道不是她母親,她母親的聲音沒有……這麽難聽,也不是說這條人魚的聲音有多難聽,畢竟人魚的聲音再難聽也難聽不到哪裏。
就是和她母親的聲音比,沒有特色,也不好聽,她母親的嗓音,是真的讓她能聽酥的那種。
貝茶側頭看涼倦:“不是我母親,確定是你母親嗎?”
涼倦可以放心的確定這是他母親了。
“隻要不是幻象或者是類似的東西,她就是我母親。”
旁邊的沙可突然插話:“她已經死了,不是活人。”
貝茶和涼倦都驚訝的盯著沙可。
沙可繼續說:“我爹和我講過,黑暗森林裏極寒的潭子是能養死人魂魄的,隻要她吸夠活人的魂魄,就能重塑身軀,成為活人。”
貝茶也聽過這種說法,不過是在古書中看到的,但吸活人魂魄重塑身軀,這種方法極其陰損,畢竟要吸夠一千條魂魄,而且撇開人數問題不談,就是用這種方法,過程也極其危險。
尤其是在重塑身軀的時候,極有可能遭到魂魄的反噬功虧一簣。
貝茶想起來小說裏,描寫惡龍的時候,說他們經常抓捕雌性,抓捕後過一段時間就會放回去,但那些回到家中的雌性,過一段時間,不是已經死亡就是迅速衰老而死。
她看書的時候,還以為是惡龍做了什麽,如今看來應該是這條人魚幹的好事。
而剛剛那顆蛋,應該是特意出現在無際海,特意將他們帶到這裏的,就是不知道這條人魚的目的,是涼倦還是她。
許曼聽到沙可的話,嗬嗬一笑,無所謂的說道:“死人又怎麽樣?”
她目光落在貝茶身上:“阿倦,這是你喜歡的人嗎?”
涼倦抿唇沒有回話,上前一步擋在貝茶身前。
“阿倦,你擋著母親了。”許曼繼續說,“你成親了,怎麽連讓母親看看你的王妃都不行?”
涼倦饒過這個話題:“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語氣沒有多尊重,也沒稱呼母親,兩人生疏的也就比仇人好那麽一點點。
貝茶實在是不想和許曼正麵碰上,尤其是那張臉和她母親的臉一模一樣,她多看一眼都覺得難受。
站在涼倦身後低聲問他:“你母親的臉,是一直就長這樣嗎?”
涼倦點頭:“從我記事起,就是這樣。”
地方就這麽大,他們倆說的話許曼也聽到了。
許曼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你認識這張臉的主人?”
貝茶蹙眉,一言不發的盯著她。
許曼放下手:“你要不要來仔細看看我這張臉?說不定你很熟悉呢,在午夜夢回的時候,你有沒有夢到過呢?嗯?其實娘親也很想你呢,過來娘親這裏,讓娘親好好看看你。”
貝茶才不回過去,許曼給她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離她越近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和身體脫離了一樣。
“你這張臉是怎麽來的?”
許曼放下手,坐在池子邊,烏黑的長發披散在身後,和涼倦同樣顏色的魚尾搭在岩石上:“費了好大的功夫呢,你真的不想過來仔細看看嗎?難道你一點都想你的母親嗎?”
貝茶冷漠拒絕:“不想。”
許曼被噎了一下,再看看她身邊站著的涼倦,哼笑了聲,不愧是什麽鍋配什麽蓋:“你向前走一步,讓我仔細看看你,我好告訴你們出去的方法。”
貝茶拉著涼倦和沙可朝後退了一步,想了想,又退後了好幾步。
許曼想讓她過去,甚至想近距離接觸她,目的性太過明確。
尤其是現在,貝茶能清楚的感受到身體和靈魂似乎想要脫離,她想起來貝辭和他說過,她就是這具身體的主人。
之前的那個隻不過是鳩占鵲巢。
現在,許曼特別想要和她來個近距離的親密接觸,而她又感受到了靈魂和身體分離的感覺,難道說她的身體是個靈魂的容器?
貝茶被自己的想法驚到,連忙拉著涼倦他們又退後了好幾步,和許曼大概有三米的距離後,她才稍稍安心。
那種靈魂脫離身體無法控製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涼倦不解又擔憂的看向她,不是很明白平常什麽都不怕的貝茶,怎麽突然慫了?
