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能再摳點嗎
龍岩峰有個夢想，那就是擁有一座大型農場，在農場裏種植各種各樣他喜歡的作物，等到收割季節來臨時就開著大型收割機在一望無際的田野裏橫衝直撞肆意收割……
??此外還要在農場裏養上很多很多的牛、羊、駿馬，想喝牛奶的時候一次擠兩杯，喝一杯扔一杯；想吃牛排的時候一次做兩塊，吃一塊扔一塊；想騎馬的時候一次帶兩匹，騎一匹溜一匹！
??還要有一大批農場民兵，閑著沒事的時候就把他們召集起來狠狠地操練，讓他們累到連他媽都讓不出來為止！
??這就是一對農場工人夫婦的後代，一個農場小司機最遠大的理想，他一直為此而努力。遺憾的是，在國營農場，一個小小的司機想一躍成為農場場長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估計得熬到頭發花白才行。但是……現在是明代呀！皇莊裏以劉元為代表的那幫豬頭根本就不懂得怎樣經營一座農場，也無心去弄懂，那他還有什麽好客氣的，當然是找到機會就一腳踹開，自己上去過一把當場長的癮啦！
??想到當上場長的威風，這小子眼睛笑得隻剩下一條縫，整個人看起來跟個開心果似的。萬曆一見他笑得這麽賤就來氣，哼了一聲將他的魂給喚了回來，沒好氣地問：“劉元固然把皇莊管理得很糟糕，但換你上去又能怎麽樣？你能比他好多少？”
??意思就是準備換人了，龍岩峰精神大振，搖頭晃腦的說：“如果換我上去，我能讓皇莊每年交納的子粒銀提高一倍，而且莊戶毫無怨言！”
??萬曆頓時就有點兒驚訝了。
??龍岩峰緊接著說：“我還能讓皇莊周邊的農戶爭先恐後地加入皇莊！”
??萬曆越發的驚訝。雖說不怎麽管皇莊，但他也知道，皇莊實在是不得人心。其實皇莊的出現，主要是因為皇帝沒錢了，想弄點私房錢花花，結果一代代的演變下來，皇莊成了龐然大物，在河北，皇莊田畝數量達到驚人的三萬八千頃，也就是三百八十萬畝，這些田大多是從老百姓手裏搶過來的，搶了人家的田不算，連人一起搶過來，原來的自耕農一夜之間就變成了農奴，還有比這更操蛋的嗎？這些農奴耕著同樣的地，要交兩份稅，負擔極重，提起皇莊，京畿無不怨聲載道，每年都有大批莊戶逃亡，皇莊周邊地區的老百姓也是擔驚受怕，生怕哪天管莊太監看中了自家的田地，那可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這小子居然能讓周邊的農戶爭先恐後地加入皇莊？吹牛皮也不是這樣吹的吧？他問：“你倒說說看，你有什麽能耐讓農戶爭先恐後地加入皇莊？”
??龍岩峰搖頭說：“皇上，你得答應我永不增加皇莊賦稅我才辦得到，不然的話，我是萬萬辦不到的。”
??萬曆眯起眼睛：“哪怕在你管理下莊田產量大增，朕也不能加稅？”他可沒有忘記這小子手裏有良種，搞不好真的能畝產三四畝糧食，如果答應他永不加稅，那他豈不是虧大了？
??龍岩峰說：“這個……加是可以加，但你得答應我，莊戶交納的稅收不能超過畝產的三成。”
??萬曆大怒：“豈有此理！你出去問問，你出去問問那些佃戶，有哪個租別人的地種，地租少於五成的？落到朕這裏就不能超過三成了？你當朕好欺負嗎！？”
??龍岩峰爭辯：“可是你收這三成比他們收五成還要高得多！皇上你想想看，如果我把每畝穀子的產量提高到四百斤，你收三成，那就是一百多斤了，而他們每畝穀子、小麥畝產不到一擔，就算收七成又能收到多少！？”
??萬曆說：“產量提高了，稅自然也跟著提高，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龍岩峰火了：“那我們就沒什麽好談的了，你幹脆把老百姓通通扔進鍋裏熬吧，把他們的油全熬出來一次吃個夠！”
??萬曆勃然大怒：“混賬！你怎麽說話的！？”
??龍岩峰瞪著他說：“混賬的是你！”
??萬曆眉毛都豎了起來：“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龍岩峰倔強地說：“我有說錯嗎？農乃是國家的基石，農民不穩，再強大的國家都會覆亡，這是無數顯赫一時的王朝留給後人的教訓，你怎麽就全忘了？你怎麽就不能到紫禁城外麵去看看，去看看皇莊莊戶一日兩餐鍋裏煮的都是些什麽東西，去看看那些失去了土地被迫躲進山裏搭棚而居掘野菜而食的棚民過的是什麽樣的日子！他們快活不下去了！試想一下，如果天下百姓都餓到要吃人肉了，你的江山還想安穩嗎！？”
