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一 家底豐厚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海澱皇莊管事龍岩峰少年英武，勇猛無畏，於韃靼大軍壓境之際沉著冷靜，組織莊丁痛擊來犯之敵，斬首數十級，格殺千夫長一名，戰功卓著，特賜銀六百兩，駿馬兩匹，官升一級，海澱皇莊大小事務悉由其定奪，以示嘉獎！
??又有莊丁劉老七、張七、吳家榮、吳有福等人忠心耿耿，不畏強敵，為保衛皇莊與韃靼騎兵展開殊死廝殺，將其全殲，實乃忠勇之民，朕心甚慰，特著令兵部每人賞銀十兩，戰死者二十兩，參戰之莊丁悉數提拔為護莊民兵，免稅三年，以示嘉獎，欽此！”
??在劉元的宅子外，上千名莊戶黑壓壓的跪倒一大片，聽著前來傳旨的太監捧著聖旨在那裏念得抑揚頓挫，一臉蒙逼。他們當中絕大多數人都沒讀過書，西瓜大的字不識一筐，這種文縐縐的玩意兒他們聽得懂那才叫怪事。不過，那一錠錠銀元寶他們卻是看得清清楚楚，眼睜睜看著劉老七、張七等等平日裏混得窩窩囊囊的家夥現在卻人五人六的磕頭謝恩，然後美滋滋的拿到賞銀，一個個羨慕得眼珠子都紅了，暗恨自己當初怎麽就沒有參與戰鬥呢？如果自己也參與戰鬥，那肯定也能獲得一份賞銀的！
??最令人羨慕的是龍岩峰，這家夥走了狗屎運，斬殺六名韃靼騎兵，還捅死了一個千夫長————據說是用槍刺捅菊花捅死的，想想都疼啊！九邊地區殺得血流成河也沒弄死一個千夫長，倒讓他給整死了，這運氣真是沒得說，所以萬曆龍顏大悅之下，出手也格外的大方，給的賞賜非常豐厚，以至於就連前來傳旨的太監在龍岩峰領旨謝恩的時候都不無羨慕地說：“龍公公，你這次真的是深得聖眷啊，九邊將領打生打死，也沒哪個能像你這樣獲得如此豐厚的賞賜！”
??龍岩峰笑得合不攏嘴：“運氣，運氣啦！”
??太監哀歎：“咱家怎麽就遇不上這樣的好運呢？”把聖旨交給龍岩峰，等他站起來之後，又讓一個小太監捧來一小包東西，他親手接過遞給龍岩峰。龍岩峰打開來一看，是一小包西紅柿種子。那太監說：“此物乃番邦傳教士所獻，皇上希望你盡快播種，好讓他開開眼界。”
??龍岩峰點頭：“了解，明白。對了，我要找的土豆和紅薯有著落了沒有？”
??太監說：“這個咱家就不知道了，據說錦衣衛和東廠都飛鴿傳書讓在南方的人手去找了，相信很快就會有回音的。”
??事實上，現在錦衣衛指揮使已經接到南方分部的回複，說他們在福建山區找到了紅薯和土豆。皇帝下令去找這兩樣東西也僅僅過了十來天，他們便已經找到了，由此可見，隻要錦衣衛較起真來，效率還是挺高的。
??龍岩峰說：“但願他們能在小麥收割之前將種子給我送回來，不然就要誤大事了。”
??太監笑說：“皇上親自吩咐的事情，誰敢怠慢啊？龍公公隻管放心，不會誤你的事的！”
??龍岩峰說：“那就好，那就好。”這貨深知朝裏有人好辦事，從自己的賞銀裏拿出十兩，不著痕跡地塞進那個太監的手裏。那個太監那張臉頓時笑得跟朵花似的，暗說：“難怪皇上這麽喜歡這小子，真的是太懂事了！”
??送走了傳旨的太監，龍岩峰對那些還傻在原地的莊戶們說：“還愣在這裏幹嘛？不用幹活了？散了散了！”
??那些莊戶這才爬起來，感歎著龍岩峰、劉老七他們的好運，紛紛散了。
??劉老七饞著臉上前：“龍公公……”
??龍岩峰斜眼：“有事嗎？有事直說，別饞著一張臉，跟條哈巴狗似的。”
??劉老七拱手說：“恭喜公公成為管事，從此整個皇莊就是你說了算了，我們這些跟你並肩對敵的也跟著沾了不少光啊！”
??龍岩峰說：“想要點好處是吧？行，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莊裏的民兵，負責皇莊的安全了。”
??劉老七等人大喜過望，連連道謝。
??張七問：“那民兵一個月的薪酬是多少？”
??龍岩峰瞪大眼睛：“薪酬？當民兵的要什麽薪酬？你們是不是對民兵存在著什麽誤解？”
??靠，原來不給錢的！
??劉老七、張七等人麵麵相覷，都是一臉失望。
??龍岩峰才懶得管這幫家夥，轉身去跟那兩匹皇上禦賜的駿馬親熱去了。
??這是兩匹禦馬監精挑細選選出來獻給萬曆的關中馬，關中馬是中國少有的高大馬種，公馬平均肩高超過一米五，母馬平均肩高也接近一米五，背腰平直，筋骨健壯，蹄質堅韌，威武駿美，從秦代開始一直到唐朝長達一千多年的漫長時光裏，它一直都是中國騎兵的主力戰馬，追隨漢家男兒縱橫大漠，揚威絕塞，令胡騎望風遠遁，立下了赫赫戰功。但是從唐玄宗開始一直到大唐滅亡，關中變成了血肉磨坊，長安七陷，天子六遷，關中平原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喪失了絕大多數的人口，那些蓄養著大批良馬的馬場也化為焦土，用了幾百年時間都沒能恢複過來。再加上宋代、明代馬政很成問題，尤其到了明代，矮小的蒙古馬成了主力馬種，關中馬幾乎無人問津，也就江湖俠克或者高級將領偶爾會弄幾匹來騎騎。萬曆也喜歡騎馬，禦馬監從全國各地甚至西域弄了不少好馬獻上，討他歡心，其中就包括關中馬。龍岩峰痛毆韃靼，給萬曆掙足了麵子，萬曆龍顏大悅，讓禦馬監挑了兩匹關中馬賞賜給他————他聽說龍岩峰馬背上的功夫頗為了得，好馬自然要贈英雄啦。
