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四章 重生之喜
暗夜,房中沒有燭火,端木昱兒像木頭一樣坐在書案旁,掙著腦袋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裏細碎,不知所雲,縈繞著無比的牽掛和眷戀。可惜他還是被驚醒了。
茫然四顧,方知道這裏不是臥室,他細細一品,嗅到了一縷異樣的氣息。
“母親?”出於對母親的掛念,他匆匆起身,匆匆望了畫中人一眼,就轉身離去鎖上了房門。
在端木媛儀的房中,正發生了一幕怪異之事。
暖風習習,頂天立地的虛影仿若天人,他的仙袍冉冉飄動,一雙翅膀熠熠生輝。他緩緩地開口了:“這麽多年,多謝你對昱兒的照顧。今日,你的生命走到盡頭了。”
就像被下了判決,然而她並不難過,能在最後時刻再見他一眼,勝似活了千年呀!
“但是,你的使命尚未完成。這往後的歲月,感謝你這麽多年的養育之恩。”
他說的任何一句話語都彌足珍貴,仿佛來自神靈的聲音!
端木媛儀閉著眼睛,虔誠地接受。那雙翅膀輕輕扇動,刮起一陣暖風,吹進她本已經冰涼透頂的身體,醞釀出了一絲生機。
“母親!”端木昱兒推門進去的時候,他所嗅到的那縷不和諧的氣息立刻蕩然無存了。
他匆忙跑到床前,母親安詳地躺著,呼吸均勻,跟她睡下的時候沒有什麽兩樣。
他摸了摸母親的手腳,是暖和的,這才放下心來。
不過,細心的他發現了一樣東西,一根白色的羽毛。
寸許長,接近絨毛的柔軟羽毛,夾在被窩一角裏。
母親常日躺在床上,怎麽會粘上羽毛呢?端木昱兒百思不得其解。但這根白色的羽毛看著眼熟,他捧在手心裏,長久地思索。
而此刻,在妖山千雲殿中,那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出現了,他的身影依舊若有若無,翅膀張開刮起了一陣暖風。
大妖王摘下半邊麵具,鄭重地跪在地上,道:“孩兒拜見父親!”
*
沒想到第二天,端木媛儀的狀態很好,樂嗬嗬地要兒子扶她去園子裏散步。
她在病榻上躺了一個多月,一時下地不適應,險些歪倒。端木昱兒慌忙扶住,發現並無大礙,她依舊想出去走走。
他有些驚喜,更多的是擔憂,這該不會是……回光返照吧?
陪著母親在園子裏裏裏外外地走了一遍,她的興致很高,話也多。胃口也好了,兩母子終於好好地吃了一頓飯。
從那以後,端木媛儀的病痊愈了。端木昱兒發現,她臉上的皺紋竟然越來越少,人年輕了好幾歲!恢複得如五十歲光景,隻有一頭華發沒有變化,但已經可見年輕時候的風韻了。
世上怎會有這樣的事情?
端木昱兒心中那股絕望終於驅除幹淨,他無數次感謝天地,感謝造化,母親這是重生呀!
不知道在那個夜晚,她遇見了什麽?端木昱兒攤開手心,華光閃動,手裏就多了一根羽毛。他時常望著這根羽毛,總覺得它十分玄妙!
它怎麽這麽像自己翅膀上的羽毛呢?可是他想要再見那雙翅膀,總也沒有機會。
*
風雲變幻,人世滄桑。不知不覺又過了十五年。
雲中天宮依舊沐浴在豔陽之下,四根符文鐵鏈將它牢牢地抓住,鎖在蜀地山河裏。
倘若沒有符文鐵鏈,或者鐵鏈斷了,毫無疑問,雲中天宮會飄向不知名的地方,成為一個流浪天宮。
今日,北門的鎮靈大將梵滄海終於出關了。這一閉關,就關了整整五十年。
然而他的麵容依舊如昔,不到二十歲的模樣。身上已經恢複了神者境,一雙修長的眉眼多了一股英氣。
他看向周圍的師弟們,認識的都老了,年輕的都不認識。見此情景,他並未傷春悲秋,對一切變化都坦然接受。
在中央門,四位親傳弟子圍著暮行天問坐下,師徒終於齊聚一堂,品著清茗,談經論道。
暮行天問道:“現在,你們四人都是神者境了,為師很欣慰。”他看向肖楚心,“再過不久,你有可能突破到神聖境。”
肖楚心抬手作揖:“不管何種境界,楚心永遠是天門的守門人。”
還是梁詠懷最愛調笑:“師尊是怕你到了神通境棄他而去呢。”
肖楚心道:“我想不到任何理由要離開師尊,還有師弟們。”他是個老實人,實話實說而已。大家相聚在天門,為了人間淨土而努力,早就情同手足,情深義重了。
暮行天問道:“到了神通境,就像走到了兩條路的交叉點,前麵有兩個方向。那時候不是你願意選擇什麽就什麽的。相信會有人來跟我要人,隻怕為師想留你也留不住。”
他這麽說,就跟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一樣,叫在座的聽了黯然神傷。
梁詠懷道:“倘若我到了神通境,師尊一定要抓住我!”
“你還早呢。”
“我隻是說如果……”
暮行天問繼續道:“天門與世隔絕,你們幾乎沒有機會下山去曆練。但你們守護人間淨土,本身就是曆練,隻是與普通方式不同而已。你們所積累的功德早就銘刻在功德簿裏了。”
弟子們都點頭。
暮行天問看向不聲不響的梵滄海。他麵色沉靜,依舊是一副溫雅的書生模樣,隻是現在的眸子裏更加清澈透亮了。
“滄海剛出關,很多新來的都不認識吧?”
梵滄海抬手作揖:“是的,方才發現,後山……多了新墳……”
“人世滄桑,你們會看到更加漫長的生命河流,普通人隻是浪裏淘沙,轉瞬即逝。你閉關太久,為師許你下山去曆練半年,看看人世。”
這本是好事,梁詠懷巴不得天天下山去曆練呢。但梵滄海不知怎的,道:“今日進入了迷思,有些事情參詳不透,希望來年春天再下山,順便回清絕城,給父母重新修葺墳墓。不知可否?”
梁詠懷不解:“這麽好的事你居然要拒絕?阿瑤每年都幫你掃墓,何須你特意去修葺?你還真有耐心等?”
為何會沒有耐心?梵滄海疑惑地看著他。
暮行天問隻在心中歎息,對於他這種乖巧的模樣早就有所預見。虛空門將他關了五十年,該剝奪的也早就剝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