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三 羨慕妒忌恨
“現在地上躺著的韃靼人超過一千了吧？”龍岩峰讓戰場上那濃得嗆人的血腥味給熏得胃袋一陣陣抽搐，好幾次險些就吐了出來，但精神還算不錯，還有力氣去數屍體。
??不過根本就數不清，密密麻麻的，看得他眼都花了。
??駱尚誌說：“嗯，起碼也超過一千了，這是這幾年來邊軍對上韃靼人，戰績最輝煌的一次了。”
??龍岩峰饒有興趣的望向遠處在山上飄揚的那麵狼旗：“你說，接下來韃靼人會怎麽做？”
??戚金說：“如果他們還有點腦子的，就會後撤，等我們離開河灘了再發動攻擊，甚至幹脆將我們放入山道，然後從山林裏殺出來展開圍攻絞殺。”
??吳惟忠點頭表示讚成：“戚帥言之有理！這個戰場對他們非常不利，地麵鬆軟騎兵難以提速不說，我軍又是背水列陣，他們根本就沒有辦法背衝，隻能正麵硬啃，繼續打下去他們占不到任何便宜，有點腦子的將領都會選擇撤退。”
??話還沒說完，海螺號接連吹響，在一裏開外徘徊的韃靼騎兵明顯愣了一下，憤恨地瞪了依舊嚴整的明軍方陣一眼，紛紛掉轉馬頭馳向山區，消失在一片煙塵之中。等到大軍都進入山區之後，那麵狼旗招展幾下，也消失了。
??龍岩峰叫：“我去，真的退入山區了啊！”
??戚金神色凝重：“看來想通過鷂兒嶺，得有一場血戰了！”
??駱尚誌說：“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戚金沉吟片刻，點了一下頭：“也是，多想無益，見招拆招便是。讓敢戰士去將首級割下來，挖坑將屍體掩埋了，然後多挖陷馬坑，拉絆馬索，地雷也埋上，今晚我們就在河邊宿營！”
??很顯然，他並不打算現在就離開這個對明軍非常有利的戰場。誰也不知道韃靼人打的是什麽鬼主意，萬一離開了河灘，他們突然殺出來，明軍可就要被四麵圍攻了，到那時壓力將成倍增加。雖說他對韃靼弓騎兵的作戰效能一百二十分鄙視，但讓人家圍著當兔子射終究不是什麽舒服的事情，所以還是背靠著大河宿營比較好。
??戰兵紛紛坐下休息，敢戰士忙碌了起來，上百號人提著刀斧在屍體堆裏尋覓，看到完刀的首級就砍下來。其他人則掄起鐵鍬鋤頭，在遠離河灘處猛挖，由於泥土鬆軟，他們挖得很快，好幾個大坑以驚人的速度擴張，這些大坑將是戰死的韃靼士兵的歸宿。
??老炊則歡天喜地的將死馬抬回來剝皮去內髒，割下大塊大塊的肉扔進鍋裏，加入調料煮得嘟嘟響。這讓剛剛苦戰了半天的明軍士兵心情很好，他們都快不記得自己什麽時候像現在這樣放開肚皮地吃過一頓肉了。這一路上龍岩峰請他們吃了幾次肉，但那是典型的狼多肉少，一人幾塊就沒了。現在好了，那麽多死馬倒斃一地，他們愛吃多少就有多少！
??戚金心情同樣很好，他抬頭看了看西斜的太陽，說：“獸醫挑選一下，那些還能救治的傷馬盡量救治，不能救治的就讓夥頭軍殺了做成鹹肉，改善一下我們的口糧！”
??不用他說，獸醫也已經行動起來，挑出一些受傷較輕的戰馬進行救治。受傷的戰馬發了狂似的掙紮嘶吼著，難以靠近，它們當中大多數都沒有辦法再繼續當戰馬使用了，但對於非常缺馬匹的戚家軍而言，哪怕是瘸腿的馬也是好的，至少能騎一下，或者幫忙馱點幹糧、武器，不是嗎？夥頭軍則忙著宰殺沒有救治價值的馬匹，傷馬死馬太多了，他們也變得大方起來，皮和內髒直接扔掉，隻取多肉的部分。夥頭軍忙不過來，士兵們也來幫忙，將馬肉大塊大塊割下來清洗幹淨，抹上鹽巴後放到火上熏烤。這一帶的灌木叢很快就被一掃而空，青翠的枝葉都被砍下來放到火堆裏，化作升騰的白煙，一垛垛的馬肉就在白煙中慢慢失去水份。
??龍岩峰也在準備自己的口糧。他弄了四條馬腿，讓人在地上挖一個一米深的坑，底下鋪上樹枝，馬腿也用樹葉包裹放進坑裏，表麵再鋪一層樹枝，然後在旁邊生火，把大量鵝卵石放進火堆裏燒，燒到滾燙發紅了之後便熄滅火堆，用鏟子將鵝鵝石鏟進坑裏，然後填上沙土，再將木炭、未燃盡的柴棒堆到上麵繼續燒……
??兩個時辰後，他挖開沙土，四條烤得焦黃焦黃的馬腿出現在他的麵前，還在滋滋冒油呢，那叫一個香啊！
??這一招很快就被推廣開來，大家把河邊挖得到處都是坑，將大塊馬肉放進坑裏，鋪上樹枝後填入燒得發紅的石頭進行燒烤，這可比做熏肉省時間多了，而且味道也更好————熏肉帶著一股很濃的煙味，不習慣的人是吃不下去的。
??唯一的缺點就是這樣做出來的烤肉隻能保存四五天，而熏肉少說也能放一個月。
??躲在山上盯著明軍動向的韃靼斥侯有點傻眼了。拜托，我們是在打仗啊！這可是投入兵力接近兩萬人的大戰啊，你們怎麽搞得跟野炊似的了？眼看著明軍將一匹匹死掉的戰馬宰殺，割下大塊大塊馬肉來烹飪，他們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默默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塊田鼠肉幹塞進嘴裏慢慢嚼……