“主人,怎麽了?”
貝茶搖搖頭,想到許曼是涼倦的母親:“你準備怎麽解決?”
涼倦微微垂下眼睫:“既然已經死了,就……送她去該去的地方吧。”
貝茶不知道他們家的事情,但就這麽幾分鍾的相處,她估計涼倦和許曼相處的也不怎麽好。
可能還有童年陰影的那種。
許曼見貝茶離開很遠,突然笑了起來,麵容有些猙獰:“你以為你跑了就沒事了嗎?整個森林都是我控製的,乖乖把你的身體交給我!”
涼倦見到許曼的模樣,神色微稟:“她發狂了。”
他小時候,許曼每次發狂之前都是這幅表情,精致的五官獰成扭曲的形狀,張開血盆大口,因為有鯊魚血統,裏麵的牙齒格外鋒利。
貝茶拽著沙可和涼倦他們就開始跑。
沙可的水球是貝茶的精神力團成的,堅固的很,他回頭看了眼就要追上來的許曼:“你快跑,你的身體是用海木做的,她碰到你,你就會被彈出身體。”
海木?
貝茶一邊趕路一邊回頭用精神力擊向許曼,她看到精神力穿過許曼,但許曼毫發無傷。
暗罵了一句,回頭問沙可:“什麽是海木?你怎麽知道?”
沙可:“我也是剛想起來,你身上有股特別好聞的味道,在海中不明顯,但在陸地上,就比如現在,我就想窩在你懷裏永遠都不出來,這就是海木的香味,它是大海的味道,是家的味道……”
貝茶都要瘋了:“說重點行嗎?”
沙可連忙收回沉醉的神情:“海木極其稀有,隻在傳說中出現過,據說是海洋孕育出來的,雕刻成形,便可化為人,是靈魂最好的容器。”
“能讓人起死回生。”
沙可話裏的信息量太大,這種情況,貝茶根本沒空去思考,挑重點問道:“後麵那個,我們要怎麽辦?”
沙可也不知道:“我們還沒碰到過鬼魂呢,要不咱們去找個收鬼的大師?”
他們現在出不出的去都不知道,上哪裏去找收鬼的大師?
尤其是現在,許曼離她越近,她越感覺身體快要無法掌控。
那根本不是一條靈魂想要她身體,而是上百條靈魂想要她身體。
涼倦突然開口:“我們回海裏。”
他說:“如果海木是海洋孕育的,回到海裏,說不定你的靈魂就能穩定下來。”
他不是隨口瞎說的,涼倦見過海洋給貝茶送禮物,見過海洋對貝茶眾星拱月般的寵愛,如果回海裏,一定會有轉機。
沙可:“可這裏沒海啊。”
這時,無際海裏的那顆蛋突然冒了出來。
貝茶一把捏住它:“能帶我們會海裏嗎?”
不能就捏爆它。
許是她眼中的殺氣太過明顯,蛋抖了抖,然後非常有膽量的搖了搖表示不能。
涼倦拿過她手中的蛋:“主人,你得溫柔一點。”
貝茶心想,都他媽要沒命了,還溫柔個屁,再怎麽著,她也得把私印送回去再死。
涼倦捏著蛋,眼神陰鷙,輕聲細語,柔柔的開口:“帶我們回海裏好嗎?”
