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割脈

  單其馨被強製打下安定劑,在床上睡了足足一天。


  夜深風涼,她做了個夢就醒了過來,下意識的伸手揉了揉眼睛,又是一片濕潤黏在手背上,因為夢裏又夢見了他,唾沫咽了又咽,她總算是將心底的酸意壓下去。


  房間裏亮著暖暖的光,卻暖不到她的心裏麵。


  如逸……


  她又在心裏念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盡管身子鎮定下來,可自己的心,無論如何都控製不住懷念。


  掀開被子,連拖鞋都顧不上穿,她剛踏到地上,腳下隻有無力,“咚”的一聲摔下去,肩膀撞在了桌角上,疼的她咧了咧嘴。


  “哐當——”


  剛搖起來,沒想到有東西唄撞的掉在了手邊。


  銀燦燦的光線晃過她的眼,她眯了眯眼,才看清那是切水果用的小刀子,伸手撿起來的時候,她想到了那個夜,那個人,那句話。


  他堅定的眼神,他的誓言那樣清晰的在腦海裏回蕩著,她總記得,要想忘也忘不掉,就如烙印一樣刻在心上。


  微微顫抖的指尖輕劃過刀麵,鋒利的觸感,有鮮紅從指腹溢出來,她的雙眼癡癡的盯看著,一點都不覺疼,她來回撫來撫去,指腹上的一道口子愈來愈深。


  刀麵上全是血,她的淚落在上麵,安靜的房裏仿佛可以聽見淚敲擊上去的聲響,像是清脆的風鈴。


  “人生不問長短……”她輕聲的呢喃著,“你是我最後的答案……”


  她終於有勇氣握緊那刀柄,慢慢的伸出另一隻手,那刀麵涼涼的,貼在手腕上仿佛有冰冷的小蛇沿著血脈遊進去。


  那個時候,他還在的時候,她好怕死去,怕死了之後就沒有人陪著他了,隻是沒有想到的,卻是他先走了,那他定會擔心她一個留在人世間會不安全。


  人生真不論長短,她也不畏懼死亡了。


  她的手在漸漸用力,咬著牙,她狠命的割著手腕,一刀又一刀,絲毫不感到手軟與疼痛,隻見白色的骨頭都露了出來,她才手一抖,那刀子掉在地上。


  血大汩的流出來,瘋狂的流出來,吞沒了她的手掌心。


  她似滿足一樣的歎了口氣,往後挪了挪,努力的靠在桌角上,閉上眼睛。


  黑暗中,她仿佛聽見有人在喚她,看見有人站在自己麵前笑著,隱隱之中,她彎著嘴角在笑,她說著:“如逸……你不回來,隻好我來找你了……你可不要怪我……”


  慢慢的,她感覺到氣息的微不足道,身體的力氣像是被抽空了,全身發軟發麻,有睡意襲來,她想不得太多,頭隻往一側一歪。


  “大小姐!”最後一刻,她迷迷糊糊的聽見有人喊她,急促的腳步聲往自己身邊趕過來。


  單其馨完全失去意識。


  那個小丫頭本端著水盆,這下子都摔在地上了,潑了一地的水,她往外邊跑邊喊:“二少爺!二少爺!快來救救大小姐!”


  “總司令出去了,”王中超問,“發生什麽事情了?”


  “大小姐……大小姐割脈了!”


  單家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繁軍監獄。


  單其瑞總會過來看望姚如雲幾次,雖然她總不會理他。


  平時來的時候她都還沒有睡,可今晚她倒是早早的就進入夢鄉了,小花生明白的先退出去,退出去之前說了句:“督軍,小花生雖隻是一個下人,但小花生知道夫人是愛督軍的。”


  他彎下腰去為她掖了掖被角,卻弄醒了她。


  她迷糊的睜開眼睛來,第一個動作就是想要坐起來,但有雙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沒有再動。


  “義方?”她看到他的時候很驚訝,手從被窩裏伸出來,被他牢牢握住,她的另一隻手又握上去,眼裏滿是悔意,但她隻平淡的問,“你怎麽還來?”


