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 豐收
也確實到了收獲的季節，萬曆回宮後的第三天，龍岩峰便下令收割甜高粱。他種了整整兩畝甜高粱，就算他變成大胃豬都啃不完，所以這些甜高粱他是準備自己吃一點，剩下的拿來榨糖————要不花那麽多錢建起榨糖廠幹蛋？
??收割甜高粱的工人還是從流民中招聘。這家夥是越來越喜歡用流民來幫他幹活了，用他的話來說，流民很可憐，吃了這一頓就不知道下一頓飯在哪裏，所以能幫一把就盡量幫一把，但其實他是看中了流民勞動力成本極低，一天有兩頓飽飯吃，幾文錢拿便心滿意足了。而他給的待遇是一天三頓飯管飽，十文工錢，所以招聘啟示一張貼出去馬上就有成群年輕力壯的流民爭相報名，不費吹灰之力便招到了二十人。老規矩，先割幾斤肉讓他們吃頓好的，然後把鐮刀繩索籮筐發下去，那幫工人便嗷嗷叫著衝進高粱地裏，化身人形收割機開始猛砍猛割了。
??收割甜高粱挺簡單的，一刀砍下去，留下半尺高的茬，將三四米高的莖杆放倒，割下高粱穗放進筐裏，莖杆收集起來打捆，然後搬上收車拉回去，整個流程毫無技術含量，但很累人就是了，一個小時不到所有人全身上下就被高粱葉子割得滿是口子了。
??榨糖作坊早已嚴陣以待，甜高粱莖杆送進來之後馬上被截段送去榨汁。榨糖工人都是龍岩峰從南方挖來的，世代從事榨糖工作，經驗豐富得很。在工人的吆喝聲中，健壯的公牛圍著軲轆不緊不慢的，一圈圈的走著，一對石軲轆被帶動，相向旋轉，手腳靈活的年輕學徒把一截截甜高梁莖杆往裏放，豐滿的莖杆在石軲轆的輾壓之下爆裂，汁液噴湧而出……另一邊則有人守著，將榨過一次的莖杆收集起來送到第二台榨糖機，等在那裏的工人又將它送進軲轆裏榨第二遍。被榨出來的汁液沿著石槽流入木桶，滿一桶之後負責煮糖的工人馬上換上一個空桶，將榨好的汁液拿去過濾，然後倒進鍋裏熬。
??熬糖需要很多柴的，但這裏一根柴棒都見不著。不過不要緊，神通廣大的龍公公已經給他們準備了足夠的燃料，隻是這種燃料是肉眼看不見的而已。
??這種燃料就是沼氣。
??堆肥肯定會產生大量沼氣的，不產生沼氣就不叫堆肥了。這麽多沼氣，白白放跑實在太可惜了，而且也臭，這種蠢事龍岩峰可不幹。但如何將沼氣輸送過來是個大難題，要知道，這年頭連根軟管都沒有，用金屬管的話又太貴，劃不來。不過這難不住龍岩峰，今年草原不是遭遇黑災，牛羊死了無數嘛，他早早就派人到張家口那邊去收購牛皮和羊皮了，沒費多大的勁，收到的皮子便堆成了小山，當然，質量一般般。好在龍岩峰也不在意質量不質量的，又不是拿來做大衣，要那麽美觀幹毛。他把收購到的皮子硝製，刮掉毛發和脂肪，最後弄得像羊皮紙一樣薄，又用藥物作防蛀處理，最後裁剪卷製，用膠粘合，拚接成一根根長達數百米的皮管。這種管子短時間內用來充當水管都沒問題，用來充當輸氣管道就更沒問題了，他就用這些管子從堆肥廠將沼氣接到了榨糖作坊的爐灶裏，然後這些皮管四五根一組在一根大鐵管裏會合，將從一裏開外輸送過來的沼氣送入碗口粗的鐵管內部。這鐵管的內徑有碗口粗，但管口卻很小，沼氣從裏麵噴出，氣壓可不小，小火那麽一點，藍色火焰呼呼作響噴起老高，熱氣逼人！
??製糖師父對此很滿意，雖說沼氣帶點怪味，有點難聞，但跟燒柴禾那嗆人的濃煙相比，這實在不算什麽。
??賣柴的人則一臉幽怨……他們失去了一個潛在的客戶。
??現在糖是很值錢的，區區兩畝甜高粱，撐死也隻能榨出一千斤糖，塞牙縫都不夠。龍岩峰讓人到其他地方去大量收購甜高粱，成車運回來。這玩意兒在北方是很常見的，農民多有種植，但對它的利用程度並不高，僅止於獲取糧食，對於真正精華所在的莖杆，則視為雞肋，一家幾口能啃多少啃多少，頭腦靈活一點的扛一大把進城去賣賺點小錢補貼家用，頭腦沒那麽靈活的則拿來喂牛。喂羊是不行的，高粱成熟的時候，莖杆的木質素已經很高，羊嚼不動了，所以這玩意兒就是個雞肋。拿它榨糖？北方可沒有這個傳統，北方一直以來都是用甜菜根熬糖的，如果要榨糖，得置辦榨汁設備，還得買牛或者騾馬，成本也太高了點，哪有用甜菜熬糖省事。所以看到有人收購，農民歡天喜地，爭相出售，隻需要給三兩百文銅錢，這一畝地的莖杆都是你們的了！
??真是便宜到嚇死人。
??有充足的甜高粱莖杆，龍岩峰的榨糖作坊自然是紅紅火火，每天軲轆都要轉到半夜才停，而熬糖的火晝夜不息————反正他有的是沼氣，就是這麽任性。在經驗老到的榨糖師父精心調製之下，雪白的糖一批批的熬製出來，把龍岩峰樂得見牙不見眼。這年頭糖可是很值錢的，尤其是上等白糖，一斤能賣到三四分銀子，換算過來就是每斤值銀一克左右，而明代一兩為三十七克，他一畝甜高粱莖杆起碼能熬出四五百斤糖……這哪裏是熬糖，分明就是熬銀子哪！
