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卑鄙
這馬跑得再慢那也是馬，還是比人走路要快一些，當劉老七他們拉好最後一道絆馬索的時候，這些韃靼騎兵已經出現在村口了。
??這個村子的布局大體呈“十”字，兩條可以行車走馬的大路交叉而過將村子切成四塊，縱馬飛奔的話頂多一分多鍾就能從村頭跑到村尾，幾十名身經百戰的騎兵對付這樣的小村子，那是十拿九穩。村民都嚇得躲回家裏關緊門窗瑟瑟發抖，一些青年拿起柴刀、斧頭、鐵鍬、糞叉之類的武器躲在門邊，渾身發抖，眼神卻是堅定的，如果這些韃靼人要破門而入傷害他們的妻兒父母，他們就第一個撲上去跟這些豺狼拚了！恐懼和不安的氣氛籠罩著整個村莊，叫人透不過氣來。
??這些韃靼騎兵對此很滿意，他們勒住了戰馬，有懂漢語的扯著嗓子用狼嚎一般的聲音叫：“村裏的人聽著，我們韃靼大軍已經攻破了長城，翻越軍都山殺過來了！識相的乖乖出來投降，可以饒你們不死，不然的話，我們就要屠村了！”
??此言一出，不少房子裏傳出驚呼聲和哭聲，恐懼的氣氛更濃了。
??喊話的韃靼人頗為得意，趁熱打鐵：“你們不要害怕，我們隻想要點糧食財貨，不稀罕你們的性命！隻要你們出來投降，我們不會傷害你們的！”
??龍岩峰撇嘴：“騎著馬拿著刀闖到村口，口口聲聲說不會傷害村裏的人？這家夥是逗逼吧？這話騙鬼去！”
??吳有福說：“還別說，真能騙住沒見過世麵的鄉下漢子！瞧，有人開門了！”
??龍岩峰一看，果然，有兩扇門畏畏縮縮的打開了，顯然真的有人在恐懼之下信了韃靼人不會傷害自己的鬼話，打算出去投降了。
??龍岩峰頓時無語：“我的天，怎麽會有那麽蠢的人！？”
??吳有福說：“沒辦法，老百姓嘛，大多隻想過安穩日子，能過一天算一天，很容易被騙的，現在怎麽辦？”
??龍岩峰說：“還能怎麽辦？開火！把那個喊話的家夥打掉！”
??吳有福衝他豎起一根大拇指：“公公，你雖是閹人，但卻比絕大多數肢體健全的男人更像個男人，俺服你！”
??龍岩峰險些沒一槍托砸過去……媽蛋，哪壺不好開哪壺是吧？還有，什麽叫我雖是閹人？老子的家夥掏出來比你的還大好不好！
??鑒於有好幾十號韃靼騎兵就在村外盯著，隨時準備發動進攻，龍岩峰很大度地選擇了原諒這個口沒遮蘭的混球，端起魯密銃朝那個喊話的韃靼騎兵瞄準。距離足有一百米，滑膛槍想打中這麽遠的目標是非常困難的————這玩意兒的彈道就是玄學，瞄準張三打中李四是常有的事，打一百米外的目標……還不如瞄準月球開火，反正打中月球的幾率跟打中一百米外的單兵的差不多，要不怎麽要玩排隊槍斃呢？不排成密集隊形同時開火，那槍隻能聽個響呀！好在他也沒指望能打中，隻要槍聲一響，韃靼騎兵肯定要衝進村來，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他在魯密銃槍口附近安裝了一個準星，方便瞄準，現在他眼睛、準星、目標三點成一線，穩穩的鎖定了目標，然後扣動板機……
??砰！！！
??魯密銃槍口迸出一大團火光和硝煙，給這個可憐的娃上了個精彩有煙熏妝，嗆得他眼淚都出來了。碩彈在鉛彈呼嘯而出，以接近音速的初速打向那個被他瞄準的倒黴蛋。吳有福嘴角直抽搐，他認為這個小太監實在太蠢了，火銃想裝一發子彈容易麽？拿來打這麽遠的目標，那不是浪費時間，浪費表情更兼浪費彈藥嘛！然而，下一刻，他整個人都傻巴了：
??那個正扯著難聽的嗓子衝村裏喊話，連利誘帶恐嚇騙村民出去投降的韃靼人胸口猛然噴出一大團血霧，身體向後一仰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打中了！？
??不光是吳有福，所有躲在屋頂上緊張地監視著敵人的火槍手和弓箭手都傻了，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個五公斤重的鉛球，傻傻的望向龍岩峰，都是一臉的呆滯。隔了這麽遠都能打中，這還是人嗎？
??韃靼人中間也起了一陣騷亂，阿魯賀眼看著隊伍中間唯一一個能講流利的漢語的手下中彈倒下，一團怒火從胸口騰起，直衝起三千丈不止！他惡狠狠地瞪向龍岩峰藏身的地方，頸上的血管根要突起，似欲擇人而噬。火銃一開火，硝煙升騰，根本就藏不住的，阿魯賀一眼就看到他了。這正是這位千夫長憤怒的原因，他可是很有誠意要接受這個村子的村民投降的，這幫狡猾的農民居然躲在屋頂上向他們開槍，這……叔叔能忍，嬸嬸都不能忍了！他揚起彎刀朝龍岩峰所在的方向一指，咆哮：“該死的明狗，居然敢暗算我們！衝進去，殺光這些明狗！！！”
