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六 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那幫興奮過頭的隊長花了幾乎一天時間才將有資格領取耕牛的名單給列出來……
??能上榜的自然是那些家裏勞動力充足，但又沒有牛的莊戶。大明缺牛缺得厲害，平均五六十畝田才能攤上一頭牛，那些邊境屯墾區更慘，平均五百多畝地才能攤上一頭牛，絕大多數時候都是靠鋤頭，勞動力充足但是卻沒有牛的家庭多了去了。龍岩峰選擇優先給這些家庭分牛，自己有他的用意。就目前而言，皇莊的役畜都是歸集體所有，甭管哪一家的牛，在農忙的時候都是集中使用，在規定時間內犁出足夠的田畝數，並不會出現沒有牛家裏的地就沒法翻的情況，牛分給哪一戶區別並不大。但勞動力充足的家庭有足夠的能力把牛養好，缺乏勞動力的家庭當然也能把牛養好，但負擔會比較重，所以優先給勞動力充足的家庭分牛是正確的選擇。
??這幫家夥把擬出來的名單拿回去，通知榜上有名的莊戶去領牛。很快，激烈的爭吵聲響徹雲霄，無數莊戶揪著隊長的衣領，憤怒地咆哮著：“為什麽不選我們？為什麽不選我們！！！”那凶怒的樣子，倒像是隊長偷了他們家的牛。當然，他們有理由憤怒，這可是牛啊，農民最重要的資產，有免費的牛分，結果自己卻沒份，能不氣麽！
??但再氣也沒用，這是龍岩峰的安排，他們隻能服從。最後大家商量的結果就是，把牛領回來，整個莊子一起照料，把牛養得膘肥體壯的，多產牛崽，爭取早日家家戶戶都能分到一頭牛！
??分牛花掉了龍岩峰好幾天時間，一千多頭牛著實讓人開了眼界，而他免費將一千多頭牛分給莊戶的壯舉更是驚爆了無數人的眼球，哪怕是一向跟宦官不對付的文臣士子，也不得不豎起一根大拇指來，不少京郊的農民更是捶胸頓足，腸子都悔綠了：要是他們去年就加入皇莊，現在說不定就能分到牛了啊！現在倒好，就這麽一猶豫，天大的好事就這樣與自己擦肩而過了！
??請問有後悔藥賣嗎？給我們來兩盒，多少錢都可以！
??這些從安南運回來的牛在經曆了漫長的顛簸之後，身體大多消瘦了，需要一段時間調養。不過龍岩峰也不急著用，現在還沒有到播種水稻的時候，先把那三萬多畝穀子種下去再說。他選了個好日子，召集全體莊戶，殺豬宰羊請那些壯勞力吃了頓好的，然後一聲令下，春耕開始了！
??首先種下去的自然是穀子。這一次龍岩峰將那十幾噸穀子種子全拿了出來，再加上去年收獲後留下來的種子，每戶莊戶都分到了二十來斤，足夠二十畝的用量了。接過這些種子的時候，莊戶們的手都在發抖，這可是上天賜下的種子啊，能否獲得高產全看它們的了，叫他們怎能不心懷敬畏？
??然後一聲令下，整個皇莊都忙碌起來，一千多頭耕牛拉著犁耙在平坦的田地間來回的耕耘，將去年入冬前就翻過了的土地再翻一遍。在一塊塊翻好的地裏，成百上千的莊戶全家老少一起出動，將土坷拉打碎，整地起壟，然後播種。不得不說，種穀子是個很累人的活，忙碌一天，收工的時候，哪怕是精壯的漢子也累得直不起腰來了。但大家還是很興奮，龍岩峰提供的穀子種子的威力，大家是見識過的，他們這是在播種豐衣足食的希望。
??龍岩峰和徐貞明就在田邊看著。此時的穀子仍然是北方的主糧之一，農民世世代代都會種的，根本就用不著他們去指導，不過他們得注意監督，別讓莊戶偷奸耍滑，把種子偷偷拿去賣了換錢————這種可能性不是一般的大，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都不少人暗地裏跟莊戶們接觸，想以高價收購他們手中的良種，弄得莊戶們頗為心動。但龍岩峰放出狠話去：“敢偷種子去賣的一律逐出皇莊並且報官！”皇莊民兵又狠狠地修理了好幾個打莊戶們手中的種子的家夥，這才將莊戶們給嚇住了。
??徐貞明看著這熱火朝天的勞動場麵，大為興奮，說：“莊戶們種子、農具、役畜共享，統一安排，這倒是個好主意！倘若大明每個地方都能像皇莊這樣，何愁不豐衣足食！”
??龍岩峰說：“別想了，也就皇莊才能這樣，其他地方是做不到的。”他望向遠處的田野，又看看田間道路絡繹不絕穿梭於堆肥場和田間的大車，開心地說：“如果運氣好的話，這六萬畝穀子至少能獲得四石的畝產量，僅僅是這一季的收成，就足以讓莊戶們衣食無憂了！”
??徐貞明說：“這都是你的功勞啊！”抬頭望向天空，“就是不知道老天肯不肯幫忙了！”
