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 繼續打
“幹杯！！！”
??打了勝仗自然少不得慶祝一下，所以跟唐寧雅談妥了價錢，並且得知逃竄的韃靼軍隊不出意料的陷入了沿途明軍的圍毆之中後，龍岩峰大手一揮，下令夥頭軍將唐寧雅帶來的果蔬都拿出來，又宰殺了很多受傷的馬匹，將馬肉切成大塊扔進鍋裏燉得爛熟，得勝的明軍士兵席地而坐，繳獲的馬奶酒大桶大桶的抬上來，大家大塊吃肉，大碗喝酒，盡情慶祝勝利。
??龍岩峰舉起海碗，戚金、駱尚誌、吳惟忠、解生、杜鬆等等將領舉碗相碰，然後往喉嚨裏猛灌。一碗馬奶酒灌下去，龍岩峰狠狠一抹嘴角，罵：“娘的，什麽玩意兒，一股膻腥味，比尿還難喝！”
??戚金笑說：“韃靼人釀酒技術不行，不懂得過濾雜渣，去除異味，所以釀出來的馬奶酒膻腥味重是再正常不過了。”
??龍岩峰說：“一幫雜碎，打仗不行也就算了，連酒都釀不好，這樣的弱者還有什麽資格生存下去！”
??駱尚誌大笑：“監軍大人，你這話要是讓九邊將領聽到了，他們非羞愧到跳河不可！”
??龍岩峰破口大罵：“他們要是會羞愧到跳河仗就不會打得這麽爛了！媽的，這些年他們打的都是些什麽爛仗啊，號稱領兵上萬、數萬的大將軍一仗斬首數十級，十數級甚至幾級就敢向朝廷報功，羞死個人了！”
??呃……這個……
??這個怎麽說呢？明朝是一個戰爭不斷的朝代，200多年一直在打，跟瓦刺人打，跟韃靼人打，跟瑤人打，跟夷人打，跟都掌蠻人打……要麽他們主動向周邊蠻族開戰，要麽就是他們統治下的蠻族造反，反正沒有一年是消停的。戰事如此頻繁，然而軍功卻乏善可陳。南方還行，經常一戰殲敵幾千上萬甚至幾萬，北方就不行了，基本上都是被動挨打。就算是主動出擊跟韃靼人野戰，戰果也是少的可憐，一戰能斬首一兩百集，就算是空前大捷了，斬首數十級，甚至十幾級、幾級，也能一本正經的向朝廷上報清賞，這樣的戰果。當真是讓曆史研究者慚愧。
??為什麽出現這種情況呢？難道是南方兵比北方冰強悍？
??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南方軍隊的戰鬥力跟北方相比差遠了，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然而卻南方軍隊能取得比北方軍隊大百倍千倍的戰果，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原因很簡單：
??首先是南方那些躲在山林裏的蠻人戰鬥力跟北方那些強悍的草原民族沒得比。他們裝備很差，組織鬆散，甚至還停留在奴隸製度，躲在偏僻荒蕪的山林裏結寨而居，與野獸為伍，與世隔絕，跟北方那些與中原王朝廝殺了千年之久的草原民族差的遠了。戰爭一個副產品就是促進民族融合，還有文明之間的交流，躲在那些兔不拉屎鳥不下蛋的偏僻荒蠻之地，如果沒有必要一輩子不會走出大山，那還交流個屁啊。他們甚至還要削竹為刀，而韃靼人具裝重騎都出來了……這差距真不是一般的大。
??其次就是南方的經濟條件比北方好太多了，糧草武器的供應都很充足，群眾基礎也好。南方可沒有萬裏長城擋著，蠻族作亂，首先受到威脅的就是那些地主士紳，戰火一起，再多的家財也要化作劫灰！為了保住自己的財富，那些土豪很樂意出錢出人幫助軍隊消滅掉這些隱患。而在北方就不行了，韃靼人都被萬裏長城擋在了關外，再怎麽鬧騰也隻是威脅一下邊關，根本就威脅不到京畿地區的安全，所以在京畿地區的士紳對於塞外的威脅基本上都是采取漠視的態度，仿佛塞外打得屍山血海也與他們無關，指望他們出軍費？做夢去吧，不添亂就算不錯了。事實上他們一直在添亂，千方百計向韃靼人出售糧食、鐵器，不然韃靼人哪來的本錢組建一支數千人的具裝重騎？
