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 合作
皇帝老大下令了，自然沒有人敢怠慢，錦衣衛火速出動，滿城尋找泰西商人。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大明與西方做生意是做得很歡沒錯，但是僅限於南方，北方跟歐洲商人並沒有什麽商業往來，每年三百萬兩銀子的海上貿易基本上都被江浙壟斷了，福建、廣東也就跟著喝點湯，至於山東、北直隸，那是湯渣都吃不上。這年頭歐洲商人別說到北直隸經商，就算是進一次京都是千難萬難————很顯然，江浙商人並不願意跟北方分享海上貿易帶來的暴利。所以想在京畿一帶找到合適的商人並不容易，錦衣衛的親們有得忙了。
??不過，這難不住錦衣衛。江浙的海上貿易雖然做得很紅火，但是競爭實在太激烈了，很多歐洲商人根本就擠不進去，千方百計跑到北直隸來碰碰運氣。北直隸同樣有著規模驚人的城市，更有著優良的出海口，隻要中國皇帝同意在天津開埠，他們就能搶占先機，大賺特賺！所以北京、天津一帶同樣有不少歐洲商人在活動，就看實力如何了。
??迪亞哥就是北漂中的一員。他是西班牙破落的貴族，原本家境挺不錯的，但是因為惹上官司，一通折騰把家當給折騰掉了大半。無奈之下，他隻好變賣了所有房產、土地，跟朋友合夥買了三艘船，跑到東方去做生意。他拿出所有本錢購買了一些香料、皮毛、珍貴木材之類的玩意兒運到中國想出手，結果到處被刁難，甭管運到哪都賣不出去————這年代，中歐海上貿易甭管是買家還是賣家都處於壟斷狀態，沒有人會歡迎別人來分享自己的銷售渠道和進貨渠道，而壟斷是需要實力的，像他這種根本就沒多少實力的商人，想要在如此殘酷的競爭中立足，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無奈之下他隻好帶著自己的貨物跑到天津，試圖在北京出手。這是最後一搏了，如果在北京都賣不出去，那這批貨物就隻能砸在自己手裏，他除了跳海沒別的選擇了。
??結果很慘，他連北京都進不了，貨物全給扣在碼頭，出不來。迪亞哥和他的朋友急得滿嘴水泡，四處求助，給當地官員塞錢，然而並沒有什麽卵用，天津官員一口咬定他們是非法行商，沒把他們丟進監獄就算不錯了，還想拿到通關牒文進京？做夢！
??“這幫可惡的吸血鬼！”
??又一一天勞而無功的忙碌，迪亞哥帶著一身疲憊和鬱悶回到客棧，心中悲憤不已。
??李維拉歎氣：“像我們這種毫無根基的小商人，想要在中國立足實在太難了。”
??迪亞哥瞪著飯桌上那粗陋的飯菜，一點食欲都沒有：“李維拉，現在怎麽辦？我們貸了那麽多錢，如果不能盡快將貨物出手套現，把欠款還上，銀行不會放過我們的！”
??李維拉拿起小刀開始切割豬排：“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迪亞哥，這也許是一個錯誤，我們根本就不應該到東方來！”
??迪亞哥沮喪地說：“中國那麽大，為什麽就容不下我們呢？”
??正抱怨著，門被敲響了。迪亞哥起身開門，隻見兩名身穿飛魚服腰佩鄉春刀的錦衣衛杵在門口，一臉不爽的盯著他，不等他開口便問：“你叫迪亞哥？”
??迪亞哥在中國呆了一年多，再加上來中國之前就跟傳教士學過漢語，所以水平還是不錯的，至少口語交流絕對沒問題。他說：“是的，我就是！”
??錦衣衛說：“跟我們走一趟！”
??迪亞哥心裏打了個突，在北直隸這大半年裏，他充份領教了中國官員的無恥與貪婪，這幫家夥找上門來準沒好事。他有些驚慌的說：“我……我沒犯法啊！”
??錦衣衛不耐煩地說：“沒人說你犯法，我們皇上想跟你們合作，所以讓我們過來請你們進京，這是天大的榮耀，別整得跟死了老娘似的！趕緊換身衣服，別磨磨蹭蹭的，不然我們可要去找別人了！”
??中國的皇帝要跟他們合作！？
??迪亞哥當場就愣了，然後是狂喜。他們在北直隸浪費了大半年時間，送出了無數財物，硬是找不到一個可以合作的對象，現在好了，大明的皇帝居然要跟他們合作！他沒有絲毫猶豫，立即衝進房間，找出自己最幹淨最漂亮的衣服穿上，帶上李維拉，跟著錦衣衛頂風冒雪，直奔京城而去！
??第二天，這兩個倒黴蛋被帶到了海澱皇莊，龍岩峰的府第裏。
??這兩貨有點傻眼了：“不是……不是要去見皇帝嗎？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錦衣衛哼了一聲：“皇上是你們想見就能見的嗎？老子作為天子親軍，這輩子都沒見過皇上，你們……癡心妄想！”
??李維拉可憐巴巴的說：“可是皇帝說要跟我們合作……”
??錦衣衛說：“要跟你們合作不代表皇上要見你們……你們兩個蠢貨閉嘴！等一下跟你們談合作的可是皇上身邊的紅人，都放機靈點，不然的話，得罪了他你們就等著被丟進大海喂魚好了！”