“說起來,我們還沒吃過龍蛋呢,聽說冰鎮龍蛋是最好的。”
白嫩的小臉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仿佛下一秒就要張開嘴直接生吞蛋。
龍最怕的就是冷了,龍蛋直接從涼倦手中鑽進貝茶懷裏,放出了金光。
身後,許曼終於追了上來,涼倦就跟在貝茶身後準備拉貝茶躲避,但身體根本無法動彈,許曼的靈魂從他的身體穿過,直直的穿進了貝茶身體。
周圍場景變幻,樹木消失,海洋重現。
涼倦被海水淹沒的那一刻,竟然有股窒息的感覺,在看到貝茶倒在他眼前時,仿佛溺水般,不斷掙紮,卻沒有任何救贖。
他抱住貝茶的身體,叫了貝茶好幾聲貝茶都沒有反應,涼倦急得眼淚啪嗒啪嗒的朝下掉,理智和感情好像分裂成兩半。
一個在為貝茶傷心,另一個在考慮如果醒過來的是許曼,他要如何折磨對方。
沙可搖著尾巴,不停的在磨自己的小尖牙:“去找我爹,他比我知道的多,我們去問問他,說不定他有辦法。”
涼倦連忙抱起貝茶,龍蛋將他們送到的地方剛好是無際海,離沙獰他們住的地方並不遠,沒費多長時間就到了。
沙獰聽沙可講完發生的事情,又看了看貝茶,伸手碰她的額頭,半晌,收回手,迎著涼倦焦灼的目光,他說:“她沒有被擠出來,還在身體裏,就看她們兩個,誰能控製身體了。”
涼倦皺眉:“可這個身體本來就是主人的。”
沙獰點頭:“我知道,但她在這個身體裏的時間也不長,而且她的身體,本身就是個很好的容器,隻要貝茶不在她的身體,任何孤魂野鬼都能奪了她的身體。”
他看了看涼倦:“這也算因禍得福,如果她能控製住身體,她的靈魂就能和身體完全契合,以後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涼倦:“有沒有其他辦法能幫她?”
沙獰搖搖頭,安慰他:“你別擔心,在海裏,她不會輸的。”
“為什麽?”
沙可終於能插的上話了:“這個我知道,因為海洋偏愛長得漂亮的孩子!”
被傷疤毀容的沙獰:“……”
從未得到偏愛的漂亮男孩涼倦:“……”
貝茶隻感覺到自己被狠狠的撞擊了下,骨頭都要碎的那種,可明明她當時是能躲過去的,但不知道為什麽根本無法動彈。
還有現在,她竟然突然出現在火山口,裏麵的岩漿咕嘟咕嘟的冒泡,仿佛隨時都要爆發,而她絲毫不受影響,甚至連溫度都感受不到。
火山裏的岩漿開始翻滾,巨龍從岩漿中誕生,貝茶頭一次清晰的感受到浴火重生這個詞是什麽意思,那是極其壯觀輝煌的景象。
巨龍落在了她麵前:“我們龍族都是從這座火山裏誕生,這座火山是我們的命脈。”
貝茶嗯了一聲表示她在聽。
巨龍摸了摸手邊的蛋,就是一開始要跟著貝茶的那顆蛋:“這是我兒子,他是我們龍族最後的希望。”
蛋·全龍族的希望·蛋驕傲的轉了一圈。
貝茶其實覺得那顆蛋挺欠的,很有當熊孩子的潛質。
巨龍繼續說:“我們龍族之前也非常繁榮,整個森林,龍隨處可見,大家相處的特別友好,我們一起狩獵,一起吃飯,一起睡覺。”
貝茶:……?
似乎哪裏不對,一起睡覺?
巨龍自顧自的說著:“但有一天,在無際海的海溝裏,我們碰到了兩條人魚。身為母親的那條人魚懇求我們將她的兒子送回人魚國,我們龍向來善良,很樂意幫這個忙。”
貝茶猜這兩條人魚就是涼倦和許曼。
“小人魚走了後,老人魚留了下來,就在這座火山的山腳下,建了個池子,她長得漂亮,唱歌也好聽,我們都很樂意留下她,而且,每晚工作回來能聽到歌聲是很享受的,我們快樂的生活在了一起。”
“但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那天開始改變的,那個池子,日複一日的變冷變涼,我們龍最怕的就是高冷,而在火山腳下的池子變冷以後影響了龍族的命脈,失去了生存環境,大部分龍都陷入了長眠。”
貝茶:“等等,長眠?”
她剛剛聽龍的語氣,以為是龍族滅絕的就剩顆蛋了,搞了半天就是長眠?
巨龍不滿的看了她一眼:“隻能睡覺的日子和死了有什麽區別?”
貝茶:“……”
巨龍:“我手中的蛋,他已經有一千多歲了,在十年前,他就該孵化的,可是因為溫度驟然降低,它隻能是個蛋。”
貝茶聽了這麽多,其實沒怎麽懂龍的意思:“所以,這和我有什麽關係?”