??龍岩峰對這兩匹關中馬很滿意，讓人將它們牽進馬廄去。劉元把自家宅子的馬廄修得高大氣派，養二三十匹馬都不成問題，這是這個死太監幹的為數不多的讓龍岩峰滿意的事情，他弄來的十九匹馬瓦裏馬全養在裏麵，再加上這兩匹關中馬，就是二十一匹了，整個京城能像他這樣蓄養如此之多良馬的人還真是少之又少。
??隻是，不知道他該拿什麽來喂飽這麽多馬？
??龍岩峰完全不關心這些事情。事在劉元留下的一切都歸他了，他忙著接收劉元的遺產呢……呃，劉公公如果知道他的想法肯定會氣死的，他還沒死呢，接收什麽遺產！
??被查封的賬本、田契、地契什麽的現在都開封了，龍岩峰一本本的拿出來查看。賬本他翻了幾頁就沒興趣了，裏麵全是某某莊戶欠稅某某莊戶借了多少錢，那神奇的記賬方式讓他深刻的知道了什麽叫驢打滾，比如說一個莊戶家裏有人生病找劉元借了一貫錢，結果還了五年都沒還清，還欠了七八貫，這簡直是吃人不吐骨頭。這樣的賬本有好幾本，不難看出這些莊戶給剝削得有多慘。這些賬他肯定不會去收的，得積點陰德啊，不然真的要斷子絕孫了。倒是田契地契什麽的引起了他的興趣，花費了很多功夫去清點，發現那個死太監留下的家底還真不少：整個海澱皇莊足有三萬六千畝田，莊戶一千一百多戶！嘖嘖，可真不少哪！比他以前混日子的那個國營農場都大得多！雖說沒有拖拉機、收割機，沒有噴農藥的飛機，是土了一點，但勝在麵積夠大啊，他終於圓了自己當大農場主的夢了！
??此外那個死王八留下的錢糧也很多，被封存在銀庫裏的銀子多達一千五百多兩，銅錢兩千餘貫，小麥三千五百餘石，天知道這個死王八是怎麽搜刮到這麽多錢糧的。好在萬曆知道龍岩峰身無分文，想管好皇莊沒有錢糧是萬萬不行的，再加上這點錢糧他還看不上眼，全給他留下了，不然他空歡喜一場。
??龍岩峰花了大半天時間才清點完劉元留下的財產，他心花怒放，嘿嘿直笑：“那個老王八留下的財產可真不少！有這麽多家底在，我這個農場長當起來可就舒服多了！”
??他是心花怒放了，可有人卻欲哭無淚了。
??比如說辛辛苦苦十幾年，給他積攢下了一筆相當可觀的家底的劉元。就在龍岩峰樂不可支地清點他的家底的時候，我們勞苦功高的劉公公正麵色蒼白的從天牢裏出來，背上一個小小的破舊行囊，跌跌撞撞的出城，在官差的押送下踏上了前往鳳陽插秧的漫漫旅程。他三步一回頭，望著漸漸遠去的城牆，手裏捧著窩窩頭，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此去鳳陽，路途遙遠，流民遍地，劫匪多如牛毛，這輩子還能不能回到北京都是個未知之數！想到那淒慘的未來，他發自內心的想哭，他這是得罪誰了啊，給整得這麽慘！
??韃靼軍隊的將領同樣是三步一回頭，恨恨地看著那矗立於群山之中、連綿萬裏的壁壘，恨得咬牙切齒。這次他們遭遇嚴重的黑災，損失慘重，滿想越過長城狠狠的搶上一票以彌補自己的損失，結果卻在明軍的頑強抵抗和淩厲反擊之下碰得頭破血流，東西沒搶到多少，人反倒死了一大堆，這對他們而言無異雪上加霜！好在現在黑災已經結束，而且明廷為了息事寧人，也答應開放邊市，讓他們用牛、羊、馬匹、皮毛等物交換糧食布匹等對生存至關重要的目的，他們此次寇邊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雖不甘心，但也隻能就這樣了。
??所以，不管甘不甘心，都老老實實的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為接下來一年的艱難時光作打算吧，難道還能跟明軍繼續打下去，殺到地老天荒不成！？
??韃靼軍隊含恨撤退，意味著雙方的衝突暫時告一段落，韃靼人回到草原上放牧，明軍該幹嘛幹嘛，邊境暫時又恢複了和平。但這種和平注定是很短暫的，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被打破！
??畢竟過去兩百年大家都是這樣過來的，早就習慣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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