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五八章 流浪在外
在一個陌生人的屋舍裏,端木昱兒靠著案幾,有些無力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將杯子伸到唇邊又拿開,終於沒有喝下去,自言自語道:“梵哥哥……你在哪裏?”
“我從縹緲幻境出來,有一肚子話想跟你說,就是沒機會。”言念及此,眼睛已經模糊了。
“縹緲幻境裏很可怕,我九死一生,終於回來了,你我卻分道揚鑣。老天爺為何如此無情?”
他將杯中茶一飲而盡,拿著空杯子久久不能放下,苦笑道:“我們什麽時候才能一起喝酒呀?我相信你,天門的事一定不是你的錯。我願意相信你……可你……可你不相信我。”
“梵哥哥,有什麽事你可不要一個人扛著……如果你下了十八層地獄,我也不活了;如果世人因為你要折損百萬,我也沒什麽臉麵活下去……”
他舉著茶杯,跟喝醉了的人一樣,把它當成了梵滄海,道:“這些年發生的事兒太多了,昱兒想和你到一個沒人的地方,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你說好不好?”
“好不好?”
“在那之前,我們一起回去看看母親。她好多年沒見你了,她把你當成了親兒子……”兩行淚終於滑落,但他不得不控製自己,繼續道:“梵哥哥,墨兮他死了,他也許真的死了……”
再也說不下去了,他抱著自己的雙肩,頭埋在雙膝之間,默默地垂淚。
不知道在他身邊,是否真的有那麽一個人在靜靜地聆聽……
*
“嗷……嗷嗷……”
極地蒼龍困在十幾張黑色符籙布成的陣法裏嗷嗷大叫。它翻滾跳躍,連自己身上的皮肉都要撓出血了,就是躍不出去這個無量陣。
無量陣連上古怨靈都能困住,人間淨土已經沒有它困不住的東西。
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山洞裏,蒼龍一邊掙紮怒吼,一邊肆意謾罵:“梵滄海!梵滄海你這個假魔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它雙眼赤紅,長舌隨著動作無力地擺動,龍涎滴滴答答地流滿一地。在極度渴望掙脫之中遭受內心欲望的煎熬,不斷地煎熬,永不見天日。
“梵滄海你這個混蛋!給我酒!快給我酒!”
它要用上最大的氣力喊得身上肌肉都拉伸到無可忍耐的地步,迸發出一股撕裂的痛來,方能抵抗住對酒的渴望。
一陣劇痛過後是無力的虛脫,咒罵聲也緩了下來,但語氣裏仍舊是憤恨怨怒甚至嘲笑的:“混蛋梵滄海!你不喝酒也就罷了,為何不讓我喝……你這個懦夫!懦夫!”
蹲坐在一個石頭上的貝殼花終於將捂住腦袋的綠葉放下來,無奈地道:“哎,主人不喝酒,也不讓你喝酒,他是無可奈何呀。”
“不,他這是故意折磨我!窮鬼,連一桶酒都買不起,如此也就罷了,還不讓我自己出去找,我不靠他,我不靠他!”
“你若自己出去偷酒吃,得禍害多少人家?你一天就要喝三桶酒,一個月就是……就是九十桶酒!試問誰能給你偷那麽多還不察覺?到時候主人的身份就得暴露了。”
“哦……我多麽懷念端木公子,他從不克扣我的口糧!小貝,你把我放了,我去南方以南找端木公子去!客棧裏有的是酒!”
貝殼花無奈地攤開兩片綠葉,表示自己無能為力。
蒼龍又想了別的法子:“小貝,不是有個無量宗嗎?那裏的人巴不得梵滄海去當魔尊,如果魔尊的坐騎駕到,你說他們是不是也要厚待?”
“必須的。”
“那魔尊的花語小精靈駕到,是不是要更加厚待?”
“當然厚待。”
“那我們還等什麽?”
兩隻生靈對無量宗幻想了一陣,那裏是可以結束它們流浪生涯的地方,是可以獲得無上的滿足的地方。
但無量陣該在那還是在那,紋絲不動。
蒼龍大出一口氣:“我真是倒黴啊,碰上這樣的主人!可惡!他也愛喝酒,怎麽就沒見他難受?”
小貝歎氣道:“因為,主人他有更加難受的事情,早已經取代了他對酒的渴望。”
黑暗的轉角,一個黑影緩緩地走進來,他似乎剛從外麵回來,走到無量陣邊上查看了一會,抬手扔進去一小酒壇子。
蒼龍迫不及待地一口叼住了酒壇子,那點酒還不夠他潤舌頭的。但已經是莫大的恩賜了!
它細細地舔幹淨滴落的酒水,一改方才的厭惡態度,討好地道:“主人你回來了,你下次能不能多帶一壇?就一小壇就夠了!”
黑袍的梵滄海看了它一眼,沒有說話,默默地走到一個石頭墩子上盤腿坐下,就那樣打起坐來。
沉默的主人,兩隻生靈已經習慣了。蒼龍隻好伏地趴著,黑色符籙一直散發著隱隱的光輝,將它禁錮在內。
“嗡嗡嗡……”
一隻小蜜蜂一直在腦袋邊上轉,小貝伸出小短手(綠葉)想將它趕走,奈何手太短,她怎麽努力也夠不著它。隻好轉動腦袋不讓它叮下來。
“討厭的蜜蜂,我這裏沒有蜜給你采,快走開!”
不知道蜜蜂能否聽懂她的話,總之它還是沒有走開,繼續“采蜜”。
小貝又蹦又跳,使出了十八般武藝趕它走,但這隻蜜蜂有些不同尋常。它的身體比一般小蜜蜂要大許多,有人類的半個拳頭大小,胖乎乎的。
“嗡嗡嗡——”
“為什麽洞裏會有蜜蜂啊!主人,救命啊!”
主人打坐的時候是不能去幹擾的。但貝殼花沒辦法了,她蹦蹦跳跳地爬上主人的膝蓋,大蜜蜂窮追不舍。
“嗷……”小貝吃痛,腦袋已經被叮了一下,趕緊哇地一聲跳進了主人的交領裏,藏著再也不出來了。
小蜜蜂嗡嗡嗡地飛著,聞得到花香卻采不到蜜了!
一隻大手放在了它下方,它下意識地在那隻白玉一般的手掌上停下來。
這裏有些餘香,它聞著甚是喜歡。
烏發垂墜的男子,眉眼苦澀,黑袍將他原本的氣韻無形地壓抑著,不複往日的清秀溫雅。有的隻是無盡的陰鬱,甚至隱隱透出一絲邪氣。
他低垂著眉眼,望手上那隻來來去去的蜜蜂,它的個頭有點大,捧在手上有些沉。
他記得,那個人很喜歡吃蜂蜜,蜜糖酥是從不離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