“那條老人魚,她為了活下去,用我們龍族的命脈威脅我們,驅使我們抓雌性給她,你就是她的最後一個目標。”巨龍說,“我希望你能幫幫我們。”
貝茶拖長音調哦了一聲,本來還有點慌的心情,終於平靜了下來,搞了半天,是請她幫忙。
所以這顆蛋出現在無際海是許曼的要求也是龍的要求,許曼想要她的身體,龍想讓她幫忙。
於是就蛋將她帶了回去。
巨龍根本沒想過貝茶不會同意,她的身體被許曼奪走,她肯定也要拿回身體,他們倆之間都是雙贏。
隻要拜托了許曼,火山就能爆發,龍族能重回巔峰。
巨龍越想越心情澎湃:“你生來就與眾不同,肩負使命……”
貝茶打斷他:“怎麽與眾不同,肩負什麽使命?”
巨龍被噎了一下,他剛剛就是瞎說調動她積極性的,沉吟片刻直接步入正題:“現在她在你的身體裏,一個身體無法容納兩個靈魂,你隻要打贏她,就能奪回身體。”
貝茶唔了一聲:“那打贏她了,她會怎麽樣?”
“會離開你的身體。”
貝茶哦了一聲,悠閑的坐在火山口,她知道現在看到的都是假象,類似於巨龍入夢。
他們倆誰都傷害不了誰,更談不上威脅。
所以,貝茶:“我為什麽幫你?”
巨龍愣了:“你為什麽不幫?不幫你也會死。”
貝茶歎了口氣:“我早就不想活了,活著太沒意思了,沒有住的地方,出門也沒坐騎,連個像樣的馬車我都沒有。”
說完又是幽幽的歎了口氣。
巨龍磨磨牙,爪子直接落在貝茶身前:“我們龍族有很多金銀珠寶,取之不盡,都給你。”
貝茶不為所動,她本來在無際海好好的,如果不是龍族突然把她帶到這種地方,她怎麽可能遇到這種事。
現在說什麽雙贏,歸根到底還是怪龍,她本來就不用遭受這種事。
龍族其實是挺實誠的一個種族,俗稱,有點傻,要不然也不會被條人魚玩弄在股掌裏,所以對貝茶這件事,他確實感覺理虧,所以他目前絞盡腦汁的想該怎麽補償貝茶。
但金銀珠寶她又不喜歡。
巨龍實在想不起來他還有什麽東西能給她,他們龍族除了愛收集些亮晶晶的東西以外也沒別的愛好了,所以真沒什麽存貨。
一低頭,猛然瞧見尚處在懵懂無知狀態的蛋,龍爪子將蛋推到她眼前:“我把我們全龍族的希望蛋送給你。”
蛋:?????
貝茶:!!!!
“我要這顆蛋做什麽?一點用都沒有,還得養它。”
蛋不滿的朝貝茶拱過去,試圖顯擺自己圓潤的身軀。
龍賣兒子賣的格外輕鬆:“他長大會飛,可以帶你去世界各地,對了,他現在就能,放個金光,他就能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貝茶想了想,在龍希冀的目光下,清了清嗓子:“那好吧。”
頓了頓,又補充道:“錢我也要。”
巨龍:“……”
他們總是因為過於善良而被欺騙。
貝茶心情極好的抱著蛋清醒了過來,眼前剛有些畫麵,蛋就一個勁朝她懷裏拱。
這還是個小.色.蛋?
下一秒,貝茶就知道它為什麽朝自己懷裏拱了。
麵前一張血肉模糊的臉,就跟臉皮從臉上撕下來了一般,還吧嗒吧嗒的朝下麵滴血。
貝茶移開視線不忍看下去,後知後覺的又想到,她現在是在自己的身體裏,那她看到的東西都是許曼的記憶。
所以,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是許曼的?
