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八章 亂世尋覓
瀾州很早就被義軍占領了，因此梁詠懷領命去查探，但對吳州的情況並不是很了解。因此也不能給梵滄海什麽指示，也不能確定端木家就舉家南遷了。
他本想將撼月擊征借給梵滄海，豈料擊征又耍脾氣了，她隻認可一個主子。當年梵滄海隻是用了手段壓迫她，她並不臣服。因此，他隻能乘坐玄鳥下山，再騎馬日夜兼程。路上不斷地換馬，先趕到吳州看看情況。
他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心急火燎地趕到吳州，看到了一派慘象。這兒哪裏還有昔日吳州城的繁榮風貌？來不及感慨，就到了端木氏宅子，看到這裏確實已經換主人了。
從為數不多的滯留在城內的難民口中，聽說很多人是從城北山上離開吳州的。端木氏離開也有十天半月了。
十天半月？他恨自己兩耳不聞窗外事，昱兒已經受難這麽久了！他忍著心中悲戚，策馬從城北山上奔去。
根據地上的腳印和殘留的人氣，他選了最多人走的那一條路線，想著先趕上流民的隊伍再說。他的如意袋裏有足夠的食物和水，騎馬趕上是遲早的事。但是，昱兒未必就在那裏……
他的腦海裏滿滿的都是昱兒的笑臉，不管自己如何冷漠，他總是笑吟吟地說話。好像在告訴自己，他早已不在乎，自己做怎樣的選擇他都接受。
世上怎會有這樣善解人意的小精靈？
他越想越是淚眼朦朧，悔恨鬱結在心頭。在看到路邊餓死的難民之後，他甚至魔怔地去仔細辨認，確認他不是昱兒，這才放心。
縱使他再如何心急火燎，可以不眠不休，馬也承受不住折騰。何況這逃難的路上，連青草都沒有一棵。
在疾馳了兩個時辰之後，不得不停下來歇息。疲勞使他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他思慮過甚，夢裏的自己還在不斷地奔跑，追逐著流民的腳步。
他看到那個青衣少年了，他背著包袱，渾身邋遢，艱難的混在流民之中。他不知何故孑然一身，他的母親呢？他的祖父呢？他的朋友呢？
他到底要去何處？
得不到答案，無論怎麽靠近他，他都是一言不發，對自己視而不見。
梵滄海從夢中醒來，不知不覺已是滿臉淚水。哪裏是他對自己視而不見？分明是自己對他視而不見！
悔恨的男子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自己，恨自己對他施加了長達十年的桎梏。
令他隻能對著青蛙說話……
繼續一路追趕，多多少少體會了一遍流民的苦楚。這路上遺留著可怕的掙紮痕跡，為了一口吃的，為了活命，人們可以做得毫無底線。
所幸這些人裏並沒有白發少年。
說是少年，其實兩個人都不年輕了，虛空門扭轉了他們的成長軌跡，令他們保持了不變的容顏。
但是梵滄海知道，隻有自己能繼續享受這種非凡的生命形式，端木昱兒離開了虛空門，他依舊會回歸平凡人的節奏。自己在疼惜南宮瑤的時候，竟然絲毫沒有為他著想。
昱兒的一生，又有幾個十年？
對自己這十年來的選擇，他多少有些後悔，若是知道會這樣痛苦，若是知道根本無法改變對端木昱兒的初衷，他還會這樣白折騰嗎？
終於看到了路上禹禹獨行的難民，他們或許是掉隊的遲緩者，剛開始南下沒多久。
梵滄海從他們身邊迅疾而過，本想就這樣離去，忽而又掉頭回去，問道：“你們是何方人士？打算去向何處？”
見他有高頭大馬，衣冠楚楚仙風道骨的，流民們很是驚訝，這樣的貴公子跑來這裏作甚？
一名漢子回答道：“我們是彭縣的，聽說很多人都趕去南方以南，也就跟來了。老家實在是待不下去了……”
彭縣是吳州城附近的小縣城，也遭了戰火。
“南方以南？那得走多少時日？”
“沒一個月到不了。”
一個月？他估量著近半個月了，端木昱兒帶著母親能走多遠。不管如何，現在都是最艱難的時候，半個月若沒有糧食補充，也早就該餓肚子了。他心裏一酸，險些又落下淚來。
好在梁詠懷有先見之明，讓他帶了一袋供馬吃的糧食，這一路上才能長久地狂奔下去。因為路上一棵青草都沒有！
他終於看到許多流民的時候，大概又過了五日。他的出現令人紛紛側目，那些餓得發慌的流民看他的馬就像看到了食物。一些人朝他跪下祈求一口吃的。
若是三五個人祈求幫助他還能伸手，現在是數十人蜂擁過來，他一下子就慌了。習慣使他不斷地搜尋那張少年麵孔，但是依舊沒有。
端木昱兒也許走得更遠，不在這裏也不奇怪。
作為神者境的修士，想要從一堆普通人的圍攻中脫困並不是什麽難事，隻是，他為自己見死不救生出了些悔意來。那堆人裏有老人有小孩，一個個目光都是殷切渴望的。他們麵黃肌瘦，衣衫襤褸。
然而自己什麽也做不了。
但即使從那堆人中脫困又如何？前方還有更多人虎視眈眈。他們最覬覦的自然是他的馬匹，對這位連包袱都沒有一個的貴公子可沒有什麽興趣。
一匹馬可以喂飽很多人了！
在他往地上放出了幾道閃電之後，他們才驚慌地停住了向前的腳步。
梵滄海道：“我是修士，如果誰能回答我的問題，我會給他一袋糧食。有沒有人見過一個白頭發的少年？”
說著，他手上立刻多了一袋幹麵條，約有五斤左右。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有人道：“白頭發的老頭見過，倒沒有什麽白頭發少年。”
梵滄海道：“他就是少年模樣，與我一般年紀。”
所有人都搖了搖頭。
梵滄海換了一個方式：“那麽，誰知道端木氏，吳州城的端木氏他們的去向？”
眾人沉默了半晌，一個灰頭土臉的少年鑽出來道：“公子，端木家恐怕在前麵，你是在找日立公子嗎？日立公子就是白頭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