??沒錯，不是牛肉不是馬肉不是羊肉，就是田鼠肉幹。
??提起大草原，大家第一時間聯想到的可能就是漫山的牛羊、綠絨毯般的草地、星棋羅布的湖泊、熊熊篝火上烤得滋滋冒油的牛肉羊肉，還有熱情似火能歌善舞的小夥子大姑娘……嗯哼，聽起來挺不錯，是吧？看武俠小說，一堆大俠厭倦了江湖紛爭，都會選擇帶著心愛的姑娘隱居塞外，去過那種田原牧歌，閑得無聊了再騎上駿馬去追狼射雕的生活，比如說喬峰。但是在這裏，我必須嚴正聲明，古代大草原的生活遠遠沒有金大師描寫的那麽浪漫，黑災白災瘟疫神馬的我就不說了，知道那些牧民平時吃得最多的是什麽嗎？答案是奶製品和一切他們找得到的野果、野草以及可以食用的草根，這是他們的主糧。至於肉食，一般都是來源於他們捕獲的野兔和田鼠，其中以田鼠居多，以至於很多牧民穿的大衣都是用一塊塊鼠皮綴起來的。至於牛肉羊肉……咳咳，那是貴人才能享用的，普通牧民隻有逢盛大的節日或者部落裏來了尊貴的客人，才會殺一頭牛或者一隻羊，然後十幾二十戶人分，就跟我們農村合夥分豬肉差不多。對於牧民來說，放牧就跟經商差不多，那幾十隻羊幾頭牛就是他們的本錢，這些牛羊產的奶就是賺到的利潤，如果把本錢吃光了，他們就等著餓死好了。
??普通牧民也有能放開肚皮大塊吃肉的時候。什麽時候？遭了天災，牧群被大批大批凍死或者病死的時候。這時可以盡情的吃，搶在肉爛掉之前盡可能的多吃一點，吃完了……吃完了要麽騎上駿馬拿起彎刀弓箭呼嘯南下，嚐試著跨越萬裏長城殺入那個花花世界搶一票繼續苟一段時間，要麽就全家找繩子自掛，沒有第三種選擇了。
??阿朱應該覺得幸運，得虧被失手打死了，不然的話他就要跟著喬峰那個大豬蹄子跑到塞外草原，從此過上燒牛糞餅做飯、啃奶酪吃老鼠肉填肚子，散步的時候對著蒼茫的草原詩興大發正要吟一首詩卻踩上一坨牛屎，隻能改吟三字經的“幸福生活”了。對於一位來自江南水鄉的大美女而言，這樣的生活怎麽看都算不上美好吧？
??所以看著明軍士兵大塊吃肉，大聲談笑，躲在山上的韃靼人那叫一個羨慕妒忌恨啊……我們辛辛苦苦把馬養大，自己都舍不得吃，反倒便宜了你們，真是豈有此理！斥侯隊長咬牙說：“先讓他們得意一陣子，等他們進了鷂兒嶺，就有他們受的了！”
??斥侯們狠狠的點頭。
??躲在遠處的斥侯尚且如此，那一百多名被俘虜的韃靼士兵就更不用提了，烹飪好的馬肉那誘人的香味一個勁的往他們鼻孔裏鑽，撩得他們口水長流啊，一個個兩眼發綠的盯著鍋子，猛咽口水，很懷疑繼續這樣下去他們會不會被自己的口水給淹死！他們小聲議論：
??“好香啊……這幫明人真會烹飪！”
??“是啊，我也吃過馬肉，但遠遠沒有他們做的香！”
??“你說他們是怎麽做出來的？”
??“調料啊，他們有錢，可以用很多很多調料，把馬肉的鮮味完全激出來，讓人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
??“還有鍋子！馬肉要用鍋子猛火烹飪才香的，而我們沒有鐵鍋，隻能用石鍋來煮，很多地方連石鍋都沒有，隻好用水袋來煮，煮得半生不熟的，能好吃才叫見鬼了！”
??“好想吃幾塊啊，這麽香的肉，要是能吃上幾塊，死也樂意！”
??“不要把心裏的想法說出來啊混蛋，你不要臉了，我還要麵子呢！”
??“先把你的口水擦幹淨再來說這話！”
??正嘰嘰喳喳的議論著，夥頭軍抬了一大鍋馬肉過來放在他們麵前，用生硬的韃靼語說：“吃吧！”
??議論聲戛然而止，韃靼俘虜一個個眼珠子瞪得滾圓，不敢置信的叫：“給……給我們的？”
??夥頭軍說：“廢話，當然是給你們的！吃不吃？不吃我們拿走了！”
??俘虜們也不廢話，一擁而上，搶過碗爭先恐後的去盛，盛了一碗就跑到一塊，也不顧燙了，大塊大塊的往嘴裏猛塞，一邊燙得哇哇大叫一邊猛誇好吃。夥頭軍在一邊看著，都是一臉鄙視：真是一幫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這鍋馬肉的調料都減半了，還把你們饞成這個鬼樣！
??龍岩峰很快就把自己塞飽了，然後帶上兩個韃靼家奴走到俘虜中間，開始審問俘虜。那兩名家奴還是去年他帶著榆林少年回京的時候俘虜的，平時就負責喂馬和訓練戰馬，還蠻聽話的，出塞的時候明軍急需了解塞外地形氣候的向導，他就將他們給帶上了。還別說，真派上了用場，如果沒有他們，想審問俘虜都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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