??韃靼騎兵都被激怒了，一個個橫刀躍馬，咆哮著朝村子猛衝過去！
??龍岩峰尖叫：“開火！開火！打死他們！！！”
??吳家榮回過神來，大喝：“穩住！放近到二十步內再開火！”
??他這些兄弟都是曾經跟著戚繼光鎮守邊關，狠狠揍過韃靼人的，個個都有不錯的槍法，打中七十米外的靶子不成問題。可問題是，現在他們要打的不是立在那裏不會動彈的靶子，而是高速衝過來的騎兵！他們又沒有龍岩峰那樣的狗屎運能蒙中一百米外的敵人，打這種快速移動的目標，放到三十米內能準確命中已經很不錯了，所以他果斷製止了龍岩峰的瞎指揮。
??一共六名火槍手，心理素質都相當過硬，任由韃靼騎兵氣勢洶洶的衝過來，硬是沒有一個開火。
??韃靼騎兵的戰馬體力消耗得厲害，狀態很糟糕，但對付一幫農民也不用那麽講究，所以他們榨出戰馬最後一分體力衝速衝鋒，直撲火槍手埋伏的屋子，有十幾名騎兵甚至在衝鋒的時候拔出擲矛平舉起來瞄準，準備等靠近了就借著奔馬的速度擲出去，把這些躲在屋頂上的家夥戳個透心涼。至於弓箭，沒有人用，濕淋淋的弓，濕淋淋的箭，用個屁！可即便是這樣，那一支支隨時可能擲出去的擲矛也讓龍岩峰頭皮發麻了，聲音都變了調：“該死的，你們倒是開槍啊！！！”
??吳家榮對他那仿佛母雞被掐住脖子準備開割的嚎叫聲充耳不聞，冷冷地盯著衝過來的韃靼騎兵。那一張張扭曲的麵孔是如此的熟悉，又把他帶回了鎮守邊關與這些草原狼晝夜廝殺的歲月，由於種種不公、上官欺淩和身無分文的困頓而冷卻下去的熱血又開始沸騰了。他和這幾名弟兄都曾是戚繼光的嫡係，戚繼光還在的時候他們享有很高的官餉和較高的地位，生活優裕，別的不用想，隻管殺敵就行了。可是戚繼光被貶之後，他們這些精銳便被拆得七零八散，待遇一落千丈，連飯都吃不飽了，他憤怒之下便和幾名弟兄一起當了逃兵，來到皇莊做了農民。飯都吃不飽，被上官百般欺淩，還要在邊關與韃靼人浴血廝殺，用自己的鮮血去保護那些欺淩自己，壓榨自己的人，他的命沒這麽賤！本來以為這輩子也就這樣，不會再有機會摸到武器了，可韃靼人卻不打算讓他安生，都闖進皇莊來了！
??你不肯讓我安生，我隻能讓你去死了！
??距離差不多了，吳家榮發出一聲大吼：“打！！！”
??六名火槍手蹲起來，冒著被擲矛擊中的危險將鳥銃探出去瞄準已經逼近到二十步內的韃靼騎兵，同時扣動板機。與此同時，同樣躲在屋頂上的弓箭手同時放箭！
??砰砰砰砰！
??嗖嗖嗖嗖！
??槍聲和弓弦顫響之聲此起彼伏，鉛彈夾雜著利箭朝韃靼騎兵呼嘯而去！
??正準備投擲擲矛的韃靼騎兵馬上遭到了猛烈的打擊，熾熱的彈丸和冰冷的箭鏃毫不留情的打在他們身上，放出一股股鮮血，慘叫聲大作！衝鋒的韃靼騎兵一下子被撂倒了五個，連人帶馬一並倒下，有兩個被中彈倒地的戰馬甩出去，在地麵滾了幾滾，正要站起來，碗口大的馬蹄從他們身上狠狠踩過，血漿四濺，他們隻來得及發出半聲慘叫聲沒了聲息。後麵的戰馬繼續向前衝，一隻隻馬蹄踩在這兩個倒黴蛋身上，轉眼之間就把他們給踩成了肉泥。
??唏————
??衝在最前麵的兩匹戰馬在主人擲出擲矛的同時放聲狂嘶，它們絆上了一根絆馬索。這根絆馬索橫貫路麵，距離地麵大概半米高，本來要發現它並不難，但馬背上的騎手忙著投擲擲矛，沒有看路，於是悲劇了，被絆中的戰馬炮彈似的往前栽出去，狠狠仆倒在地上滾了幾滾，斷了不止一根骨頭，馬背上的騎手更是被甩出老遠，摔得頭破血流！
??韃靼騎兵反應很快，一看到有人被絆倒馬上就明白發生了什麽事，顧不上投擲矛還擊了，一個鐙裏藏身，整個身體斜刺裏探出去與地麵成九十度角，彎刀探出，自下而上的一撩，刷一下將繩子削斷，總算逃過了馬失前蹄的厄運。這一係列動作在電光石火間就完成了，這些騎兵反應之快，騎術刀法之精湛，著實令人欽佩。
??可惜，他們的對手是不會為他們這精彩的表現喝彩的，隻會在前麵拉更多絆馬索。沒等斬斷絆馬索的騎手鬆一口氣，第二道絆馬索又出現在眼前……
??“真卑鄙……”
??這些優秀的騎手心裏發出一聲悲憤的吼聲，緊接著，他們便連人帶馬的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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