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古人欺
謝琅風走後，阿漠悶悶不樂了好一陣，無心睡覺，想起看書最能助眠，便拿起謝琅風留下的《太史公記》看起來，翻了沒幾頁，果然困了，便將書枕在頸下入了夢鄉。
??天色將晚時，謝琅風為她送來晚飯，青梅和秦莊不在院內，她不方便時，起居皆是他親自照顧。
??阿漠伏在床頭，匆匆喝了幾口熱羊湯，便稱吃飽了，倚在床側，有模有樣的翻看《太史公記》。
??她得讓謝琅風知道，她阿漠也是一肚子墨水，他看的書，她也能看得下去。
??謝琅風見她寧願看書也不與自己說話，忍不住想逗逗她，笑道：
??“你看的什麽書，眼睛疼不疼，我幫你念？你放心，我不收你的錢。”
??阿漠未應他的話，雙眸直勾勾的盯著書，其實她自己都不清楚看到了第幾行，也記不住看了些什麽內容。
??謝琅風見阿漠還是一副冷然模樣，湊近她身前，看見她正在讀《瀛皇本紀》的片段，便道：
??“這位瀛皇是個了不起的帝王，可謂千古一帝，他年輕時四處征伐，一統六合，又定下書同文車同軌的為政方針，開創了一個六合同風的升平盛世。
??可惜他晚年為神道所誤，一心追求長生之術，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不說，他創下的帝國也短命而亡。”
??他說的這些事，阿漠尚有一些模糊的記憶。
??彼時她孿生哥哥重病，遍尋靈藥而不得治，連無誠都束手無策，她阿爹推去朝中諸事，陪著她娘親帶著她哥哥四處奔波。
??數年之後，她哥哥的病得以痊愈，他們卻再也回不去那個殿宇巍峨的皇城。
??她阿爹厭煩了隔幾年便要往臉上添幾道皺紋貼一些白胡子的生活，便帶著他們隱居上古遺民所居天涯之國。
??她後來聽無誠說起，她阿爹本不是炎族人，就是因為死皮賴臉傍上了她娘親，才能同炎族遺民一般長生不老。
??“你發什麽呆？”
??謝琅風見阿漠沉思半晌，捧書不語，以為她在思索什麽心懷天下的大道理。
??“這個瀛皇的確了不起，他是我的英雄。”阿漠讚道。
??“你才看了幾頁書，就認他做英雄了，他於天下雖有功，卻也有過，他雖一掃六合，天下歸一，可領軍征伐時曾坑殺戰俘，暴虐無道，霸業成後，又沉迷神仙方術，使天下複亂，有始無終，可悲可歎。”謝琅風笑語。
??“你見過他麽？”
??“你怎麽確定他沉迷神仙方術？”
??“你說天下複亂是因他而起，他未降生前的幾百年，難道天下一直是太平的？
??他離去後的幾百年，莫非天下也是太平的？
??難道當今南錦朝與北未國隔江對峙，征戰不休，也是因他而起？
??他一己之力，如何傾覆天下？
??你說他坑殺戰俘，你怎麽知道他不是為了阻隔一場奪命瘟疫，你們不去問那些同他交戰的國家使了怎樣的手段，隻看到他坑殺戰俘這個結果，對他公平麽？”
??阿漠義正詞嚴的同謝琅風辯著。
??謝琅風怔住，他以為阿漠對這些史事政論並不感興趣，沒想到竟會如此盡心為一個故去幾百年的帝王分辯。
??“我雖未見過這位瀛皇，但太史公所書，不虛美，不隱惡，當是可信的。至於你說的事，本來就無從考證，後人又如何去思量，對他是否公平。”
??謝琅風微笑，不知阿漠為何這般在意後人對這位瀛皇的評判。
??“我阿爹說，雙眼自將清水洗，一生不受古人欺，謝琅風，你別把自己讀成了一個書呆子。你小心那些作古的人，寫文章騙你們這些後輩。”
??阿漠瞥他一眼，合上書枕在頸下便要睡覺。
??“小仙女，嶽丈大人這般高見，你改日請過來讓我見見如何，我得好好謝謝他，給我養了個這般聰慧美麗的夫人。”
??謝琅風又去捏阿漠的臉逗她。
??“謝琅風，你不會想見我阿爹的，我怕你見了他會羞愧而死，你雖俊朗，卻不及我阿爹十分之一。”
??阿漠推開他的手，語氣裏隱了些得意。
??“這話我信，都說兒肖母，女肖父，看你這模樣，可以想見嶽丈大人是何等神姿。”
??謝琅風笑言，馬屁拍的叮當響。
??阿漠抬眸望向他：“哼，你這嘴兒今日是抹了蜜麽，說起我阿爹來這般諂媚，這些甜言蜜語平日怎麽不見你跟我說？”
??謝琅風見她被自己逗的有些笑意，忙道：“夫人喜歡聽甜言蜜語，我日後便多吃點蜜，保證你日日都像吃糖葫蘆一般，心歡意美。”
??“謝琅風，你當初是不是也這般諂媚你那位少將夫人？”
??阿漠聽他提起“夫人”兩字，又想起他那王家表妹。
??謝琅風沒料到阿漠又提起少將夫人這樁事，訕訕收了聲，頓了一會兒道：
??“你休息吧，我還有事要忙。”
??阿漠不語，徑自躺進被窩裏轉身背對著他，倒要看看這樁事他打算回避到何時。
??————
??次日清晨，阿漠起床一看，院中竟落了一層厚厚的雪，想來昨夜下了一宿。
??她歡喜裹上狐裘衣奔去謝琅風房中，想邀他一同堆個雪人，卻發現房中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空無一人。
??一問才知，謝琅風一大早便去給府中長輩請安了。
??阿漠忖度一刻，想來他已打算回歸眾人視野，裝病一事告一段落了。
??阿漠無聊，自己在院中堆起了雪人。
??她先是堆了一個小小的謝琅風出來，又怕別人認不出她堆的是誰，便從謝琅風房中尋出他常戴的玉冠扣在雪人頭上。
??端量半晌，又將雪人的眼睛修成一條略細長的縫，一根枯樹枝紮在一側做他的臂膀。
??大功告成，她喊來謝春：“你過來看看，我堆的是誰？”
??謝春望著眼前抽象的雪人，訕訕一笑，不敢答話，衝謝秋喊道：
??“你過來看看雲姑娘堆的是誰？”
??謝秋眼見躲不開，猶猶豫豫走到雪人身側，仔細端量半晌，探問道：“堆的是世子？”
??他想能令阿漠這般歡喜，除了他們的世子，應沒別人了。
??“謝秋，你眼神真好，我堆的很像是不是？”阿漠笑語。
??謝秋應和著點頭，“惟妙惟肖，巧奪天工！”
??謝春撇嘴，世子要是長成這樣，能入雲姑娘的眼才怪！
??阿漠聽見謝秋誇她，十分歡喜，著意要把這個雪人打造的更像謝琅風，轉身奔到謝琅風房中，又搜刮出許多他常用的東西，連他尋常愛披的那件狐裘圍脖都拿了出來，一股腦都點綴在雪人身上。
??阿漠忙的不亦樂乎，謝春和謝秋呆呆站在身後望著她給這個雪人穿金戴銀，連世子的金玉腰帶都給雪人箍在了腰上，世子平常最愛看的書也被她拿來夾在雪人手中。
??謝琅風回至院中，見謝春、謝秋兩人圍在阿漠身後，一邊搖頭一邊歎息，也好奇這個小仙女又做了什麽辣眼睛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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