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八章 心有靈犀
“端木公子是無仙骨家族中唯一有仙骨的人,一定備受疼愛吧?”
梵滄海不知道秦自在為何突然對昱兒產生了興趣,他們倆一起練完劍後,秦自在就靠了過來,對昱兒是問東問西。
秦自在向來是能言善辯的,端木昱兒沒有多想,而是實話實說:“秦公子想得真美,昱兒可沒那麽好的福氣。”
這個答案令他十分驚訝:“怎會這樣?難道還有人敢欺負你?他們不會術法就你會,沒見過敢欺負修士的普通人!”
“難不成我還要用術法打親人麽?秦公子你也不想想。”
“啊,是我欠考慮了,端木公子鐵定不會隨隨便便欺負自家人。但是也不能任由人欺負對不對?”
端木昱兒不自覺地想起了短短的十七年人生,不,過年了,應該是十八年。他一張少年的臉蛋上,竟多了一絲隱約的滄桑感。秦自在便覺得,他這些年並沒有想象中好過。
六歲以前與六歲以後天差地別,從一個飽受爭議的私生子搖身一變成為了錦衣玉食的貴公子。
他忽然想起自己真正的身世,追根究底,自己身體裏也許並沒有流淌著端木氏的血液,端木氏依舊是無仙骨家族!
隻是這個真相,他可不能告訴秦自在。但秦自在對他的好奇越來越盛,他也就勉為其難地給他講述了一下自己的生平,那些成長的故事。
梵滄海在一邊安安靜靜地聽著,與端木昱兒的波瀾起伏相比,他自己的實在是過於平庸。不知不覺看端木昱兒的眼神更加柔和了。
於他們而言,這隻是朋友之間的談話,但站在一旁的青朝可不這樣認為,秦自在不會無緣無故去打聽端木昱兒的生平,還問得那麽細。連他平日最喜歡吃蜂蜜平生最敬佩之人是暮行天問都問出來了。隻差沒有問他:“令尊尊姓大名啊?”
夜幕降臨了,這注定是一個不平凡的夜晚。
靈絲殿內外均有門人輪流巡視,以免白狗趁著夜色過來作惡。梵滄海認為端木昱兒白日得罪了白繼超,很有可能會遭到報複,因此一直寸步不離地跟著,也不讓他離開靈絲殿了。
秦自在帶著兩名近身使者,頗有興致地走到天門的校場上,環視四座青銅宮殿,似乎能聽到門內人聲鼎沸。確實,除了天門弟子,可還有數百人在這裏的。
青朝很不明白:“白狗和妖女最恨的,應該是咱們三個了吧,為何主人還故意出來招搖?”
秦自在搖著扇子,一手指著天上的星鬥,歎道:“你看,多美啊!你就不能陪我看看星星看看月亮?天門的月亮好像特別圓呢!”
“這種事寒公子做比較合適。”
“我覺得青朝也不錯!”秦自在突然就掀開他的鬥笠,“大晚上的戴什麽鬥笠!”然後習慣性撫上了他身後的尾巴。
青朝一陣戰栗,迅疾閃身,離開這個賤兮兮的主子。藍袍人抱著雙臂依舊視若無睹置若罔聞。
這個主子捉弄人由來已久。
有一次,趁著青朝睡著的時候,他找來了一根約有三尺長一指寬的緋色緞帶,在犬尾上綁了一個同心結!
醒來後的青朝一直沒發現,結果所到之處均聽到人們隱晦婉轉的讚賞。尤其是大姑娘小媳婦的,一個個紅著臉,就連一些血氣方剛的男子都投來了柔和的目光,他卻覺得如在身上割刀子。
當他發現身後的同心結,已是胸悶氣短,出氣多進氣少了。
“你再如此不守規矩,我便要離你而去了。”青朝一如既往地在他麵前抗拒。
秦自在眨了眨眼睛:“你覺得我好看,還是端木公子好看?”
“實不相瞞,你若不是我的主子,站到人堆裏,我會認不出你來。”
“得虧你認不出來,否則,於飛要戳瞎你的眼睛!”
“你還記得寒公子,那就別在此妖裏妖氣的。”
“大概是因為月亮太美了吧。”他幹脆靠到了青朝的肩膀上,挽上了他的手臂。
青朝向來愛與他較勁:“希望一會你看到的月亮不是紅色的。”
“紅色的月亮也不少見,一切有你呢,我十分放心。”
秦自在還在漫不經心地說著話,黑暗的四周漸漸出現了一圈手持仙劍的修士。是白靈道觀的高階修士,和十幾位穿鬥篷的妖人。他們越走越近……
*
寒夜飄起了霧狀的春雨,月光給它們鍍上了一層光華,倒像是星子從天而降。
小道侶二人煉氣完畢之後,雙雙躺在靈絲殿內院的石台上,仰望靛藍色的夜幕。星星很低,好像伸手可得。
“梵兄,師尊什麽時候才會回來呀?”
“昱兒想師尊了嗎?”
“你不想嗎?”
“想……若他出了什麽事,昆侖台不會坐視不理的吧?”
“這個,不好說,不知道師尊有沒有被他們定罪,哎……”端木昱兒惆悵地起身,單手撐著上半身,長長的白發垂墜下來,梵滄海便看不到他的臉了。
白發像綢緞一樣,在夜裏發著隱約的光華。他伸出手去,想要挑開那幾縷擋住他眉眼的發絲。剛好,他轉過頭來。
手還沒退回,指尖已觸碰到他冰冷的臉頰。
如此看過去,像是一人想要撫觸另一人的臉龐。
一瞬間的錯愕劃過兩個人的心間,像柔韌的宣紙上落下了一枚丹青,悄然暈開,綻放出一朵冰心蓮。
又心有靈犀地沒有移開眼睛,借著朦朧的月色,勇敢地看對方更加朦朧的眉眼。
時光好像停止了。
他是第一次細細地感受那股冰涼,被春寒暈濕的臉龐,細膩柔和。心心念念的,還是想讓指尖的溫度將它化開。
終究不能逾矩,意欲離開時卻被他握住了。
這一次,用手心去捂熱那股寒意,很快,便感覺滾燙。
自然是少年紅透了的臉頰。
今夜,靈絲殿嫩色的宮粉梅已經開花了,成片成片的裝點著這個不大的院子。不如冰雪中熱烈的紅梅,它始終帶著羞澀的春意,淡淡的,帶著不屬於這個世間的仙靈之氣。
花香襲來,人已經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