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 隘路之戰5
蹄聲震天動地，煙塵翻卷如牆，數千鐵騎漫野而來。
??慶格爾泰所率領的五千騎兵一夜疾馳百餘裏，終於趕到了鷂兒嶺。
??脫歡大喜過望，親自前去迎接。
??慶格爾泰騎著一匹棕色高頭大馬，帶著百餘名親兵一路小跑過來。跟身材普遍偏矮碩的韃靼人不一樣，慶格爾泰身材頗為魁梧，壯得像頭熊。他的祖先原本是欽察軍官，忽必烈攻南宋的時候來到中國，隨同大軍一起南下參戰，建立赫赫戰功，後來娶了一名蒙古貴族的女兒，在中國定居，一直到現在。他的身上依然有著鮮明的欽察血統，這使得他看上去更像是俄羅斯人，而非韃靼人。不過他早已忘記故鄉的語言，完全韃靼化了，見到脫歡，他立即滾鞍下馬，行禮：“參見王子殿下！”
??脫歡親自扶起他：“慶格爾泰，你快快起來！你是我最得力的將領，總是能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出現，這次也不例外，我對你很滿意！”
??慶格爾泰說：“殿下有令，慶格爾泰敢不全力以赴？就是不知道現在戰況如何？”
??脫歡說：“你先讓你的部隊休息一下，我帶你去看看戰況！”
??慶格爾泰馬上命令部隊停下來休息，自己則騎上高頭大馬跟著脫歡登上高處，眺望戰場。
??這道命令一下，趕了整整一晚路的韃靼騎兵頓時就哀哀叫著橫七豎八癱了一地。幾千大軍一夜之間帶著全副裝備驅馳百餘裏，其中一大段還是山路，即便是對於一人多馬的騎兵而言也不是什麽輕鬆的活，這些騎兵都快累癱了，事實上，他們有好些馬匹也累得搖搖晃晃，聽說可以休息，登時就癱倒一大片！
??慶格爾泰還好，這家夥體格健壯，耐力驚人，還擁有兩匹從土庫曼那邊買來的戰馬，一路換馬騎過來，不管是人還是馬都精神抖擻的。土庫曼擁有全世界血統最古老，性能最優秀的戰馬，著名的汗血寶馬的原產地就在這裏，這個彈丸小國出產的優良戰馬不管是耐力還是爆發力都出類拔萃，即便是歐洲最出色的溫血馬，在它們麵前也稍遜一籌。兩匹如此優秀的戰馬換著騎，一夜跑一百多裏是件相當輕鬆的事情。他騎馬來到高地前，打老遠就聽到隘口內炮聲隆隆，殺聲震天，登高一望，隻見隘口之內火光四起，羽箭橫飛，火槍火炮齊鳴，大量石塊從高處拋落，跟冰雹似的。韃靼大軍居高臨下，強弓勁弩不斷鳴放，一輪輪箭雨不斷衝涮著明軍的方陣，明軍方陣周邊的羽箭密得可怕，比地上的雜草還要密。
??不斷有明軍士兵中箭倒下，大批韃靼士兵棄馬步戰，手持長兵悍然而進，向盾牆發起一輪輪衝擊，而明軍用猛烈的排槍和排炮給予迎頭痛擊，衝鋒的韃靼士兵在彈雨中成片倒下。有一部份踏著屍體衝到明軍麵前，明軍火槍手挺著槍刺與他們展開肉搏戰，居然絲毫不落下風。而盾牆內不斷有一枚枚帶著一根冒煙的索的手雷投出來，落在圍攻盾牆的韃靼士兵身後，在一聲聲爆炸中，韃靼士兵死傷慘重。這是一場罕見的慘烈血戰，可以說，自從土木堡之戰後，在這片土地就再也沒有爆發過如此血腥的惡戰了！
??慶格爾泰看得目瞪口呆！
??脫歡說：“我們成功地將他們困在了隘道中，用滾木、石塊、箭雨、火炮給予他們不小的殺傷，但他們堅韌得出乎意料，直到現在都沒有動搖！所以，慶格爾泰，我把你調過來是對的，我需要你的部隊給予這個頑強得令人生畏的敵人致命一擊！”
??慶格爾泰問：“明軍統帥是誰？”
??脫歡說：“戚南塘的侄子，戚金！”
??慶格爾泰麵色微變：“是他！？”過去十幾年，韃靼人被戚家軍修理得夠嗆，聽到戚繼光和戚家軍的名字就哆嗦，現在聽說戚繼光的侄子親自領兵，慶格爾泰表示沒法淡定！