??正說著，龍岩峰兩腳帶風的走了進來。錦衣衛馬上迎上去，笑嗬嗬的說：“龍公公，你要的人帶到了！”說著就將調查到的資料遞了上去。
??龍岩峰說：“辛苦兩位了！”拿出兩封銀子遞過去，“小小意思，你們拿去喝茶吧。”
??錦衣衛掂了掂，好家夥，起碼三兩，頂他們三個月的薪水了！他們眉開眼笑：“這……這怎麽好意思啊？”
??龍岩峰說：“拿著吧，這是你們應得的。小萍，帶這兩位下去喝杯茶。”
??將這兩位錦衣衛打發走了之後，龍岩峰飛快的翻閱著手中的資料，看完了，抬眸看著這兩位，笑眯眯的說：“迪亞哥、李維拉是吧？歡迎來到北京。”
??這兩位趕緊起身摘帽行禮：“很榮幸見到您，大人！”
??龍岩峰讓兩股嗆人的汗酸味熏得胃袋翻江倒海，差點沒將晚飯從鼻孔裏噴出來。他暗暗叫苦，這哪裏是什麽歐洲紳士，分明就是兩個移動的化糞池！他怎麽就忘了這年頭的歐洲人都不大洗澡的呢？這下完蛋了，必須快刀斬亂麻搞定合作事宜，不然的話他非被活活熏死不可！
??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請坐。”等他們坐下之後自己也坐下，盡量離他們遠一點，狠狠吸了幾口酸臭沒那麽明顯的空氣，說：“你們到北直隸來已經有大半年了吧，生意做得怎麽樣？”
??迪亞哥和李維拉對視一眼，都是兩眼淚汪汪：“我們的貨物被扣住了，上不了岸……”
??龍岩峰怒罵：“那幫混蛋也太可惡了，怎麽能隨便扣人貨物呢！沒事，我回頭就讓人跟他們說，讓他們放行！”
??李維拉感激不盡：“那真的太感謝你了，大人！願意為你效勞！”
??龍岩峰擺擺手，說：“沒事，小事一樁而已。北直隸歡迎各國商人到這邊來做生意和定居，自然要為各國商人保駕護航，避免你們被刁難。”他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感覺那股化糞池的氣味越來越濃了。他決定長話短說，免得自己真的被熏到窒息。萬曆身邊的大紅人，有著神農之稱，立誌要做全世界最大的農場主的天才太監龍岩峰，要是因為兩個歐洲人不喜歡洗澡而被他們身上的汗臭味活活熏死，那就是本世紀最大的冷笑話了。他用手指敲著桌麵，說：“其實我找你們過來，是想跟你們做筆生意的。”
??兩個化糞池興奮地問：“大人想買下我們的貨物？”
??龍岩峰說：“我對你們的貨物沒興趣！”
??兩張毛茸茸的臉頓時就垮了。
??龍岩峰不理睬他們那豐富的表情，繼續說：“你們對呂宋、爪哇、馬來亞、暹羅那一帶很熟吧？”
??李維拉點頭：“我們有不少朋友在那一帶經商，熟得很。”
??龍岩峰問：“那邊的水牛怎麽樣，多不多？”
??李維拉說：“多得很，在那邊經商的歐洲人吃牛肉吃到吐。”
??龍岩峰一拍大腿，說：“好啊，我要跟你們做的生意就是這個！”
??兩個化糞池都愣住：“大人，你……你想買牛？”
??龍岩峰點頭，嚴肅臉：“對，北直隸現在很缺耕牛，所以我打算從東南亞那邊引進，如果你們能幫我搞到水牛並且送到北直隸來，我會以高於市場價格收購，有多少要多少。”
??兩個化糞池有點懵逼，居然讓他們去做牛販子？這可不是一樁好買賣，從東南亞到中國，萬裏之遙，運一船香料之類的貨物還好，運一船水牛可就蛋疼了，光是牛糞和伺候這些牛大爺吃喝就夠他們頭疼的，而且由於路途遙遠，氣候炎熱，牲畜很容易生病，十頭能有五頭活著運到北直隸就謝天謝地了，這……
??龍岩峰不等他們開口便說：“我以高於市場價一倍的價錢收購！”
??兩個化糞池對視一眼，高一倍的價錢……似乎有搞頭！香料寶石市場競爭太過激烈，他們萬萬擠不進去，但這種活畜進口買賣沒人做，沒準有搞頭！
??龍岩峰說：“我用宮廷禦用物品作為支付手段！”說完便讓人送上兩件青花瓷，正是從皇宮裏拿出來的。
??兩個化糞池兩眼放光，一把就搶了過去，激動地說：“成交！成交！”
??龍岩峰笑眯眯的問：“這兩件宮廷瓷器可以換多少頭牛？”
??李維拉死死抱住青花瓷，說：“大人，你開個價吧！”
??他們是貴族出身，眼光挺不錯的，一眼就能看出這是珍品，放到歐洲，隻怕小國王都不見得享用得起，再加上是進貢給中國皇帝的，有這層身份上，身價倍增，說是無價之寶也不為過，隻需要一件就能還清他們所有貸款了，兩件……足夠他們重新過上貴族的生活啦！至於要多少頭牛才能換這麽一件……他們說不上來，反正要很多很多頭就對了。
??龍岩峰獅子大開口：“馬馬虎虎，你們幫我弄五千頭水牛過來吧。”
??五千頭水牛換兩件有價無市的藝術珍品？真他娘的太便宜了！
??迪亞哥滿口答應：“行！沒問題！”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