貝茶沒想到許曼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竟然能狠心到直接撕開臉皮,重新給自己換張臉。
她抱著蛋看許曼,許曼的臉血肉模糊了一次又一次,忍著巨大的疼痛,換了一張又一張的臉,整個人仿佛陷入的魔怔。
平心而論,貝茶覺得許曼第一次換的臉就很不錯,雖然沒有她現在用的那張臉好看,但也遠超平均線了。
不過換臉這種事,就跟整容一樣,特別上癮,沒點自製力,那張臉都
場景突然轉換,她看到許曼拽著男人的衣服,哭的梨花帶雨懇求他不要廢後,但男人毫不留情抽回自己的衣服,表示拒絕。
貝茶見許曼變得更加瘋狂,臉換的次數更加頻繁,尤其是後來,許曼的肚子鼓了起來,應該是之前就懷孕了。
但依舊在鼓搗自己的臉,不怕疼般的撕下自己原本的麵孔,製作新的臉,換新的臉。
貝茶飄到許曼身邊,許曼根本看不到她,自顧自的擺弄器材,她看到許曼手邊攤著本書,裏麵的插畫赫然是她母親的臉。
貝茶頭一次痛恨自己竟然不識字,這上麵的古文,她根本看不懂,無法得知為什麽她母親會出現在這個年代,又為什麽會被畫進書了,更不知道上麵關於她母親文字的介紹是什麽。
她戳了戳懷裏的蛋:“你識字嗎?”
蛋搖搖身子,當然不認識,他還隻是個蛋。
貝茶嫌棄的看了看懷中的蛋,都一千多歲了,竟然連字都不認識。
她眼中的嫌棄太過明顯,蛋的自尊心受挫,氣呼呼的轉了個身,雖然他圓潤的身軀,外人根本分不清前胸和後背。
周圍的場景仿佛被摁下了加速建,她看到許曼的臉製作成功,看到涼倦出生。但依舊無法挽回男人的心意。
於是她將心中不滿和怨氣都發泄給了涼倦。
貝茶趴在嬰兒車旁邊看涼倦,真的是小小的一團,不哭也不鬧,安安靜靜的躺在嬰兒車裏,咬著手指,幹淨純粹如紅寶石般的眼睛懵懂的觀察著四周。
她心都要化了,小人魚怎麽能這麽好看!
許曼突然出現在涼倦麵前,她陰狠的盯著小涼倦:“你父親為什麽不喜歡我,明明我現在已經這麽漂亮了,為什麽!”
許曼狠狠地捏著嬰兒的小臉,嬰兒的皮膚本來就嬌嫩,被許曼這麽一捏,立馬就紅了。
涼倦畢竟隻是個嬰兒,疼了就開始哭。
許是涼倦的哭聲讓許曼清醒了些,她抱起涼倦開始哄:“不哭,娘親不是故意的,娘親是因為愛你才這樣的。”
涼倦就是在這種畸形的生活環境中長大的,許曼會經常性的虐.待小涼倦,但事後總會說這是因為愛他才如此的。
貝茶覺得涼倦能健康長大,並且沒有什麽烏七八糟的三觀問題,著實不容易。
而且,這麽可愛的小人魚,又是自己的孩子,許曼是怎麽下得去手的?
貝茶歎了口氣:“我想養條人魚了。”
蛋:“你養我吧,我從蛋裏生出來,我也很好看,比他要好看多了。”
貝茶驚了:“你竟然會說話?”
蛋不滿道:“我一千多歲了,當然會說話了。”
行吧。
一千多歲不會寫字,會說話也很正常。
但是:“你沒他可愛。”
蛋:“……我破殼而出能閃下你的魚眼。”
貝茶:“我不是魚。”
蛋:“……”
這條魚瘋了?連自己是魚都忘了?
貝茶沒再理蛋,繼續看涼倦。
她以為許曼的虐.待已經夠瘋狂了,但完全沒想到,瘋狂起來根本無法預料。
她看到,許曼為了自己能擁有更漂亮的尾巴,開始拔涼倦魚尾上的鱗片。
涼倦乖乖的躺在床上,紅色的大眼睛看向許曼時滿滿的都是渴望。
渴望母愛,渴望得到母親的關懷。
許曼蹲在涼倦身邊,輕聲說:“阿倦,別害怕,娘親取一片鱗片就好,你是娘親的乖孩子對嗎?”
涼倦重重的點頭:“嗯!我不害怕!”
