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七八 鷂兒嶺大戰5
砰砰砰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到極點的槍聲不斷響起，三排火槍兵以驚人的速度不斷傾泄火力，每隔三四秒鍾就是一個排槍。由於煙霧太大，他們已經沒有辦法瞄準了，隻能瞪圓眼睛，在軍官的號令之下朝著前方模糊的人影開火，每一個排槍過去，總能聽見一陣人喊馬嘶的慘叫聲。韃靼人很努力地頂著彈雨衝上來，朝他們射出利箭，火槍手的盔甲叮叮當當的響個不停，不時有人四肢中箭，悶哼一聲倒在地上。不過他們受的都是輕傷，以韃靼騎馬弓的張力，射出的箭命中四肢的話是很難致命的，而且這些火槍手四肢都肢了兩層絲綢，羽箭無法穿透，被裹在絲綢之中，很容易就能將箭鏃拔出來。
??雙方就這樣不斷對射，交換著人命。
??但如果你能俯瞰整個戰場，你就會發現，這樣的交換是何等的不公平。韃靼騎兵要付出巨大的代價才能進入騎弓的有效射程，射出手中的利箭，而且往往是射出這一箭之後馬上被彈雨打倒，再也沒有機會射出第二箭了。他們付出如此慘重的代價是才射出的利箭，絕大多數都讓明軍那堅固到極點的盔甲彈開，能造成殺傷的少之又少，而明軍一個排槍過來，中彈的立馬就倒，不死也得癱個殘廢————以草原那悲催到極點的醫療水平，四肢挨一槍基本上可以跟這個花花世界說拜拜了，這是沒有任何懸念的，唯一的懸念就是他會在掙紮哀號幾天之後才咽氣。
??明軍炮兵同樣不畏懼那嗖嗖落下的箭雨，不停地裝彈、開火。現在戰場已經亂了套，炮兵很難再統一指揮了，所以他們是四門炮一個單位各打各的，看到韃靼騎兵湊得近了就幹他娘一炮。霰彈在這種近距離交鋒中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每一炮轟過去總要帶走好幾條人命甚至十幾條人命，在距離炮兵陣地五十到七十米範圍內，支離破碎的人馬屍體層層疊疊，有些地方撂起了五六層。
??敢戰士則在軍官的指揮下穿越方陣，將受傷的戰士抬回方陣中心交給軍醫進行救治。方陣中心，幾十輛被設計得特別寬大的四輪馬車上，幾十名身穿白大褂、戴著口罩的軍醫早就準備好了手術刀和麻藥，學徒們則用燒開的水給各種器械消了毒。這些同樣是龍岩峰搞出來的，原本戚家軍也有自己的醫療係統，但是並不完整，也不算正規，龍岩峰花了一個冬天幫他們把這個體係給補全了。具體補全方法就是請名匠設計了一套做手術必須用到的刀具，花大價錢聘請了一些在這方麵頗具實力的大夫作軍醫，對他們進行培訓……比如說天天拿弓箭或者火槍射豬羊，打成重傷然後讓他們救治，把軍醫整得都快精神錯亂了。顯然，他對軍醫們的培訓是很有效的，一名名傷兵被抬下來，送上馬車，立即灌幾口麻藥，昏睡過去，然後就是拔箭頭、清創、止血、縫合傷口，一條龍服務，麻利得很。
??至於長矛手……基本上沒啥事情，就握著長矛排著整齊的隊列傻看著火槍手跟韃靼騎兵打個不停。
??千夫長特特越打越惱火，越打越膽寒。這些該死的南兵，盔甲也太精良了，韃靼勇士射出幾十支箭都不見得有一支能對他們造成傷害！而且他們沿河邊列陣，他的部下也沒有辦法從兩側繞過去————這一繞就繞到河裏去了————隻能正麵跟這些火槍手對射，這對他們極其不利。更加悲催的是，這一帶地麵比較鬆軟，戰馬的速度大受影響……可以說，一切不利的因素都在他們這邊了，這叫他怎麽打！
??嗖嗖嗖嗖！
??砰砰砰砰砰砰！
??又是一輪火槍與弓箭的較量，羽箭與鉛彈對穿而過，亂紛紛的飛向各自的目標。對比很強列，被射中的明軍士兵隻倒下寥寥數人，韃靼騎兵則倒下了一大片。
??轟轟轟轟！
??方陣東側，四門滅虜炮同時開火，近二十名氣瘋了，扔下弓箭拔出彎刀朝炮兵陣地衝去的韃靼騎兵被打得騰空而起，四肢盡斷，戰馬更是被打成了馬蜂窩，慘不忍睹。這血腥的一幕終於讓特特崩潰了，他下令親兵吹響撤退的號角，自己率先逃了回去。號聲一響，韃靼騎兵如逢大赦，爭先恐後的往後逃，明軍火槍手又狠狠的擼了三個排槍夾道歡送，就連明軍炮兵也慷慨的賞了他們一個集火齊射，恭喜他們脫離苦海。
??隨著韃靼騎兵撤退，槍炮聲震天動地的戰場暫時沉寂了下來。從河麵吹來的風吹散了硝煙，大家驚訝的看到，在距離火槍手陣列二十餘米的地方，人和戰馬的屍體橫臥一地，密密麻麻的，鮮血在地麵積起一汪又一汪，一些一時未死的韃靼騎兵在血泊中痛苦地蠕動著，呻吟著……整個戰場儼然血海煉獄！
??駱尚誌樂得合不攏嘴：“火槍手打得很好啊……這火槍很好用啊，打得韃靼人基本上都沒有什麽還手的能力！”
??吳惟忠說：“可惜他們無法抵擋騎兵的衝擊，否則我們就不用配備長矛手了，清一色的火槍手，火力倍增，殺傷效率更高！”
