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華室藏君
不巧的是，時至半夜，突然來了位不速之客，指名道姓要聽君無殤彈琴。
隻見這人渾身肥肉，口歪眼斜，腿腳還不利索，跟中風的老頭子一樣，但說話還是清晰的。貴客財大氣粗，出手闊綽，是城中的商賈大戶。
花夜酒樓不是計較客人相貌的地方，任他再是三頭六臂一樣伺候得妥妥貼貼。隻是這商人再有錢地位也低下，哪比得上皇親國戚，這還入不了花夜酒樓的眼。因此孟老板隻是笑臉相迎，並未有實質性的行動。
結果這個肥頭大耳的商人搬出了個大人物，孟老板才勉強答應讓他見君無殤。
“無殤不在房中？他去哪了？”聽到丫頭回報，孟老板對這意料之外的情況很不滿意。
丫頭道：“公子抱著琴出去的，說有客人要見他，我們以為是您吩咐的，便不加以阻攔。”
“什麽？哪個客人要見他？哪個房間？”
丫頭見老板臉色不好，就緊張起來了：“公子沒說……”
“混賬！”他大罵一聲，心道這廝該不會是想跑路吧？“趕緊給我去找，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找！”
琴音進入清冷境界，如一陣陣清風拂過心間，令人流連忘返。
聆聽古琴妙音實在是這仲夏夜最合適的選擇。
梁詠懷指尖輕點台麵，腦海裏全是那個人的影子，曲子如此動聽，可惜沒有他在身畔，不由地感到一陣惋惜。
亦有一股想要學習回去好彈奏與他聽的衝動，但是一想起他百年不變的嚴肅神情，隻好作罷。
忽然他發現彈奏者指尖有星星點點的綠光流出，這種光點緩緩飄向聆聽者耳邊，令人立刻感受到了彈奏者的心意。
“嗬……原來如此。”梁詠懷心中已然明了，再看過去，那安靜的公子越發增添幾分豔麗，一雙眸子能勾人心魄，梁詠懷似有若無地笑著。
“怎麽回事，這公子為何無動於衷？”君無殤一曲快要終了，對麵那人仍似乎看不懂他的眉目傳情？他心中好生奇怪，心道，往來花夜酒樓的，都是些什麽心思我還不知道嗎，卻從未見這種人，難不成，他真的以為我隻是來給他彈琴的？
“公子在想什麽呢？”君無殤突然發問，他早已停止彈奏，對麵的梁詠懷卻仍沉醉在什麽心事當中，顯然早已心不在焉。
梁詠懷聽到問話，才發現屋中寂靜無聲。
“哦……曲子很好聽，你……你叫君無殤？”他在腦海裏搜尋一遍，終於找到了這個名字。
君無殤有些懊惱地道：“無殤罪該萬死，曲子不中聽，擾了公子清夢，真是罪該萬死。”他說著就起身要給他下跪賠罪。
梁詠懷趕忙伸出手去攔他，豈料他身子柔弱竟站不穩就要撞入懷裏來。
梁詠懷一擋一按，將他硬生生地按在椅子上。
“對不起……公子是玄門中人？”君無殤掩飾住尷尬神情，沒話找話，“花夜酒樓還從未招待過玄門中人。”
“那是自然，修士有幾個錢能住得起這樣的金碧輝煌！”
“那公子是為何而來？”
梁詠懷笑道：“難得下山，揮霍一回，方知人間滋味。”
“公子連酒也不喝，飯也不食，怎知人間滋味？”
“你倒是知道得挺多！”
“實不相瞞，你們剛一進來，我就注意到了。”
“所以，你才半夜敲我房門？”
君無殤想了想道：“你說對了一半。”
此時，聽到外麵腳步嘈雜，似有好幾個人往這邊來了。聽到一個女管事在敲隔壁的門。
