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睥睨後宮
知數和蘇禾一起去永壽宮拜別楊婉,楊婉正在案上寫信寫得認真,直到他們二人走到離兩步遠的地方叫了一聲,才發現有人來了。慌亂中楊婉擱下筆,笑著走過去把他們拉到正殿裏說話,招呼著坐下他們二人卻極力推辭,說是說兩句話就要走了。
楊婉還似往日那樣雍容華貴笑著看他們兩個。“今兒一直忙著,沒聽人說你們要進宮啊?才新婚的小夫妻怎麽舍得分開?到底是去哪兒都在一處。”
楊婉調侃,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知數趕緊說:“哪裏哪裏?婉姐姐說笑,是皇額娘偏要召我們一同進宮。”
“哦?那算你們有心,還想著來看我。”
蘇禾看著知數又看楊婉笑著說:“可不?就是我這個義妹沒心,不想著義姐,也有王爺想著呢。”
楊婉掩嘴笑,看知數說:“瞧你們紅光滿麵,下個月進宮住一段時日吧,到時候我有空陪你們。”
知數忍不住又動容,微微哭喪著說:“我也是這樣想,可如今偏偏辦不到了,有姐姐的地方就是周遭多虛偽,也是能待得住。可京城偏有流言傳到了皇額娘的耳朵裏,她向來是忍不了的。我和蘇禾隻能走,回到蘇州,過我從前的日子。姐姐若是有時間,還去蘇州看看我吧。好茶,好酒,一定好招待。一如姐姐招待我一般。”
楊婉頓住,沉默了好久,再開口聲音是嘶啞的,“才見了幾日,想不到這樣快你們就要走了。蘇州和京城相隔千裏,對於被困皇宮的女人而言相隔一生。若是有機會,姐姐一定去。可不知~是哪年哪月哪輩子了?”
知數隻是坐在那裏,隻是聽楊婉這短短的話就紅了眼眶,抽泣著。蘇禾抬頭笑著說:“義妹也要感謝義姐這麽些日子的招待和照顧。有一句話不該在這兒講,可我怕咱們再沒了相見,當麵說話的時日。如今就說了吧,你我的一生已經可以望到頭了。為什麽我們總躲不過這輩子?躲不過人的安排,我願姐姐,我願我自己,下輩子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就是死了,在陰曹地府等個幾千年也要等到那一天,下輩子一定不要這麽活,我祝姐姐開心順遂,平安喜樂。後悔有期吧。”
楊婉微微笑著,用力扯嘴角看蘇禾說:“不要怨義姐,我知道你逃不過的,不是這條路,就是那條路。這裏麵沒有一條是你願意走,是你想走的。不如選一條最平安,最省心,最樂得自在的。算我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兒,也不枉了咱們姐妹情誼一場。當年義結金蘭,我對得起你了。”
蘇禾慘笑,“當時船上初見義姐還納悶,為何幾年不見便成了這副模樣?可看看如今的自己,卻越發的和義姐相似,殊途同歸~這才是姐妹情分,哈哈哈哈。”
楊婉點頭,“知數,你此去再回京就不知是什麽時候了?我送你們二人一人一件禮物,禮輕情意重,可萬萬不要嫌棄。見物如見人,各自留個念想。畢竟在這皇宮裏,有你們出現一場,也算渲染渲染我這段時光。”
罷了楊婉親自到後頭拿出一個錦盒來,到前麵打開,原來是兩隻精致玲瓏的香囊。送給新婚的夫妻卻不是鴛鴦連理枝,各自的花樣都不同,楊婉拿起一隻給蘇禾,上麵繡的一隻白鶴,又拿起一隻給知數,上麵繡了一條魚。
知數卻抓著楊婉的手不放,抬頭看著她說:“我怕這一去就永遠見不著姐姐,日子長了忘了姐姐的模樣可怎麽好?定要多看一會兒,必將姐姐的樣子刻在我的心上,到死也帶進棺材裏才好。”
楊婉看著知數,四目相對,“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若是時時記得我如今的樣子,過個十年二十年你們回來,我已垂垂老矣,你們認不得了,可叫我傷心。單憑念想、憑感覺、憑你的心記得我,就夠了。隻要提起楊婉二字,你便想起我,隻要見到這隻香囊,你便想起我。如此的想念,才是甚好。”
知數嚎啕大哭,撲在楊婉的胳膊上,身子都在劇烈起伏,哭的厲害,蘇禾拽開他說:“你呀你,人都要走了,也不給別人留個好,若是讓人瞧見了,你以為人人都往好處想嗎?你是走了,姐姐可怎麽辦?若是真心念著姐姐的好想著姐姐,幹淨的走才是。”