貝茶飄到涼倦身邊,她知道這裏都是假的,是許曼的記憶,她做不了任何事,可現在看到這種情況,她真的恨不得將許曼碎屍萬段。
她很少有這麽大的情緒波動,更很少如此這麽討厭一個人,討厭到恨不得所有酷刑都施加到許曼身上。
貝茶握住涼倦的小手:“乖寶寶,別害怕,姐姐會替你報仇的。”
涼倦看不到貝茶,他眼睛亮晶晶的望著許曼,許曼已經好久都沒有如此溫柔對他了。
可是,他迎接的不是許曼的母愛,而是魚鱗被活生生的拔下,拔的也不是許曼嘴裏說隻有一片。
涼倦感受到疼就開始掙紮,但他畢竟隻有七歲,力氣再大也比不過成年人。
不過,影響許曼的準頭。
許曼說:“你再亂動,娘親就不喜歡你了。”
涼倦聽到後果然不再動了,隻是臉色蒼白的哆嗦著嘴唇,額頭全都是冷汗。
盡管如此,他也咬牙堅持著。
涼倦從出生開始就被關在地宮裏,除了許曼根本沒有見過其他人魚,他根本無法想象,如果許曼不在了,他一個人在地宮裏會怎麽樣。
在某種意義上,許曼是他最親近的人,更是他的依托。
貝茶看著她拔了足足六片才停手,不管她怎麽用精神力去攻擊許曼都沒有用,最後隻能握住涼倦的小手,不停的安慰他。
龍蛋早就看不下去躲在了貝茶後麵,聲音悶悶的:“我沒見過我娘親,但他們都說她是條很溫柔的龍,我們族中,雌性都是溫柔的,偶有脾氣火爆的,對她的孩子也是溫柔的。”
“怎麽會有這種母親?”
“有些雌性,不配為人母。”貝茶說,“我一會兒,要讓她也嚐嚐這種滋味。”
許曼拿了鱗片毫不留戀的就走了,絲毫不關心涼倦的生死。
被拔了鱗片的涼倦蜷縮著魚尾,纖長濃密的眼睫毛顫抖了兩下,睜開眼,紅眼睛幹淨純粹的不像話,望著禁閉的大門,奶聲奶氣的低聲嘟囔著:“娘親。”
從這天開始,涼倦隔一段時間就會被拔一次鱗片,他對許曼的到來,也從一開始的期待變成了恐懼。
從開始充滿活力的小人魚變成了條縮在角落裏,夜深人靜時忍不住哭泣的陰鬱小人魚。
貝茶在涼倦童年的後期,基本沒再見他笑過。
以至於後來涼倦聽到地宮開門的聲音,身體都會不由自主的瑟縮,大眼睛裏都是恐懼,淚珠啪嗒啪嗒的朝下落,聲線都在抖:“不要、不要割我的尾巴。”
貝茶想起她的童年,也不怎麽快樂,但隻是沒人陪伴,大多數都是被忽視,得不到關懷,雖然貝辭的教育手法有時候會偏激,但真的比涼倦好太多。
最起碼,沒有被鎖在地宮,也沒有遭受身體上的虐.待,還要時不時被洗腦,被灌輸我雖然打你罵你但我是為你好這種思想。
涼倦能健健康康正常長大,不,能活下來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貝茶雖然知道畫麵中的一切都是許曼的記憶,但她還是蹲下身替他擦去眼淚,小涼倦已經哭的開始打嗝,他從來沒見過陽光,皮膚白的不正常,又嬌嫩,哭了這麽會兒,小臉蛋都染上了粉紅色,上氣不接下氣,呼吸都不舒暢了,可憐的讓人心疼。
“別怕,都會過去的。”貝茶摸著她的額頭安撫他,溫聲細語的,“你是個乖寶寶,你要堅強。”
旁邊的蛋:“你以後養我的時候,能這樣哄我嗎?”
貝茶回頭,粲然一笑:“不能。”
涼倦哭的又打了個嗝,貝茶覺得他應該是憋屈狠了,一開始哭就停不下來。
“別哭了。”許曼一開始還柔聲細語,但她越哄涼倦哭的越凶,最後許曼不耐煩了,直接吼了他一聲。
涼倦的哭聲戛然而止,咬著自己的小嘴巴淚眼婆娑的望著她。
許曼:“我今天要帶你去個地方,你乖乖的,別亂跑也別亂出聲。”
貝茶看許曼帶著他出了人魚國,去了無際海的海溝,找到了龍,之後的事情,就想龍說的那樣,他送走涼倦,留下了許曼。
而涼倦對許曼最後的價值,就是能讓許曼在龍麵前塑造一個被丈夫毆.打虐.待吃不飽穿不暖但依舊為孩子著想的偉大形象。
騙了龍的同情心。
不過:“她為什麽要去找龍?”