??龍岩峰低聲自語：“其實他們結成刺刀牆，足以抵擋重騎兵的進攻，隻是你們沒有信心而已……”在訓練的時候他不止一次提出，上了槍刺後總長度超過一米七的步槍完全可以當短矛使，排成密集的刺刀牆足以嚇退重騎兵的衝鋒，所以沒有必要保留長矛手了，隻要火槍手就行了。但是他的觀點被這些老將毫不留情地駁了回來。就那不比一把長刀長多少的玩意兒，想抵擋住重騎兵衝鋒？開什麽國際玩笑！你解散車營我們就忍你了，因為新式火槍火力確實很猛，足以壓製一切對手，車營也就沒什麽必要存在了，但是你連長矛手都不要，這沒法忍！沒有長矛我們拿什麽來肉搏？我們拿什麽來抵擋騎兵的進攻？
??說到底，大家對槍刺還是不重視，認為這玩意兒隻是聊勝於無，別指望它能在戰場上發揮多大的作用，任何一件像樣的武器都比他好使。其實這也不能怪這些將軍，哪怕是在戰術思想已經走在世界前列的歐洲，槍刺一樣不受重視，更多是作為一件心理威懾的武器，肉搏？交給長矛手來解決。歐洲頭號陸軍強國法國，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發明刺刀，更別提大規模裝備了。十七世紀中葉，法軍才大規模裝備了刺刀，而裝備刺刀的目的則是為了讓火搶手在肉搏中擁有自保的能力，不必依賴長矛手的保護。一直到一七零三年，在拜爾巴赫河會戰中，法軍發動了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刺刀衝鋒，打垮了普魯士軍隊，至此刺刀才真正證明了自己的威力，完全取代了古老的長矛，成為步兵肉搏的主要兵器。戰術思想領先世界的歐洲尚且如此，苛求大明的將軍目光超越整個時代就有點強人所難了，所以龍岩峰隻能作罷。
??狼狽地撤下去之後，特特驚魂甫定，來到狼旗之下一跪到地，大聲說：“王子，明軍……”
??脫歡不容分說，狠狠一鞭抽下去，在特特手臂上卷走一片皮肉，咆哮聲響徹戰場：“你就是這樣打仗的？死了好幾百人，連明軍軍陣的邊都沒摸到，你就是這樣打仗的？蠢驢，蠢驢！！！”
??特特說：“王子，並非我無能，而是明軍邪門！他們的火銃、火炮射速不知道為何，比以前快了好幾倍，而且盔甲也比以前精良得多，我們不管怎麽衝都衝不到他們麵前，我們射出的利箭很難殺傷他們，而他們發射的槍彈炮彈卻可以給我軍極大殺傷，這……這仗沒法打啊！”
??脫歡雙目盡赤：“你給我閉嘴！隻有懦夫才會給自己的失敗找理由，你根本就不配做韃靼勇士！明狗隻是簡簡單單的拉出三隊火銃手你就沒辦法啦？啊？對射射不過你不會衝上去用彎刀砍死他們啊？蠢貨，真是蠢貨！”
??特特聳拉著腦袋，要多憋屈就有多憋屈。憑心而論，他真不是什麽膽小鬼，膽小鬼哪有那個能耐當上千夫長啊？千夫長是什麽？管一千多名士兵的，這也意味著好幾個部落都歸他管，而大草原上強者為尊，一個懦弱而愚蠢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爬到這個位置。這一仗他確實沒打好，還沒開戰就先輕敵了，嚴重低估了敵軍，結果在明軍猛烈的火力殺傷之下一下子就折損了數百人，可是……這能完全怪他嗎？明軍火器變得那麽厲害，誰也沒有預料到啊！脫歡對他如此苛責，真的很難讓他服氣。
??脫歡把特特臭罵了一通，這才放過他，瞪著身邊一堆諾顏厲聲說：“明狗也就是那點能耐，他們的火銃火炮確實打得很快，很準，但也不可能一直打下去，用不了多久就會因為發燙不得不停止射擊……隻要耐心一點跟他們耗，耗得久了，贏的肯定是我們！不要忘了，我們是成吉思汗的子孫，草原的天驕，在這片土地上，我們是無敵的！”
??一眾諾顏轟然應：“我們是無敵的！”
??脫歡的麵色這才稍稍好看了一點，說：“兩個千人隊輪番攻擊，不要再像剛才那樣一味死頂，要靈活機動，不要想著大量殺傷敵軍，能消耗他們的槍彈炮彈就好！他們能攜帶的火藥鉛子都是有限的，而我們呢？隻要我們需要，羽箭可以一牛車一牛車的運過來！”
??蒲魯奴說：“王子說得對，把明狗的火藥鉛子耗幹淨了，他們就成了無牙老虎，到時候再用具裝重騎去收拾他們！”
??脫歡點頭：“對！等一下我會先出動具裝重騎向他們施壓，迫使他們的火銃兵退回方陣中。隻要火銃兵退回方陣中，他們的火力就大受影響……混蛋！！！”
??充滿運籌帷幄的優越感的聲音突然變成了歇斯底裏的怒吼，大家順著他的目光一看，頓時也紅了眼睛：
??上百名明軍士兵手提刀斧走出方陣，在韃靼士兵的屍體堆中翻找，看到頭顱完好的就是哢嚓一下，將腦袋砍下來！
??這幫混蛋，居然當著他們的麵割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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