君無殤心知肚明，對梁詠懷懇求道：“公子，可否幫無殤一個忙？”
梁詠懷饒有趣味地看著他，這個夜半不速之客，倒是要求挺多。
很快，管事就來到了門前，客客氣氣地道：“我們是酒樓的管事，驚擾閣下真是罪該萬死，還請閣下開一下門。”
她重複地喊了半晌，梁詠懷才怒氣衝衝地回答：“混賬！花夜酒樓怎麽待客的？大半夜的來吵什麽吵？信不信我一把火燒了這裏！”
那管事聽了心下一凜，來花夜酒樓的都是貴客，像這種跋扈的公子自不少見，若不是老板吩咐，給她們十個膽，也斷不敢敲門驚擾的。
管事好一番道歉過後，就問梁詠懷有沒有見過君無殤公子，公子體弱，不能太久作陪，如果在還請公子出來，免得老板擔心。
“什麽公子？我一個大男人的房間裏怎麽會藏你們家公子？”梁詠懷突然將門打開，聲音像利刃一樣，嚇得幾個姑娘後退幾步。
他將幾個姑娘從頭看到腳，隨即露出色眯眯的樣子：“你們幾個倒是來得巧，本公子正焦躁呢，快來讓我好好疼疼！”
她們見勢頭不對，趕忙一邊道歉一邊躲開，梁詠懷隻穿著白色中衣，臉上邪笑，跟浪|蕩公子哥一樣撲過去，將幾個姑娘嚇跑了。
梁詠懷回到房中，門關上，君無殤從裏間出來，拱手道：“多謝公子幫忙，無殤感激不盡。”
“這裏不是你家嗎？為何要躲自家人？”
君無殤一言難盡的樣子：“無殤隻是想躲一躲，如果公子不介意，可否收留無殤一晚？明日再不敢勞煩公子。”
“收留？躲一躲？”梁詠懷十分疑惑，“你有什麽難言之隱嗎？她們找你作甚？”
君無殤有點為難，仍不肯如實相告：“公子是正道，是俠士，恐怕聽了會唾棄無殤，還請不要問了。”
梁詠懷看他沒打算說實話，便提起茶壺倒了兩杯茶，讓他坐下來，不要緊張。
“莫不是有人想聽你一曲？你不樂意便躲到我這裏來？”梁詠懷言罷喝了一口茶。
君無殤見他不點破，於是道：“公子猜對了。無殤今晚不想彈琴。”
“琴音如此優美，難怪惹人蜂擁。不過，今晚不彈，明晚不還是一樣要彈嗎？”
梁詠懷已然猜到他的身份，不過是借著彈琴遊走於達官貴人之間的一棵搖錢樹罷了。
“無殤感謝公子出手相助，隻可惜明早公子就要走了。公子品德高尚，不像那些人眼中滿是汙濁。無殤再次多謝公子。”他又起身作揖，話語仍是點到為止，不肯多做交流。
“你想不想離開這裏？”
突然聽到這句話，君無殤猛地抬頭看他，忽而又低下了頭，笑道：“公子說什麽笑話……”
“你覺得這是笑話？”
“無殤從小被賣來賣去，從未有自主選擇的權利，不像你們修士，來去如風，自由自在。”
梁詠懷突然很認真地道：“你有仙骨，你知道嗎？”
君無殤眨了眨眼睛，道：“仙骨？那是什麽？”
梁詠懷無奈地歎了口氣，道：“那蜀山天門你肯定沒聽過吧？”
“蜀山天門？是那個大仙門？”
“你聽過？”
“聽過幾次，據說那裏的修士都是神仙！”
“神仙便在你眼前。”
君無殤睜著兩隻大眼睛，驚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現在，你想離開這裏了嗎？”
“我……”君無殤仍舊遲疑，道，“公子對無殤一無所知，為何提出這樣的建議？”
“知道我一無所知你還藏著掖著，今晚你能敲我的房門，便是緣分，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