蛋解釋說:“傳說,我們龍有股魔力,能讓別人愛你愛的欲生欲死。”
“那你們真的有嗎?”
蛋:“反正我沒見過,我爹也沒見過,對了,我爹已經六千多歲了。”
四舍五入就相當於一萬年沒見過了唄。
貝茶剛剛問的時候,想起來森林裏的寒池子能養鬼魂,本來以為許曼是因為這個才去找龍。
不過聽蛋這麽說,似乎哪裏不對:“她是什麽時候去世的?又是什麽時候開始吸靈魂的?”
蛋想了想:“我聽我父親說,他一開始也不知道,但他後來發現,許曼來無際海之前就死了,他說人活著是沒辦法換臉的,隻有死了才能換,所以我想應該是很早之前就死了。”
“那涼倦……他難道是死胎?”貝茶背後突然湧上股寒氣。
“不知道。”蛋說,“等到時候我們回去再問問我爹。”
貝茶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繼續去看許曼的記憶。
許曼沒有得到讓別人愛上她的這種魔力,開始找海木,準備親手為自己雕刻一個身體,但海木隻在傳說中出現過,許曼根本得不到。
蛋歎了口氣:“其實我以前就不相信有海木這種東西,不過在看到你之後,是我見識少了。”
貝茶陷入沉思,如果說她的身體就是海木,而海木極其稀有,貝辭又是怎麽找到的?又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將她一筆一劃的雕刻出來。
還雕刻的如此逼真。
她照鏡子時,沒有在她臉上找到過任何的瑕疵,更沒有在發現有什麽地方和穿書之前的她不一樣。
要知道,貝辭穿進來以後,沒有她的畫像,全憑腦子裏的記憶,而貝辭又不是真的雕刻大師,卻憑自己的雙手,將她雕刻的一絲一毫都不差。
這張臉就仿佛是純天然的般。
貝茶不知道貝辭是如何做到的,隻要貝辭稍微手抖一分,她的臉就不再是她,但貝辭做到了。
“你在想什麽,別發呆了,那女人要過來了!”
貝茶剛聽到提醒,就感受到一股精神力的撞擊。
立馬就反擊回去。
她想到涼倦受得苦,想到他被關在地牢,每天饑一頓飽一頓,許曼養孩子就像是養畜生一樣,開心了逗弄兩下,不開心就是打罵。
為了讓她愛的男人一直關注自己,竟然將孩子藏了起來,隱瞞孩子的消息,就為了博得男人的關注。
貝茶越想心中越氣憤,磅礴的精神力噴湧而出,根本不是許曼能抵抗的住的。
涼倦守在貝茶身邊,已經一天一夜了,沒有絲毫動靜。
但轉瞬之間,他身邊的海水突然就活了過來。
和上次一樣,眾星拱月般圍繞在貝茶身邊,涼倦不知道這是表達什麽,是在悲傷告別還是在歡迎她回來?
他拳頭握得緊緊的,在看到許曼從貝茶身體裏出來的那一刻,不顧精神力紊亂的狀態,直攻擊許曼。
貝茶的精神力對許曼沒用,但涼倦的對她卻有用。
許曼被打倒在地,渾身撕裂般疼痛,她看向涼倦:“阿倦,我是你娘親啊,你怎麽能殺了娘親呢?娘親是最愛你的。”
涼倦莞爾一笑:“娘親愛我,可我並不愛您。”
許曼臉上布滿了恐懼,一如當年所在角落裏同樣恐懼的涼倦。
“不,你不能殺我,我是你娘親,你不能殺我!”
涼倦手中的精神力化為實質,就要朝許曼刺過去的時候,海水先她一步行動,似乎是氣急了,直接將許曼打到灰飛煙滅。
涼倦微怔,隨即冷漠轉身,遊到貝茶身邊。
如果許曼死了,那現在,醒過來的就是貝茶。
貝茶睜開眼看到涼倦擔憂的眼神,心情頗有些複雜,除去對涼倦心疼意外,還有淡淡的不適。
比如說,涼倦的臉突然蒼老了十多歲,從五六歲的小人魚變成了十五六歲的老人魚。
跨度不可謂不大。
貝茶歎了口氣。
涼倦:“主人有哪裏不舒服嗎?”
