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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公子靦腆

  白日,駿蕭苑,書房。


  “青朝,你是何時發現我修煉了暗靈之氣的?”端木昱兒坐在書案後麵,手中握著一隻毛筆,筆下攤著宣紙,上麵未落一字。可旁邊的地上已散落了一堆被揉搓的紙團。


  青朝端坐於對麵,捧著一杯清茶,飲了一口,道:“初次見麵時,我就發現少公子有些異樣了。”


  端木昱兒一陣心驚,問:“這麽容易看出來的嗎?”


  “非也,高階修士中期也勉強,少公子無須擔憂。”


  能運用暗靈之氣的人類修士畢竟稀少,一旦被人洞悉,很可能會遭到排擠,嚴重被傳墮入魔道,以訛傳訛,到了玄門耳中,必生事端。因此端木昱兒向來謹慎,從不在人前顯露暗靈之氣,若不是碰上被人毀仙骨這種要命的大事,他絕不會鋌而走險。


  他又問:“那……暮行門主,是不是看出來了?”在無涯嶺,暮行天問一臉和善,眼神深邃,他當時隻感到大仙師氣宇軒昂,道骨仙風。此時想起來,才感到後怕,原來自己在大仙師麵前根本就無所遁形。


  青朝肯定了他的所想:“那是自然,有什麽能瞞得過門主呢?”青朝似乎感同身受,苦澀一笑。


  “初時隻略微覺得不同,昨夜少公子終於用了暗靈之氣,青朝才肯定了所想,因而為少公子提出結道侶一事,若少公子隻是肉身凡胎,隨便哪個宗門都可以進,沒必要去擠蜀山天門。”


  端木昱兒又放下了手中筆,青朝苦笑道:“若少公子寫不出來,青朝可以代筆,隻是這樣,誠意便少了,道門講的是緣分,一字一句在門主麵前,那都是有考究的。”


  端木昱兒起身踱來踱去,道:“你讓我求梵滄海,我做不到!”


  “你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告訴我,我替你分析分析?”


  “沒事。”


  怎能將那等醜事告訴第三個人?端木昱兒氣憤地想,不過他又想起了門主,能得到門主的親自教導,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都是值得的,區區一個梵滄海算什麽?

  青朝建議他寫一份自薦信,送到蜀山天門,爭取與新的親傳弟子梵滄海結為道侶,而白家的婚事,可借這次被害事件推遲,當真入不了蜀山天門再考慮白家也不遲。


  但是,端木昱兒寫了一個上午,也沒能把自薦信寫好。


  “少公子有什麽過不去的坎?依我看來,梵滄海能得到親傳弟子之位正是托了少公子的福呀!因緣際會,得到與錯失,已是你們二人的緣分,早非尋常人能比,結為道侶的可能性非常大。”


  端木昱兒著實被他的話嗆到,將一口茶水噴到了宣紙上,剛寫的兩行字被水暈開,又要作廢了!


  什麽因緣際會,若你發現他那登徒浪子一麵,就不會這樣勸我送上門去了!


  但是為了暮行門主,我決定忍了!

  端木昱兒終於下定了決心,親手寫了一封自薦信,小心翼翼地折好,裝入信封,用漿糊粘上封口。在信封上用小楷端端正正地寫道:“梵公子賜啟”。


  剛封好信封,青朝恐他反悔,手指一動,就搶了過來,讓阿鍾帶去蜀山天門。端木昱兒還幾次想要奪回去,他總覺得哪裏不對。

  “青朝,那梵滄海不是不在天門嗎?現在送去他看不到啊!”


  “阿鍾,你務必親自送到他手上,哪怕要在那裏等數日!”


  “不行,他可能不知道端木昱兒是誰,還是信上寫清楚一些為好……”


  “青朝,我直接寫給門主會不會更妥當些?畢竟道侶一事還是要經過門主批準的。”


  “青朝,你說他同意的幾率有多大?會不會不聲不響就拒絕了我?天門那麽多厲害的外門弟子,他憑什麽選我這樣一個初階小修?”


  “那日看他修為,似風火雷電,十分霸道,對道侶的屬性有沒有要求?會不會我的屬性根本不符合他?”


  ……


  諸如此類的擔憂,數不勝數,端木昱兒就跟醜媳婦要見公婆那般坐立不安,擔心自己渾身上下都不夠周到。


  而阿鍾終於忍受不了少公子的婆婆媽媽,毅然決然地跳上馬背,就要奪門而出之時,硬生生地被他家少公子從馬背上拖了下來,摔了個狠的。端木昱兒將他包袱奪過,掏出那封信,當場就撕了個幹淨!

  阿鍾:“……”


  青朝:“……”


  阿左阿右:“……”


  滿院子的仆人:“……”


  青朝終於額上暴出了青筋:“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


  他話說到一半,就看到端木昱兒跳上了馬背,道:“何須書信,我當親自去問他!”