知數聽蘇禾的話才算安靜下來,站在那裏猛吸鼻子一把扯掉腰間的香囊塞到楊婉懷裏,說:“無論如何都要姐姐留下它,要是有人問起姐姐便說是我落在這裏的。不信~便寫信去蘇州問我,我看他們還要嚼什麽舌頭?小心我撕爛他們的嘴。”
楊婉笑著,“好好好,我這就收下,將它放在錦盒裏,擺在床頭,時時想著你,日日念著你。等你們到了蘇州若是思念京城這邊,便寫信來,太後也不舍得你。”
知數點過頭後,一狠心拉著蘇禾的衣袖轉身走了,剛走了沒幾步到院子裏就又停下,看背影是欲言又止,像是心中做了鬥爭。帶著哭腔大聲說:“臣弟別過婉姐姐,還望婉姐姐保重身體,萬事勝意~才~好。”
罷了頭也不回臉上還掛著兩行清淚就邁大步走出了永壽宮直直的出宮和蘇禾騎馬回府,早就收拾好了行李,駕著大馬車到河口上了船就在沒有聽過十九爺和福晉的消息了。
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做嫁衣裳。
“姐姐聽說了嗎?子君哥哥升了從二品散秩大臣,皇上還說咱們三人是舊識故交,要讓子君哥哥進宮,咱們三個敘敘舊呢。”
楊婉神色有些緊張,“可說的是什麽時候?在哪兒?”
靜語笑著說:“就在姐姐的永壽宮。不過為了防止那些不必要的流言蜚語,皇上還特意派了楠公公跟著。”
“哦~”
又看靜語笑著說:“你這幾日飲食上可注意了嗎?上次懷的是祺林,早傳出去是公主,所以沒人動手腳。這次太醫可並沒有說,我瞧著是個皇子的幾率大,可保不準他們誰頭腦一熱,幹出些事情來。”
靜語衝楊婉笑,“有上次的經驗我也懂得了許多,就不用姐姐搬到春禧殿去了。姐姐住慣了永壽宮,還是自己的地方好,我那兒的偏殿實在是簡陋,都比不上姐姐這兒的下人房。”
“瞧你說的,隻要你好,住在地上我都樂意。”
看楊婉和自己說話很是高興,蒙的想起來就說:“我知道這話我來說不對。可還是想問問姐姐,姐姐覺不覺得十九爺對姐姐有些不一樣的感覺?雖說他也叫我姐姐,可明眼瞧著這終究是不一樣的。”
楊婉沉思,垂眸笑說:“再不一樣的感情也沒什麽用。皇城的牆這樣厚,就是燒紅的了的鐵也穿透不了。十九爺雖說是個王爺,可他才十七歲,對咱們來說隻是個小孩子。未經人事,又被太後保護的過於周全,乍見我這樣在深宮裏久了,行事果斷風趣幽默。這倒是我自己誇自己了。見著我這樣的,自然眼前一亮,可咱們管那麽多幹什麽?再拿不上台麵的感情,也是他自己的,他所珍重為之難受高興的感情,反正也也沒有結果。管他呢。咱們都有過年少時一心一意喜歡的人,他也有,這份感情很是珍貴,尤其是在這皇宮裏。總之,順其自然,留著這份美好也未嚐不可。”
靜語看著楊婉滔滔不絕的說話,笑著說:“姐姐果真是這世上最最溫柔善解人意的女子。為言兒考慮周全,也為十九爺考慮周全。即使疼愛十九爺如太後,也不及姐姐這樣顧及他的心思。”
“我是最不顧及別人的麵子,又得罪了滿皇宮的人,如今這世上也就隻有你說我溫柔善解人意了。”
“那是自然,姐姐萬般對我好,我也要萬般對姐姐好,這哪裏是奉承的話。在我眼裏,姐姐就是世上最好的女子,值得擁有世上最好的一切。”
第二日永壽宮
李德生進來說:“娘娘,楠公公領著散秩大臣關大人來了,已經到門口,就等娘娘召見了。”
楊婉正在畫眉,聽李德生的話手禁不住一抖,問:“言兒還沒來,你去春禧殿瞧一瞧。”
李德生弓著腰又說:“皇上待會兒要和薏妃娘娘去慈寧宮所以就讓關大人先見了薏妃娘娘,如今來咱們這兒了。”
楊婉點頭,“那快快請進來吧,讓月裳和念珠拿茶和點心來。”
李德生辦事麻利早就安排好了,等楊婉定下心來出去關子君和楠公公已經站在外廳等候。
楊婉一出來瞧見關子君心裏就抑製不住的澎湃,多年在皇宮裏的壓抑如波濤般洶湧,真想暢快淋漓的一吐為快。可惜~在天子腳下,皇帝眼皮跟前兒,什麽出格的事,什麽出格的話一句不能說,一字不能提。
拿出左右逢源的笑容招攬著說:“關大人楠公公已經到了,是我遲了,是我遲了。快快請坐~楠公公也不必拘著。”
關子君和楠公公坐下,楊婉關子君麵麵相覷沉默了半天,也沒說一個字來。
楊婉噗嗤笑了,說:“瞧咱們兩個,也是多年未見,連話都沒得說了,實在該多多走動,自進宮來沒回過一趟家,還問關大人,本宮的父親還好嗎?”
