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勿忘前身
這條刻滿上古符文的巨大黑鐵鏈，像大道一樣延伸至遠方，隱沒在白色的霧氣當中。欲要通過，須踩著一節節有序起伏的鏈環前行，鏈環粗細不到三尺寬，可供一人通過。兩邊是空蕩蕩的懸崖，下方深不可測。由於鐵鏈的特殊結構，在環環相扣的地方需要跳躍過去。
“大道”很平穩，本無甚稀奇的，可端木昱兒腿腳發軟，往日挺有膽識的他在這條符文鐵鏈麵前竟有些怯意。
符文鐵鏈處在雲中天宮的陰影部分，加上霧氣繚繞，四周景象顯得有些晦暗，若不知前方是大仙門的所在，會讓人生出此路是通往幽冥地獄的錯覺。
“除了親傳弟子，任何人想要進入蜀山天門，都要走這條黃泉路。”迷霧中那人提到的黃泉路，確實十分符合眼前的境地。
去仙門，必須經過黃泉路？咋一聽會叫人雲裏霧裏，十分矛盾。可端木昱兒卻知道這並不是開玩笑！
“端木公子，你確定要上蜀山天門嗎？”那人從迷霧中現出身來，正是君無殤，他身後還跟著兩位外門弟子。
端木昱兒皺了皺眉：“怎麽是你？”
君無殤笑了笑道：“在下已恭候多時，端木公子，你確定要上去嗎？”
“君無殤是吧，你就是廢話多，我遠道而來，為何不上去！”說著端木昱兒邁開腳步，沿著鐵鏈就走了過去。
君無殤身形一閃，眨眼就到了端木昱兒身後。他們三人一前一後將白發少年夾在了中間。
君無殤翹著蘭花指輕捋胸前青絲，道：“唯恐端木公子嚇破了膽，我在後麵替你照看著點。”他說話習慣性繞著腔調，作為仙門弟子，略顯得有些輕佻了。
門主怎麽會收這樣的人當外門弟子？定是那梁詠懷的特殊癖好！端木昱兒不禁腹誹，沒好氣地道：“那還請你眼睛睜亮點，別一個趔趄就把我推下懸崖。”
“端木公子什麽話，你是客人，我們天門待客是很友好的。”
“天門當然友好，就是保不準有些害群之馬。”端木昱兒沒再理他，開始走這條“黃泉路”。君無殤在後麵冷笑。
兩個外門弟子在前麵帶路，端木昱兒走中間，君無殤在後麵跟著，幾個人開始向雲中天宮出發。
走在路麵上，白霧稀薄的時候，能看到懸浮島的下方山體形成了一座蔥蔥鬱鬱的森林。漫山遍野的綠色植物，古樹和枯藤。無數粗壯的藤蔓垂下來，錯錯落落遠近相映照，如仙境一般。山體中隱約露出諸多神靈雕像，若扒開上麵的植物，也許能看到成千上萬的雕塑！可見當年懸浮島的麵目遠非今日所見。
黑鐵地麵環環相扣，有許多鏤空的地方，一個不注意極容易踩空。相安無事地走出了幾丈遠之後，端木昱兒開始看到了不一樣的景象。
白霧不見了，整個世界變得紅通通的，前方的懸浮島不再是先前看到的山林模樣，而是露出了古老的雕塑群！最上方是鎮靈的道家上仙，往下則是千奇百怪的地獄鬼將！
鐵鏈下方本來應是懸空的，最下麵是蜀地山嶽，現在卻變成了無邊的滾燙岩漿！空氣也燃燒了起來，無數怪物在熔漿中掙紮，淒厲地怪叫。
這是懸浮島最初的模樣！
也是這段黃泉路必然會展示給世人的麵貌。它告訴世人，這就是遊離地獄！蜀山天門的前身。
“端木公子你還好嗎？”
君無殤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端木昱兒才從驚恐中回過神來，熔漿將他烤得火熱，仿佛置身於地獄烈焰當中。
“受不了的話你可以退回去，越往前麵走，你會越來越痛苦。”
除了親傳弟子，所有人進天門都要走這段黃泉路。因為前方是遊離地獄，通往地獄的路，自然是黃泉路！
它意在警示世人，莫要忘了在天門的另一頭，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它不是幻覺，置身其中的一切感受都是真實的，要麽退出要麽前進，沒有其他選擇。這也是人們輕易不敢來蜀山天門的一個重要原因。
端木昱兒卻道：“誰要退回去？”說著他又繼續朝前麵走。
因為他是第一次走這段路，所以地獄熔漿的景象隻有他一個人看到。熔漿中不斷鑽出奇形怪狀的妖物，它們被燒得火紅火紅的，仍在痛苦地嚎叫著。
凡人看到這般景象，肯定早就魂飛魄散了。端木昱兒向往天門已久，也沒有十全的信心去征服這段黃泉路，他有些被動地朝前走，抑製不住的膽戰心驚。
前方的路還有好遠，隻有意誌堅強的人能夠通過考驗。