貝茶搖頭:“沒有,就是有點難過。”
涼倦更迷茫了:“難過什麽?”
“主人不用擔心,她的靈魂已經散了,而且經過這件事,你的靈魂和身體能完美契合在一起,再也沒人能奪走您的身體了。”
貝茶不想在涼倦麵前提許曼,那是段不好的回憶,哪怕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但記憶不會消散,它隻是埋在了腦海中。
貝茶換了個話題,捂住胸口:“我這兒不舒服,我剛剛丟了我的乖寶寶,我好難過。”
涼倦根本沒聽懂:“什麽寶寶?誰?”
貝茶坐起身,一本正經的看著他:“你知道獸人生命中哪個年紀最尷尬嗎?”
涼倦:“?”
貝茶義正言辭:“就是你這個年紀,和小孩子相比,已經不可愛了,和成熟穩重的相比,你又太稚嫩了。”
涼倦委屈的癟嘴:“主人是嫌棄我了嗎?”
貝茶想起小涼倦抱著自己尾巴癟嘴眼巴巴望著門的場景,再看現在這個涼倦。
一把年紀還裝嫩。
嫌棄。
涼倦簡直萬箭穿心。
這件事的後果,就是涼倦學會和她賭氣了。
隻要貝茶要和涼倦說話,涼倦就默默的扭過頭留給她一個黑漆漆又落寞的後腦勺。
緊接著就是嗯是對好。
貝茶都想一巴掌呼上去,但又想到他童年的悲慘經曆,忍了忍,沒下得去手。
“涼倦。”
涼倦:“嗯?”
“我帶你去個地方吧。”
說起來確實是她不對,畢竟涼倦擔驚受怕的守在她身邊等她醒過來,她開口就是嫌棄人家,簡直太不應該了。
貝茶帶他去了無際海的邊界:“你當時不是說,從外麵會聽到神的怒吼嗎?”
涼倦點頭,其實他現在也沒搞明白為什麽從外麵會聽到這種聲音,明明裏麵的人都很隨和。
“我讓你看看。”
沙可和一群小夥伴遊了過來:“茶茶,你是要放水球嗎?”
貝茶嗯了一聲,抬起手團了和水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靈魂完全融入的身體,她感覺精神力變得更強了。
沙可和他的小夥伴瞪大雙眼:“我從來沒見過彩色的水球。”
貝茶衝涼倦笑了笑,手一鬆,彩色的水球就順著水流飄向了無際海的邊界,伴隨著巨大的聲響,炸出一朵花。
“好看嗎?”
涼倦目不轉睛的盯著遠處的花,旁邊沙可和他的小夥伴也開始團水球朝那邊丟,這是他們訓練精神力的一種方式。
貝茶和他解釋:“你們在外邊聽到的聲音,其實就是這個。”
涼倦剔透的眼眸中慢慢的都是貝茶送她的那朵花,仿佛開在了他的心口。
他在陸地看到過那種絢麗多彩的煙花,伴隨著巨大的聲響,直接驚醒了當時還是奴隸的他。
聽說,那天是大皇子娶親,所以才放煙火。
涼倦隻來得及看到一點點就被其他奴隸擠開了,窗戶被堵的嚴嚴實實,一絲縫隙都沒留下來。
那種在水裏從沒有過的景觀,他從來沒想過竟然能在這裏看到,而且還是貝茶特意為他準備的。
貝茶絕對不知道,那場煙火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麽,就像是在自己悲慘無助,前路是漫漫無盡的長夜時給他的精神慰藉。
告訴他,世界是美好的。
涼倦猛地抱住貝茶,腦袋埋在她的肩窩。
貝茶見她肩膀一抖一抖的,就知道他在哭,她拍了拍他後背,用了她最溫柔的語氣:“乖寶寶,別哭了,姐姐在呢。”
涼倦的哭聲是硬生生被嚇回去的,嚇得都打了個嗝。
姐姐?
乖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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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茶茶:他從小受那麽多苦,還沒有長歪,他那麽善良,我要守護他(握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