??最後，在南方蠻族作戰其實是有利可圖的，那一係列的戰事其實就是為了將蠻族從他們世代居住的，辛辛苦苦開墾出來的土地上趕走，將他們的田地山林都據為己有。這是朱元璋定下來的國策，打敗了那些不服王化的蠻族，參與作戰的明軍便可以瓜分他們留下來的財產，如果戰果足夠大，將領又懂得撫恤軍隊的話，一個小兵搖身一變就能變成擁有三四十畝水田的自耕農，這對於那些窮的鐺鐺響的明軍士兵而言是一個巨大的誘惑，哪怕僅僅是為了得到一份田地，他們也會奮勇作戰。而在北方，可就沒有這樣的好事了，先別說能不能打贏，就算能打贏了，明軍又能得到什麽呢？難道他們能將韃靼人的草場搶過來，然後學韃靼人趕著牛羊四處放牧，逐水草原居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而且邊關的物質一直都是很匱乏，糧價動不動都升到五兩銀子一石，這讓那些一年收入也就十來兩銀子的士兵怎麽活？艱苦的生活早就磨平了那些士兵的棱角，冷卻了他們一腔熱血，而由於無利可圖，邊關將領也對出塞作戰缺乏興趣。他們絕大多數的精力都用來侵占軍田，把衛所開墾出來了良田據為己有，將士兵當成自己的農奴，讓他們為自己耕作，甚至千方百計參與走勢私，向韃靼人出售糧食，棉布、茶葉、鐵器，以牟取暴利。在這種背景下，北方明軍還能取得多大的戰果，那才叫見鬼了。
??所以就出現了很荒謬的情況：大明王朝每年向九邊地區投入天文數字的資源————僅僅宣大一個鎮，每年投入的軍費就將近30萬兩————效果卻很差。像那種一戰僅僅斬首幾級十幾級的情況比比皆是。榆林總兵杜桐的兒子杜文煥斬首一百五十級，俘虜韃靼人十幾名，便讓朝野內外眼前一亮，將他譽為“將門虎子”，這樣的戰果實在是太讓人尷尬了，然而卻是普遍存在的。像戚繼光這種一仗幹翻幾萬韃靼人，打得韃靼貴族跪地求饒的，那叫奇葩，手握重兵卻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鍾，率領數千大軍出塞，卻隻能帶回幾級首級，甚至大敗而回的那才叫正常。龍岩峰也是去年才知道這些情況的，他對此非常無語，跟韃靼人幹了一仗之後就更加無語了，這韃靼人的戰鬥力根本就沒有多強，大明在九邊地區集結數十萬大軍，每年耗資百萬修築長城，好像怕死了他們破關而入，兵臨城下，這不是開玩笑嗎？他伸出五根手指頭說：“五萬，僅僅需要五萬戚家軍，我一隻手都能將韃靼人吊起來打！我真不知道九邊那一幫總兵是怎麽帶兵的，居然被這樣一幫弱雞騎在臉上來欺負，丟人，太丟人了！”
??吳惟忠笑著說：“龍公公，你這話有點狠了，把所有邊鎮將領全給罵進去了。”
??龍岩峰說：“罵？我罵他們算輕了！可惜我手裏沒有權利，不然的話我會把他們全都給宰了，然後換上一批真正能打仗的人不可！媽的，他們幹的這是什麽事啊？我真的很懷疑他們有沒有把一成的心思花在帶兵打仗上的。哪怕是花一成的心思用來帶兵打仗，韃靼人都不至於這麽囂張。”
??說到底他還是憋著一肚子火，韃靼大軍居然能繞過長城，繞過宣化軍事重鎮，跑到鷂兒嶺來伏擊明軍，這簡直就是開玩笑。要麽就是宣大鎮的將士全都瞎了，一兩萬大軍在他們眼皮底下浩浩蕩蕩的開過都看不見，要麽就是他們故意而為放韃靼人過來攻擊戚家軍，反正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證明，大明邊軍已經爛得一塌糊塗了。邊軍怎麽爛都不關他的事，問題是這幫韃靼人是想要他的命的，邊軍居然將一幫想要他命的家夥放到了他麵前，這不是在打他的臉嗎？