??脫歡說：“戚南塘得罪無數薊鎮將領，克扣薊鎮邊軍的糧餉辛辛苦苦編練出來的兩萬浙軍，有近一半精華在這裏，隻要能殲滅這支部隊，薊鎮防線隨我們縱橫馳騁！所以，慶格爾泰，你準備好，等他們的隊形鬆動之後，你就得吉勒圖一起發動衝鋒，一擊粉碎他們！”
??慶格爾泰躬身行禮：“遵命！”
??援軍的到來為苦戰良久的蒲魯奴注了一支強心針，令他精神大振。他和他的萬人隊已經在隘路之中與明軍苦戰了兩個小時之久，被打得死傷累累，卻一直都沒能突破盾牆，本來已經有些沮喪了，現在援軍一到，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嗷嗷叫著，攻勢一浪高過一浪！
??明軍的處境頓時變得艱難起來。打了這麽久，他們的火炮炮管已經燙得很厲害了，不少火槍出現故障，打不響了，火力正在逐漸減弱。不過這些浙兵也著實剽悍，火槍打不響後果斷扔給隨軍工匠讓他們趕緊修，然後拔出高碳鋼打造的長刀，來吧！
??又擊退了韃靼軍隊兩次進攻，火炮徹底不響了————打了這麽久，炮身得能點著香煙了都沒炸膛，這本身已經是一大奇跡，還要求它繼續打下去未免太強人所難。韃靼軍隊趁機發動猛攻，他們拋出飛虎爪鉤住大盾用力將盾牌拉倒，原本在猛烈的排槍火力之下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但現在卻變得很容易了。盾牌被一麵麵的拉倒，韃靼士兵嗷嗷叫著衝上來，與明軍展開大規模的混戰。明軍仍然是沿著官道列成一字長蛇陣，難以展開，隻能被動的被圍毆。雖說明軍火槍手的槍刺和長刀也相當厲害，衝上去的韃靼士兵紛紛被捅翻、砍翻，但靼韃人前赴後繼，蒲魯奴更是將他們一個百人隊一個百人隊，一個千人隊一個千人隊的投入那個修羅戰場，他們已經看見勝利的希望了，絕對不會給明軍喘氣的機會！
??吳惟忠帶領一隊老兵，充當救火隊，哪裏出現險情就往哪裏衝，將突入方陣中的韃靼人打回去。但韃靼人越來越多，似乎整個萬人隊都壓上來，他也吃不住勁了，退下來對戚金說：“戚帥，差不多了吧？”
??戚金陰沉著臉點頭：“差不多了！”
??他身邊的親兵拿出裝著信號彈的竹筒高高舉起，用力一拉！
??咻——咻——咻——
??一連三枚綠色信號彈拔地而起，衝上雲霄。
??正在調集具裝重騎準備發動致命一擊的脫歡不由自主的望向天空，皺起眉頭。經驗告訴他，這絕對不是什麽好的征兆。
??下一刻，他的預感被證實了。尖嘯聲接連響起，三枚紅色信號彈從樹林中升起，衝上雲霄炸開，十裏可見！
??王子殿下駭然變色，厲聲叫：“有明軍藏在山林裏！有明軍藏在山林裏！”
??蒲魯奴隻覺得難以置信：“藏在山林裏？怎麽可能！？”
??嘀嘀噠嘀嘀————
??悠長的、極具穿透力的軍號聲響起，用事實告訴萬夫長閣下，王子的判斷是對的，明軍確實隱藏在山林裏。在韃靼人驚駭萬分的注視下，一匹高頭大馬出現在山坡上，馬背上的騎士高大魁梧，手持長槊，長槊上還係著一麵小旗，在晨風中獵獵招展。緊接著，一大片耀眼的寒光亮起，戰馬嘶鳴，一排大排明軍騎兵在緊跟著那麵小旗從樹林中走出來，接著是第二排、第三排……
??是胸甲騎兵旅！
??脫歡瞳孔開始收縮。他一直在納悶，打了這麽久都沒見那支衝擊力極強的胸甲騎兵現身，原來這些胸甲騎兵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穿越鷂兒嶺山區，繞到他的大軍身後來了！