  *

  端木昱兒隻帶了佩劍,騎著熾翼馬就奔了出去,身後還坐著不情不願的青朝。青朝本不想跟他去折騰,無奈少公子道:“青朝你必須跟我去,我需要你的指引。”


  於是,青朝就被綁上馬了。


  仆從們已亂成一團,七手八腳地抬起一乘華轎就追上去。負責出行的管家說少公子尚未康複如何能騎馬,又說無法向老爺交代雲雲。可少公子已不見人影。阿鍾編了一堆話來搪塞,保證負責少公子安危,趕緊帶上許多銀錢,騎馬遠遠地追了上去。


  少公子的任性由來已久,但從未像今日這般橫衝直撞的,家中人還未知道他要去何處。


  “疼疼疼疼疼……啊哦啊……疼死我了!”一間簡陋的柴房裏傳出殺豬般的痛苦哀嚎聲,還有謾罵聲,無休無止。


  “端木昱兒你這個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你蛇蠍心腸,卑鄙小人!我詛咒你……”


  原來是端木喬趴在柴房的板床上,身旁兩個仆從正在給他處理屁股上的傷痕。因為他買通陸遠庭要毀端木昱兒仙骨,被端木老爺狠狠地罰了五十大板,又被勒令關柴房一個月。


  他一個養尊處優慣了的貴氣公子,哪裏受過這種懲罰?細皮嫩肉很快就皮開肉綻了,疼得他幾度暈厥過去。可他傷害的是端木昱兒,還是仙骨,那是端木老爺最珍視的東西啊!而且還私自出賣家族財產!因此,他所受到的懲罰絲毫不含糊。


  而端木昱兒勇鬥高階修士一事傳了出去,無人不歎服,很快就掩蓋了他在無涯嶺失利一事,少公子的美名再次成為城中美談。

  這時,外麵出現了一通快馬嘶鳴聲,接著大馬奔過,又聽得人聲嘈雜,端木喬吼道:“外麵死人了嗎這麽吵?”


  “回稟大公子,是……是少公子經過……”


  “什麽?那個死雜種,他怎麽還不死!”端木喬顯然還沒有改過自新,心中仍舊對端木昱兒不服。


  “聽說他受了重傷,可這會已經活蹦亂跳地騎著熾翼出門了!”


  “什麽重傷,分明是假的!你們快去報告老爺,說他冤枉我啊!”


  端木喬大喊著冤枉,要人替他去祖父麵前求情,繼續告端木昱兒,可就連身邊的仆人們都比他清醒幾分,沒人願意陪他作死,都紛紛找理由避開了。


  “你們一個個的……還把不把本公子放在眼裏了?”


  *

  熾翼是一天能跑五百裏的神駒,可青朝和阿鍾的馬是普通馬匹,每狂奔三十裏就要歇息或者換馬,無法與熾翼匹敵。況且神駒再神,也不能這麽用,否則端木昱兒就隻能白發人送黑發馬了。


  因此三人還是選擇了換馬趕路,這樣可以日夜兼程趕到蜀山天門,最快需要五天。


  一路上,端木昱兒看得出青朝心不在焉,他的話語越來越少,神情甚至是凝重的。便駕馬與他持平,問道:“青朝你是怎麽了?這還沒挨到蜀地的邊兒呢,你就如此神不守舍了。你當年是不是犯了什麽不可饒恕的錯誤?所以一聽到要去蜀山天門,就心虛了?”


  青朝著玄色道袍,披散的長發增添幾分頹意,臉龐棱角分明,與端木昱兒少年的柔和不同,他那是歲月的痕跡,一看便是個極有故事之人。


  可他一開口又是拖遝長音:“少公子人生得意,猶如朝陽光芒四射,初生牛犢,切不可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所以,你不僅僅是心虛還有恐懼?”


  青朝看了他一眼,一拉韁繩,將他拋在身麵。端木昱兒隻好瞥了瞥嘴,無奈跟上。


  兩天後,晌午時分,陽光猛烈。三人到了秦州某座山上,遠遠地望見路邊有一座簡陋的茶亭。


  阿鍾拉過三匹馬栓在樹下,端木昱兒和青朝徑直走進去。


  茶亭裏有一群官兵正在喝茶歇息。


  兩人走到最裏麵唯一的一張空桌旁坐下,端木昱兒回頭看著那些官兵。但見他們一個個身著戎裝,兵服樣式頗有些考究,與地方州縣的廂軍不盡相同。哪怕是在歇息,也都坐姿端正,不苟言笑,有兩個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阿鍾安頓好馬匹之後,就去看老板娘賣的什麽茶。一看是普通的粗劣清茶,就從包袱裏掏出一小包上等茶葉,讓老板娘用開水泡了再送過來。這一路上但凡有機會他都是這麽做的,連泡茶的方式也要細致交代過,安排好少公子的飲食是他的責任。順便遞上一顆碎銀子。又問有什麽吃的,結果聽說隻有素麵,心中就好生納悶。


  中年婦女脾氣不好,一看這人一進來就諸多要求,雖然給的錢多,可她偏不吃那一套,當下就喝道:“黃口小兒,愛吃不吃,老娘不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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