??他聲若雷霆，震耳發聵，原本勃然大怒的萬曆一時給震住，作聲不得。小時候張居正作為帝師，給他上課的時候就跟他說過農民的苦處，張居正變法的目的，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遏製土地兼並，給農民一條活路————這位帝師很清楚，當農民活不下去之後會發生什麽。不過親政之後，萬曆把這些忘得差不多了，現在龍岩峰指著他的鼻子大罵，登時就喚醒了這些記憶。他沉默半晌，說：“農乃國之基石……說得真好。其實……農民的苦處朕也是知道的，但就是沒有辦法！”
??龍岩峰目光炯炯，說：“有辦法的，最好的辦法就是提高產量！一畝地隻能產一百斤糧食的時候哪怕稅收降到三成農民也異常吃力，但一畝地能產四百斤糧食的時候，哪怕稅收提高到五成他們也能吃得很飽！”
??萬曆揮揮手，說：“既然你吹得這麽凶，那朕就先把海澱皇莊交給你打理吧。朕答應你，稅收三成，永不加稅，也給你便宜行事的權力，你給朕拿出你所有的本事來，把產量提上去，做好了重重有賞，做不好……朕要你好看！”
??龍岩峰拍胸口說：“皇上你放一百個心，我一定給你辦得妥妥的！”
??萬曆哼了一聲：“你真辦得到才好！”
??龍岩峰趁熱打鐵：“不過皇上，想要提高產量，首先得有良種，這個我就有；其次就是好的農具，這個我沒有；再次則是足夠的水、肥料，這個同樣沒有……”
??萬曆打斷：“你的意思是你做不到，嗯？”
??龍岩峰說：“這個自然不是，我隻是想請皇上調派一些工匠給我，打製一些好用的農具，同時也建造一些諸如水車、水磨的工具，磨刀不誤砍柴功嘛！”
??萬曆略一沉吟，說：“可以，回頭朕就給你調撥工匠，他們會幫你打製好工具的。”
??龍岩峰說：“啟動資金總得給點吧？我兩手空空怎麽搞啊？”
??萬曆睨了他一眼：“五千兩銀子夠不夠？”
??龍岩峰饞著臉說：“五千兩哪夠啊，起碼得一萬兩！”
??萬曆說：“就五千兩，多一厘都沒有！”
??龍岩峰在心裏憤憤的罵了一句：“摳神！”然後又拋出了一個條件：“皇上，海澱周邊山區流民眾多，皇莊卻沒有一支民兵隊伍……”
??萬曆好奇：“什麽是民兵？”
??龍岩峰眨巴眨巴眼睛：“就是平時耕田，要打仗了就披上盔甲上陣的士兵啊。”
??萬曆恍然大悟：“你說的是衛所兵呀？”
??龍岩峰說：“差不多。”
??萬曆大手一揮：“那朕就給你調衛所兵好了！”
??龍岩峰一個勁的搖頭：“別別別，千萬別！皇上你是不知道現在的衛所兵成什麽鬼樣了，讓他們去守皇莊？隻怕他們自己就能先把皇莊的莊稼吃清光！”
??萬曆一怔：“那你想怎麽樣？”
??龍岩身說：“自己組建！從皇莊莊戶裏挑選兵員自己組建！”
??萬曆有些狐疑的瞅著他：“你居然想擁有自己的軍隊？”
??龍岩峰猛搖頭：“不，是皇上的軍隊！他們耕皇上的田，吃皇上的飯，自然是皇上的軍隊！”
??萬曆可不是那麽好忽悠的。自古以來，曆代帝皇在兵權上就極為敏感，哪怕是親兒子掌兵，做老子的都疑神疑鬼，何況宦官執掌兵權？他冷笑：“你能確保那麽軍隊忠於朕？”
??龍岩峰信心十足：“他們是拜皇上所賜才吃上飽飯的，一旦離開了皇莊，就得餓死，不忠於皇上他們忠於誰？”
??萬曆捏著下巴說：“你說的似乎也有那麽一點道理……那你說，要多少民兵？”
??龍岩峰說：“不需要太多，有四百就夠了！”
??萬曆暗暗鬆了一口氣，才四百人，就算他想造反也翻不起什麽大浪來。再者，皇莊裏有幾百號能打的似乎也有不少好處，比如說像這次，如果不是龍岩峰把莊戶組織起來，如果不是莊戶中有一些從邊軍逃回來的好手，隻怕海澱皇莊就要讓那幾十號韃靼騎兵給屠了，那他得多丟臉？想到這裏，他點了一下頭，說：“好吧，你去張羅，就四百民兵，隻負責看守莊田，不入軍籍，準許他們擁有武器盔甲，但朝廷不會發軍餉給他們的。”
??龍岩峰在心裏破口大罵：“你這個豬頭，還能再摳一點嗎！？”他對萬曆的吝嗇真的很無語，又想獲得軍隊的忠心又不想發餉，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合著還指望軍隊自帶幹糧上陣幫你打仗，一分錢都沒得拿？哪有這麽便宜的事情！但從宋代開始，統治者對軍隊就這個態度，在他們眼裏軍隊就是炮灰，無條件忠誠於皇帝的炮灰，讓他們往哪打他們就得往哪打，糧餉什麽的能不發盡量不發，恨不得士兵靠喝水和曬太陽就能茁壯成長，力大無窮！
??所以萬曆一聽說要組建民兵，第一反應就是不給軍餉，差點沒把龍岩峰給氣炸肺。能再摳點嗎？能再摳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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