??臉被打了，龍公公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戚金笑了笑說：“公公，不要生氣了，要不是韃靼人太過囂張，跑到鷂兒嶺找死，搞不好我們還沒辦法取得這麽大的戰果呢。來，為了今天的勝利，幹杯。”
??今天打了這麽大一場勝仗，確實是值得高興，在慶功宴上發脾氣有點不合時宜，所以龍岩峰深深吸了一口氣，將滿腔怒火壓下，今天還晚來跟眾將領相碰，然後開懷暢飲。
??又喝了幾杯，大家都有點醉意了。駱尚誌打著酒嗝問戚金：“戚帥，還要繼續打下去嗎？”
??戚金沉默。他們固然是取得了輝煌的勝利，但是自身損失也不小，前前後後傷亡過千，對於這支總兵力也才七千來人的部隊而言，算得上是傷亡慘重了。現在他們已經重創了韃靼大軍，想必韃靼人也沒有勇氣繼續包圍張垣了，隻要戚家軍越過鷂兒嶺，包圍張垣的韃靼軍隊必落荒而逃。他們取得了輝煌的勝利，解了張恒之圍，也算是完滿的完成任務了，還要繼續打下去嗎？或者說，還有必要繼續打下去嗎？
??他將目光投向龍岩峰。
??龍岩峰同樣打了個酒嗝，發狠的說：“打！繼續給我打下去！無論如何我也要在韃靼人身上狠狠的割一塊肉下來，大小不管，總之我就是要讓他們疼，我就是要讓他們血流不止，讓他們知道，在邊關鬧市害得老子要跑到塞外來吃沙子，會是什麽後果！！！”
??好吧，看樣子龍公公對於自己被迫當監軍，隨軍出征跑到塞外來吃了一肚子沙子這件事情始終是充滿怨氣，這股怨氣並沒有隨著韃靼人被殺得長江血流成河、倉皇逃竄而消失，他還要繼續打下去，往韃靼人的傷口狠狠撒一把鹽，讓韃靼人痛不欲生！
??戚金笑笑，衝眾將領點了一下頭。既然如此，那就……繼續打下去吧！部隊現在士氣正高昂，而且繳獲了大批牛羊馬匹駱駝，每個人都獲利不少，繼續打下去肯定會取得勝利的。他們被朝廷打壓、冷藏了兩年，好不容易才得到這樣的機會，當然要好好把握，取得更大的勝利，讓韃靼人永遠記住他們戚家軍，讓朝廷諸公記住他們戚家軍！
??那邊，一幫敢戰士同樣在大吃大喝，大聲說笑，吹噓著自己在這場戰役中的英勇表現。跟韃靼人接戰以來他們一直沒有什麽表現的機會，都是幹些紮營挖壕砍柴割草之類的雜活，了不起就在大軍打完之後去割首級，實在是鬱悶得不行。今天他們總算是雄起了一把，五百敢戰士以援軍的姿態殺入隘口，以猛烈的排槍和投彈打得襲擊戚家軍後背的韃靼人屍橫遍野，打得槍管發燙後又拔出長刀以餓虎撲羊之勢衝入韃靼人中間瘋狂砍殺，如砍瓜切菜一般……看著韃靼人在自己麵前落荒而逃，那種感覺真的是太爽了，他們都有點兒上癮了！張七大笑：“韃靼人都是弱雞，幾輪排槍過去他們就隻知道逃了，我提著刀去追，十幾個韃靼人啊，居然沒一個敢轉過身跟我交手的，被我一連砍翻了三個！”
??吳有福說：“我砍翻了兩個！過癮，真是太過癮了！”
??劉老七說：“我也砍翻了兩個，按照朝廷的賞格，可以拿到四十兩銀子了，而且分戰利品的時候又分到一頭牛，四隻羊……嘿嘿，打了一輩子仗，還沒有碰到過這樣的好事呢！真希望能夠繼續打下去，現在韃靼人都變成落水狗了，繼續打下去我們肯定能夠搶到更多牛羊，大家一起來大財！”
??敢戰士們歡呼：“繼續打下去，暴打落水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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