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進見門主
蜀山天門，南門。
紅色虛空巨幕前，梁詠懷喝得酩酊大醉，身邊一個同門都沒有，全被他趕了出去。
手中銅壺落地，哐當地摔出清亮的響聲，他終於被喚醒了幾分。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爬起來，向遠處一張石桌趔趔趄趄地走去。
往日意氣風發的二師兄梁詠懷，現如今連胡子茬都長出來了，不修邊幅的模樣。可見他心情鬱結無處排遣，隻能借酒消愁。
那張石桌上，平整地鋪著一件仙袍，與他現在所穿的親傳弟子袍服一般無二。隻是，左邊的袖子斷了半截。
竟是三十年前那件被撕掉半袖的道袍。
他雲裏霧裏站不穩，望著仙袍的視線卻一刻不曾移開。半晌，他整個上身趴在石桌上，抱著那件斷了袖的仙袍，仿佛得到了無上的安慰，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
*
端木昱兒隨著仙童往中央門走去，遠遠地看見懸浮在上方的宮殿，心中敬意油然而生。
終於要進見門主了！他表麵波瀾不驚，實則內裏已經浪濤洶湧。
在備受人們排擠奚落的幼年時期，暮行天問的出現改寫了他的命運，是他人生中看見的第一縷曙光。因此，門主在他心中的地位，說是與日月同輝亦不為過。
而從小沒體會過父愛的他，自然而然地將偉岸神聖的暮行門主想象成了最完美的父親形象。
長大後他聽說了自己的親生父親是個拋妻棄子的負心漢，對暮行門主寄托的感情就更加深厚了。每一天他都想變強，要成為像門主那樣的大修士。
過於掩飾心中的激動，精神十分集中，反而忽略了周遭事物，連身邊經過兩個同門都沒有留意，直到仙童喊他：“端木公子……”
端木昱兒才幡然醒悟，望向童子，道：“師兄我們到了嗎？”
仙童道：“我們還沒上去呢，端木公子怎麽神不守舍的？”
耳邊傳來鈴鐺般的清脆笑聲，端木昱兒轉頭看去，才發現有兩位如花似玉的女子站在邊上，正掩著嘴偷笑。
仙童向他介紹道：“她們是西門三師兄門下的，玉凝霜和袁柳兩位師兄。”對端木昱兒而言，這裏每一位都是師兄。
端木昱兒沒有多想，趕緊作揖道：“見過玉師兄和袁師兄，在下端木昱兒，失敬失敬！”
兩位女子也作揖還禮。端木昱兒極少看見女修，隻見過藍意雪三師兄，她是超凡脫俗的冰美人，聖潔不可侵犯。相比之下，眼前兩位女子，特別是後麵那位玉凝霜小姐，一雙美眸顧盼生輝，雖穿著素色道袍，仍掩蓋不住小家碧玉的美麗氣質。
“端木公子這是要去見師尊嗎？”袁柳大大方方地問道。
端木昱兒道：“是的。”
“師尊這會在神壇不在中央門呢。”
仙童疑惑道：“咦，師尊怎麽去了神壇，那我們趕緊走吧，別讓師尊久等了。”仙童說著，就辭別了兩位同門，領著端木昱兒快步離去。
不知怎的，端木昱兒下意識地回首望去，恰好碰見那玉凝霜羞澀回眸，四目相對。他憨憨一笑，窘迫地點頭示意，也不等她回應，就轉身緊跟著仙童朝神壇去了。
那小家碧玉般的玉凝霜倒是看著他的背影尚未回過神來，身旁的袁柳用手晃了晃她眼前：“呀，凝霜看對眼了嗎？這端木公子與四師兄比，誰更好看些？”
玉凝霜嗔道：“胡說什麽呢，沒點正經的。”這麽說著，潔白如玉的臉上卻暈出了兩朵紅雲，少女的羞澀難以掩飾。
“到底是誰不正經，小柳眼睛又不是瞎的。”
“你再說……再說……”
“好啦好啦，不說啦……”
*
令端木昱兒惶恐的是，門主似乎正在等他。他暗罵自己拖拉，趕緊上前深深一揖：“昱兒見過門主！讓門主久等了！”
暮行門主負手而立，笑吟吟地望著他，真就像是一位年輕父親望著日益成長的兒子，眼裏充滿著期待。
“若早知你是與滄海一起過來的，我便不讓你走那黃泉路了，當時事態緊急，你不怪我吧？”
門主如此謙遜反而令他羞愧了，頻頻搖頭道：“是昱兒不請自來，還請門主見諒。”
“好啦，不說這些了，你隨我來。”
端木昱兒戰戰兢兢地跟著暮行天問走上神壇，這裏供奉著許多雕塑，都是天門諸神。他就算沒看過也聽過，故而並不敢堂而皇之地觀望褻瀆，隻是懷著敬畏之心走過。
暮行門主緩緩前行，問：“天門的飲食昱兒可習慣不？”
“習慣，苗廚子的手藝非常好，昱兒從未吃過這般美食，素食竟能做到如此極致，深感佩服。”
“若不習慣過於清淡，可讓他適當加入葷腥，不必過於墨守成規了。”
門主的意思是能吃肉？端木昱兒臉上欣喜，被門主瞧了個正著，趕緊低頭應道：“苗廚子十分盡責，昱兒應當聽他的。”他暗暗下了決心，絕對不碰那隻鴨！任它再香再好吃！也不能辜負了門主一片苦心。
“你兒時我便看出你與眾不同，那時你五歲還是六歲來著？”暮行天問似乎回憶起了過去。
端木昱兒又是一陣感動，原來門主記得一切！趕緊道：“回門主，是六歲。若無門主指點，昱兒如今的命運恐怕是天差地別。”
暮行天問輕聲笑了：“你自是將所有功勞都推給了我，實則那是你自己的造化。”
“不，昱兒……多謝門主。”他不知該如何感恩，終精煉成了這四個字。
這四個字他很早就想對他說了。
門主又問：“你母親如今可安好？”
“好，她一直深居簡出，一切安好。”端木昱兒以為這是客套話，盡管答應著，誰知暮行門主又問道：“那你父親呢？”
“嗯？”在端木昱兒的成長歲月裏，這是一個缺失以至於忘卻的存在，冷不防聽到門主問起，他先是一愣，接著訕笑道：“昱兒毫無印象，從未見過。”
“恕我唐突了。”
“承蒙門主垂詢，昱兒愧不敢當。”
暮行門主站住了腳步，看著他：“端木氏是無仙骨家族，唯有你十分特別，我想了解一些事情，你可否與我說說？
“門主客氣了，昱兒當知無不言。”端木昱兒意識到門主的認真，心中隱約有些忐忑，門主到底想要問什麽呢？
誰知他竟然問：“你從你母親口中聽說到的，關於你父親的事，能否說與我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