“天門有眾多外門弟子，他們都能走過去，我為什麽不能？”端木昱兒咬了咬牙，提起了十二分精神，堅定不移地大踏步向前走。
“啊——”可他突然就朝前麵撲去，什麽人在背後推了他一把！前方是需要跳過去的地帶，若他就此倒下，會毫無懸念地掉進熔漿之中！
所幸他提著一口氣，當身體即將橫亙在兩個鏈環當中時，雙手伸直剛好扒住了對麵的鏈環，隨即身子落入熔漿上方，白色的衣袍瞬間起了火。他迅速地一躍而起，安穩地落在路麵上，慌忙撲打身上的火焰。
其餘三人雖看不到烈焰景象，卻能看到他身上起火，並未伸手幫忙。
火勢不大，撲滅後的端木昱兒瞪著後麵的君無殤：“你推我幹嘛？”
君無殤還在後麵一環，道：“誰推你了？你可別亂說。”
“你明明推了我！”他感到那雙手何其真切，不可能有錯。
君無殤冷笑一聲：“哼，端木公子，你若害怕就別往前麵走了，走這黃泉路呢，什麽都有可能發生，你可不能冤枉我！”
真不是他幹的嗎？是那些惡鬼？端木昱兒頓時也不敢確定了，確實有些鬼物伸出爪子爬上了鐵鏈的。
不，後麵的鐵鏈上滿滿的都是惡鬼啊！符文鐵鏈因為它們的攀爬變得搖搖晃晃，它們瞪著血紅的雙眼正飛速地奔過來！
“快跑！”
*
梵滄海被人點了穴道，什麽術法也使不出來，渾身不能動彈，連說話都做不到，就被人推了過去，狠狠地撞到了一個男子身上。
方才，他仍在撼月擊征的背上，猛然出現一團白影，將他拎小雞一般抓住飛向了雲中天宮。此人輕功十分了得，一陣風似的就到了遙遠的地麵上。又將他扔給另一個男子。
那男子仙袍莊嚴，器宇不凡，看到梵滄海被這樣對待，道：“三師弟下手輕些，他可經不住你這樣折騰。”
三師弟便是藍意雪，她一臉冰霜：“他若再不識好歹，下次就不是這個待遇了。”此女子貌似天仙，膚若凝脂，卻是一個冰美人。
梵滄海心中憤怒，可什麽都做不了。又聽到女子道：“大師兄快點給他準備儀式，北門等不及了！”
“儀式早就備好了。”於是，大師兄肖楚心帶著梵滄海直奔北門。身後跟著幾個外門弟子，隨時聽候差遣。
依舊是被人拎著，移形換影般到了遠處，進入一座青銅殿內。梵滄海來不及看清楚周遭，隻覺得眾人井然有序，現場莊嚴肅穆。他還看到了一個綠色巨幕，上麵湧動著聖潔的靈氣。
不多時，他就跟木偶一樣，被人脫去了衣物，扶進一池仙氣繚繞的仙水裏！
梵滄海內心已經憤怒到了極點，嚐試著衝破穴位，可是根本做不到，點穴的人手法太高深，不僅是身體動不了，靈力也被封住了。
這還沒到天門，端木昱兒就被月鷹扔了下去，他又受製於人，到這個被屏風圍著的仙池裏泡著。他感覺尊嚴掃了一地，憤怒積壓在胸口無法排遣。書生氣質此刻已經蕩然無存。
此時，暮行天問走了進來，梵滄海睜大眼睛向他求救，至少讓自己能說話吧。可遺憾的是，大仙師一臉嚴肅並未理會他，徑直到他跟前，手中騰起一圈光輝**，在他頭頂上蓋了下去！
梵滄海下意識地閉上眼睛，他以為自己被襲擊了，不曾想身上多了一道怡然的真氣，讓他立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飄然感覺。仿佛渾身上下都得到了洗滌，心中憤怒的火苗熄滅了，靈魂得到了輕聲安撫，在無邊的幻海中安安靜靜地等待著。
再睜開眼時，身心已經煥然一新。
他被換上了親傳弟子的白色道袍，外披雲紋縐紗衣。又被精心打扮了一番，盤一個發髻，係一根白色綢帶，綢帶尾端有同色吊穗。發髻上別一根長長的銀簪子。是與其他親傳弟子一樣的打扮。
換了錦緞仙袍的梵滄海，風華少年，俊美立體的五官無與倫比，眼窩有些深帶著一絲天然的神秘感，垂墜的青絲綢緞一般富有光澤。渾身像籠罩了一層光華。
他若不言語，便像那不染一絲人間味道的仙人。
暮行天問看著甚是滿意，微微笑著宣布：“梵滄海，從現在開始，你就是蜀山天門的親傳弟子了。”他說完停頓了片刻，現場鴉雀無聲。
“敬師茶待你醒來再奉上，現在開始履行你的職責吧。”
梵滄海跪在地上行叩拜大禮，神情十分恭順。早沒了之前的氣焰，但僅片刻乖巧，他靈魂震蕩一下，獲得些許自由。
暮行天問又要開始施法時，梵滄海突然撲到他身上，雙手抓住了大仙師的衣領，舉止十分不妥當，與方才的溫順判若兩人。
他將暮行天問抓得緊緊的，雙唇顫抖著，像要說什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