??那兩畝甜高粱被一掃而空，他招募到的那二十名工人的活幹完了，龍岩峰大手一揮，我的穀子和土豆可以收獲了，你們繼續埋頭苦幹吧，待遇照舊！至於甜高粱地，自然是施肥，留在地裏的茬很快又會長起來，而且每個茬能長起好幾株，一兩個月後又能收割了，產量比第一次還高。
??收割穀子和土豆的時候，很多莊戶都跑過來圍觀，當看到那一穗穗又粗又長的穀穗被剪下來放進筐子裏運回曬穀場堆成一座小山的時候，所有人都震驚了，這是什麽品種，產量這麽嚇人！一位已經有六十歲了的老農拿著好幾穗穀穗看了又看，聞了又聞，淚流滿麵：“活了一輩子沒見過收成這麽高的穀子，沒見過……而且還沒怎麽照料就獲得了這麽高的收成，唉！”
??大家都在一個莊子裏混，自然很清楚龍岩峰是什麽尿性。想想自己一年到頭在田間地頭辛辛苦苦引水灌溉，驅鼠殺蟲，累死累活也隻能獲得一點可憐巴巴的收成，小麥畝產不過七八鬥，水稻不過一石多點，而這個混蛋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隻有在閑得無聊的時候才到地裏看看他的穀子，居然獲得這麽高的收成，所有人都怨氣衝天！
??憑什麽啊？
??憑什麽我們累個半死才這麽點收成，你老人家玩得忘乎所以卻能獲得這麽高的產量啊？
??這也太不公平了吧！
??收割穀子並不難，把穀穗割下來打捆放筐裏運回來就行了，但脫粒卻是個麻煩的活，得先曬幾天，曬得差不多了再用牛拉著石軲轆來回的輾，而且要輾好幾遍，確保穀粒全部脫落……一句話，挺費事的。不過龍岩峰沒什麽可抱怨的，這年頭大家都一樣，在沒有脫粒機的年代，都是靠石軲轆把穀粒輾下來，所以費事就費事吧，沒辦法的事情。脫粒之後還要繼續曬幾天，徹底曬幹了再用風扇車把穀物裏的雜物、空殼、砂子吹掉，這樣才算大功告成，正式歸倉。龍岩峰稱了一下，平均每畝產量四百八十斤左右，換算成明代的單位就是接近四石。他抿抿嘴，對這個收成不是很滿意，因為在現代，這個品種的畝產量是可以達到四百公斤的，等於是被腰斬了。但是……
??但搖搖頭，歎了口氣。這年頭沒有化肥沒有農藥，產量自然沒法跟現代比，能有近五百斤的收成已經是謝天謝地啦！
??收獲土豆的時候他先讓人將土豆的種子給收集起來。沒錯，土豆其實也是有種子的，它能開花為什麽不能有種子？不過種子很細小，高粱粒那麽大一點，收集起來挺費事。一直以來大家都習慣了用土豆塊莖催芽播種，忘記了，土豆的種子也是可以種植的，不過種起來難度有點大，種深了不頂土，種淺了容易幹，管理起來很麻煩，而且收成也不好，跟用塊莖種植沒得比，所以農民一般都直接無視之。不過龍岩峰還是讓人將十五畝土豆的種子全收集了起來，直接用種子種植產量確實低，但它有個好處：
??不會積累毒素。
??土豆用塊莖種植的話，每一代都會積累大量毒素，產量一路遞減，嚴重的甚至絕收，為了確保收成，每種植幾代就必須換上脫毒品種，不然就麻煩了。龍岩峰懂得土法脫毒，但既然是土法，效果就不會太好，所以他把種子也收集起來，準備每過三年就用種子育一次種，獲得無病害的植株替換種了三年的老種子，以避免出現想用土豆解決饑荒卻製造出更可怕的饑荒這樣的烏龍。
??愛爾蘭全國土豆死清光，直接人口減半的教訓還擺在那裏呢！
??收集完種子，終於可以開始收獲了。負責收土豆的工人掀開覆蓋在地上的稻草，一窩窩的土豆便暴露在他們眼前，他們喜不自勝，手腳飛快的往筐裏撿，跟撿雞蛋似的。然後就是一筐接一筐的抬到路上，用牛車運回去，一筐一百斤，從一畝地裏撿出來的土豆多達二三十筐，看得莊戶們目瞪口呆！
??我的乖乖，這什麽玩意兒啊，產量居然這麽高！
??獲得豐收，龍岩峰很開心，煮了好幾大鍋土豆請莊戶們吃。品嚐過之後，莊戶們馬上就知道這種產量高得離譜的東東是什麽玩意兒了————能吃的！而且很好吃！他們看著堆成小山的土豆，再次淚流滿麵：“沒天理，簡直就沒天理！我們累死累活一年隻能收獲那麽一丁點的糧食，公公輕輕鬆鬆，一畝田收獲的糧食就頂了我們二三十畝的，太沒天理了！”
??龍岩峰笑眯眯的問：“你們想不想種？”
??莊戶們點頭如小雞啄米：“想啊！這麽好管理，而且產量又高得出奇的莊稼誰不想種！”
??龍岩峰皮鞭一揮：“那先給哥唱首《征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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