??一排騎兵一百六十人，一共三排，儼然三道鐵牆，從容走出樹林，朝著長滿青草的緩坡大步走去。緩坡上有一百名韃靼士兵，他們驚恐地看到幾百名武裝到牙齒的胸甲騎兵朝自己走來，嚇得幾乎握不住兵器了！更恐怖的是這幾百名騎兵身後，一排排身披胸甲、手持四米長矛的長矛兵源源不斷地開出來，第一排平端長矛，第二排斜舉長矛，第三排將長矛架在第二排的肩上，第四排將長矛架在第三排的肩上……整個長矛方陣就像一頭渾身長滿鋼刺的豪豬，大步向這個小小的營壘逼近！
??驚駭揪住了每一名韃靼士兵的心髒，他們齊刷刷的望向百夫長，目光中隱含著哀求。
??百夫長手足冰涼，長生天啊，這麽多明軍到底是什麽時候摸到他們眼皮底下的？好幾千人逼近，他們居然毫無察覺！？
??當然，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現在擺在百夫長麵前的最主要的問題就是，這支大軍正在迅速逼近，這個小小的營壘是絕對擋不住他們的，怎麽辦？
??沒等他拿出主意來，胸甲騎兵便開始加速了。這個營壘離戰場有一定距離，在戰鬥中是發揮不了什麽作用的，更多的是起到一個俯瞰戰場並防止明軍爬上山坡仰攻明軍的作用，所以既沒有深壕也沒有柵欄，唯一的防禦設施就是一道五尺深、八尺寬的塹壕，好欺負得很，可偏偏又擋在緩坡前，那是衝鋒的必經之路，不拿他們開刀拿誰開刀？胸甲騎兵排成緊密而整齊的隊形，開始一路小跑，並且不斷加速，金屬浪潮洶湧翻滾，直撲那小小的營壘！
??百夫長倒抽一口涼氣，尖聲叫：“放箭！放箭！”
??韃靼士兵如夢初醒，奮力拉開弓朝衝過來的胸甲騎兵放箭，驚恐之下，有人控製不住力度，崩一聲將弓弦硬生生給拉斷了，有人則爆發出前所未有的驚人射速，箭若聯珠，嗖嗖嗖嗖就是一輪疾射，箭如雨落！可惜並沒有什麽卵用，他們用的是騎弓，這種軟弓射出的箭頂多也隻能在明軍高錳鋼胸甲上麵留下一點白印。胸甲騎兵無視嗖嗖射來的箭雨，猛提馬速，奔跑速度很快就達到了時速三十公裏！
??衝到塹壕前的時候，這些戰馬放聲狂嘶，縱身一躍就從塹壕上麵躍了過去，撞入營壘中，一把把窄長而鋒利的馬刀毫不留情地揮向驚慌失措的弓箭手。弓箭手已經嚇壞了，扔下弓箭撒腿就跑，結果被胸甲騎兵從後麵一刀砍倒。有人尖叫著鑽進帳蓬中想當鴕鳥，胸甲騎兵縱馬直接從帳蓬上踩了過去，隻留下一堆爛布和肉泥……這些可怕的騎兵颶風般掃過營壘，轉眼間一個百人隊就被砍得七零八落，不知道多少韃靼士兵在驚慌逃竄中丟掉了小命！
??幸運的是，胸甲騎兵的真正目標是山下那支隨著慶格爾泰長驅百裏趕到的韃靼騎兵，這個百人隊在他們麵前還不夠看，隻因為他們擋在了胸甲騎兵旅衝鋒的路上，所以胸甲騎兵才順手給了他們一巴掌。掃過營區後，胸甲騎兵並不理會那些殘存的、嚇破了膽子的殘兵敗將，徑直衝向山下那五千正在休整的韃靼騎兵！
??這就讓僥幸逃過他們馬刀的韃靼士兵暫時擺脫了噩夢。
??但這隻是暫時的。當胸甲騎兵以排山倒海之勢從山坡上傾泄而下的時候，駱尚誌所帶領的兩千多名長矛手已經推進到塹壕前了。第一排長矛手縱身躍入塹壕中，弓著腰，後麵的直接從他們後背踩過去，挺著長矛衝向那些很幸運地從胸甲騎兵的民下撿回一條命的韃靼士兵。那幫倒黴蛋在極短時間內就被胸甲騎兵砍翻了一半，剩下不到五十號人麵對兩千多名長矛手……
??用腎結石都能想到結果了。
??沒有任何懸念，一分鍾不到，這個百人隊就從脫歡麾下的作戰序列中消失了，除去十幾個見勢不妙果斷跪地投降的幸運兒之外，其他的全被明軍長矛穿成了肉串。吃點這道開胃小菜後，長矛方陣繼續挺進，他們的目標，是位於隘口的韃靼軍大營！
??勝負之勢轉眼之間逆轉，那位野心勃勃的韃靼王子大難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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