??龍岩峰撇嘴：“我從來都不會指望老天爺賞飯吃。這賊老天不是一年比一年幹旱嗎？好啊，老子就種最耐旱的作物，我氣死它！”
??他要種的耐旱作物可不僅僅是穀子這一種。種下穀子之後，他又開始種花生了。去年他進貢的花生油把萬曆的嘴養刁了，經常嚷嚷著說不用花生油炒的菜根本就沒法吃，讓他加大種植麵積。錦衣衛那幫缺德的家夥一口氣給他搞回了好幾船花生種子，分攤一下，每戶都能種上三畝地。這玩意兒可是非常耐旱的，兩個月不下雨都旱不死它。不過莊戶們沒有種過這玩意兒，龍岩峰隻能親自下田去指導，手把手的教。好在種花生也不是什麽難事，一教就會，所以這一萬五千畝花生在幾天之內便順利的種了下去。
??接著就是紅薯和土豆。龍岩峰早就完成了育秧工作，這個不是強製性，大家可以選擇種，也可以選擇不種的。紅薯種在最貧瘠的地裏，土豆則種地去年種過白菜的地裏，每戶種上一兩畝，如果穀子、稻子都失收了，靠這些紅薯和土豆他們也能活熬過一個沒有收成的夏天。
??然後就是油葵、甜高粱、籽粒莧。油葵和甜高粱都種在鹽堿較重的地裏，它們能耐鹽堿，即便是在這樣的地裏也能有不錯的收成。籽粒莧可不能這樣馬虎，得種在肥沃的地裏，龍公公那日益壯大的養馬場可就靠它提供足夠的草料了，不下點苦功怎麽行？龍岩峰不僅在皇莊裏種，還把一些種子分給沒有加入皇莊的農民，讓他們找合適的地種上，以後他就花錢從他們那裏收購鮮草了。光靠皇莊種肯定不夠的，得那些沒有加入皇莊的農民手裏的地也利用起來。
??其實，自古以來中原王朝的馬政都是這樣，從國外引進優良的馬種改善國內戰馬的質量，在全國各地建立大量養馬場，然後動員養馬場周邊地區的農民分出一部份的地來種草料、豆子，他們再花錢向農民買，用這種方式解決馬匹的吃飯問題。也正是依靠這種方式，兩漢隋唐擁有著數量驚人的馬匹，組建起強大的騎兵，將異族打到跪地喊爹。中原地區不是不能養馬，北非沙漠都能養馬，中原地區有什麽理由養不了？不僅能養，還能養得更多、更好。采用種植圈養的方式養殖的話，一畝地產的草料可以養活八到十隻羊或者一頭牛，而如果是放養的話……對不起，起碼得二十畝草場才能養活一隻羊，農耕和遊牧的差距就在這裏。所以在兩漢隋唐，沒有一個帝國敢跟中原王朝拚戰馬的數量，動輒六十萬、八十萬匹戰馬的存欄量，足以讓任何一位草原天驕絕望。說中原不能養馬的是宋朝，那幫廢物把原來用於養馬的草場拿來養羊，吃羊肉吃得不亦樂乎，然後大聲嚷嚷說因為沒有養馬地，沒有足夠的戰馬，他們在對上遼夏金元才連吃敗仗，被打到亡國……殊不知他們不是沒有養馬地，而是把養馬地拿來養羊了。朱元璋就吸收了兩宋因為沒馬被女真、蒙古摩擦到崩潰的教訓，大力推行馬政，全民養馬。不過他老人家的馬政說白了就是白嫖，全國老百姓幫他養馬，不僅得不到報酬，還得倒貼錢幫他把馬養好，不然就有罪。這種白嫖政策很快就把馬政給玩壞了，害得明軍隻能騎著比驢子大不了多少的蒙古馬去打仗。
??現在龍岩峰隻是讓馬政回歸本位，沒讓老百姓幫他養馬，隻是讓老百姓幫忙種草料，並且讓老百姓獲益……畢竟白嫖是沒法長久的，朱元璋白嫖的後果就是河南、山東等養馬地的馬戶不斷造反，衝州撞府的馬賊跟韭菜似的割了一茬又冒出一茬，最凶的時候甚至打到通州去了，相信為了平定馬戶暴亂，大明王朝花的錢遠遠超過了請農民種草應當支付的工錢了，這麽虧本的買賣龍岩峰才不幹。
??至於甜高粱和油葵，前者就是白糖啊，後者則意味著一缸缸芳香撲鼻的葵瓜籽油，這些都是錢哪，自然應該多種一些。
??此外，龍岩峰還親自種了一些鷹嘴豆和亞麻。這些種子都是朵思麻進貢給萬曆的，萬曆又轉手交給他讓他拿去試種，看能不能種出什麽好東西來。龍岩身自然知道這是好東西，鷹嘴豆泥可是享譽全球的美味，至於亞麻，則直接跟布料劃等號，要是能種植成功，大明紡織業被南方壟斷的格局很有可能將被打破。棉布他肯定爭不過南方財團的，但老子有亞麻啊，亞麻纖維織出來的布料可不比棉布差，而且生長周期短，不會影響糧食生產，不像棉花，起碼要半年才能收獲，種了它，這一年就別指望能種別的了！而亞麻完全可以在夏糧收割之後再種，完全來得及在入冬之前收獲，種糧賺錢兩不誤。握有如此巨大的優勢，龍岩峰自認為在紡織這方麵是大有可為的，他期待著能像南方的棉布商人那樣，將北方的亞麻布賣到全世界去！
??所以懷著對美食的向往，對銀子的敬畏，我們的龍公公親自種下了五秒亞麻，一畝鷹嘴豆，肥料什麽的都用得足足的，一副隻許成功不許失敗的架勢！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