關子君明顯比分別的那日要滄桑許多,年少時沒留的胡子如今也留了起來。皮膚也更黑了,如今活脫脫的一看便是個武將,當年的書生意氣都藏進了心裏。
關子君顯然也有些不適,全身上下從頭到腳,每一個毛孔都拘束著。若不是要見自己心心念念的婉兒,誰肯讓自己這麽難受?
“回貴妃娘娘的話,一切都好,將軍身體健朗還是當年一般,府中也一切如初連一個丫鬟仆人都沒換,等哪日娘娘出宮回府瞧瞧,臣一定奉陪。”
楊婉心中留著淚啊,“誒~關大人軍務繁忙,哪裏有事情管這些小事?若是有機會回家去,若是有機會回家去~還是好好孝敬孝敬父親吧。”
“臣代將軍問一聲,不知娘娘在宮中可一切安好?若是生病了,可一定要請太醫來問診吃藥,將軍千叮嚀萬囑咐臣,若是娘娘染了病可一定按時喝藥,不要嫌藥苦就擱著。”
楊婉含淚點頭,笑著說:“還望關大人轉告父親也是一樣,多多注意身體,常年習武難免鬧個毛病,及時包紮醫治才好,千萬別落下了病根子。”
關子君點頭,楠公公起來說:“貴妃娘娘,時辰到了,奴才要送關大人出宮了。”
“啊?”
“可才說了幾句話,時辰便到了,可見時間過的真快~那本宮去送送吧。”
楊婉說著就起來了,楠公公弓腰說:“貴妃娘娘,皇上吩咐過了,無需相送。皇上說,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哦~”
“那~楠公公慢走,關大人也保重。”
關子君也朝楊婉點點頭走了。
在這裏又怎敢說出多麽動聽的話?誰敢把自己心底裏積塵多年的話拿出來,一個隔牆有耳就能要了大家的命,還是把這些話藏在心裏,各自安好為妙。
關子君走後楊婉心中久久不能平靜,讓念珠拿了一壺酒來獨自望著庭院飲了幾杯,沉沉睡去就又過了一天。
【小劇場】
養心殿
“他們說話時你都聽著吧,可說了什麽別的嗎?”
“奴才一直聽著,未曾說什麽多餘的話,貴妃娘娘隻是問候了楊將軍幾句,旁的就再沒有了。”
明鐸坐在龍椅上威嚴十足,小楠子在一旁俯首低眉,明鐸抬眼看小楠子邪笑著說:“你是跟了朕多年的人,想來不會因為多大點兒錢財背叛朕,朕信你說的話。”
這一下把小楠子嚇得不輕,撲騰一下跪在地上磕頭說:“奴才對皇上忠心耿耿,就是給奴才天大的錢財,奴才也絕不會背叛皇上,奴才之心天地可鑒日月可昭,奴才是絕無二心的。”
明鐸笑,“你從哪兒聽來這樣的話?沒讀過幾日書,這話說的倒是說的一溜一溜的,你離出口成章不遠啦~”
說罷明鐸就背著手走了,隻留小楠子一人在地上跪著,沒有皇上的開口誰敢起來?真真的跪了一夜。
第二天楊婉聽說了冷笑說:“就知道他沒安好心,可憐小楠子那樣單薄的身板兒跪了一夜必定少不了生病。念珠,你去送一些藥給他,千萬避著些人,否則讓皇上知道了,不知又要惹出哪些風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