  他沒有回答她,而是反問她:“今天怎麽這樣早就睡了?”


  “沒有什麽,覺得困了就睡了。”


  突然發現不知不覺中竟然握著他的手,她本能的抽出來,卻被他扣住手腕,她一愣,怔怔的看著他,他的眼底好黑,好深,一汪魔潭,好是誘人。


  她看了久了,他的吻就要落下來,她突然身體一僵,接受了他的親吻。


  他的吻好纏綿,從中感覺到的,有千萬種感情,像是懺悔,像是不舍,像是苦痛,像是癡迷……


  有硝煙味與蒲菏煙草味混合在一起,她喜歡這個味道,他伸過手來解她的扣子,她的眼睛睜開來,看見他長長的睫毛在輕顫,她伸手按住他的手,牢牢的攥住。


  扣子已經被解開了兩顆,她的鎖骨一眼便能瞧見,他喘著氣息,睜開眼睛看她:“放手……”


  她還是紋絲不動的按住他的手,因為他撕裂她衣衫的時刻,還曆曆在目:“不放……”


  他的眼簾微垂著,手指顫了顫:“我不碰你……”


  姚如雲感覺到他的手徹底鬆懈的時候,她才放開他的手:“我沒真的怪過你……”她望向他的左肩膀,伸手過去撫摸著,“很疼吧……掏子彈的時候……”


  她的話語又輕又柔,像貓兒在叫,語調卻是沒有任何感情,嫵媚的雙眼抬起來看他,他的心猛然一顫,酸澀的說道:“但你還是敢對著我開槍,可我也不怪你。”


  “你可以告訴我……大姐還好嗎?”


  他頓了好久,才說道:“很好……”


  “那我還可以問你……我大哥,真的是你開的槍嗎?”


  “如果我說,那槍是我開的,你信嗎?”他重複著先前的一個問題。


  她望著他,眼裏慢慢騰起水霧來,但她並沒有流出眼淚,他的手抬起來,快要觸摸到她臉龐的時候,她生生的往後縮了縮,他的手停在半空,聽見她說:“我不知道。”


  他好似失望一般,重複著她的話:“你不知道……”


  “但我很希望這不是你做的,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的心裏那樣不安……那樣懷疑就是你呢……”


  “小雲……”他伸出手將她一把拉起來,拽到懷抱裏,緊緊的抱著她,“委屈你是我不對……”


  她被他這樣一抱完全怔住,可不久就推開了他:“不要這樣,我受不起。”


  他拽住她纖細的手腕,那裏的脈搏微弱的跳動著:“你是我的妻!”


  她顯的好緊張,不安分的看著他的手,又看向他的臉,手甩了又甩:“你想說什麽?”


  “不要再與單其生來往了。”


  “我與他再也沒有見過。夠了義方,你弄疼我了。”


  他越是看她,她越是覺得心虛,另一隻手不自覺的撫在小腹上,突然有溫暖的大掌覆蓋上來,她嚇了一跳,手被他緊緊握在手心,她的手心出了很多汗,這下子更慌:“你回去吧,時間也差不多了,你回去休息吧。”


  “總司令!”是王中超的聲音。


  單其瑞突覺不耐煩,頭也沒回:“說!”


  王中超走進來,走到他邊上在耳邊嘀咕了幾句,單其瑞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低聲問他:“現在怎麽樣了?”


  王中超又在他耳邊嘀咕了一會,單其瑞的臉色才稍顯好看些,說道:“你在外麵等我。”


  “家裏出事了?”姚如雲一看便知。


  “我過些時候再來看你。”


  正要起身,姚如雲拉住他:“家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她的手指有些冷,他不想放開,可還是抽出手來:“你不要多問,好好休息。”


  “義方!”他丟下這句就走了,她被鎖在這裏,沉重的鏈條環上,空蕩蕩的隻剩下她的回音。


  單其瑞上了車,就直逼著王中超問:“你到底布了多少人,還會出這樣的差錯?!”


  “總司令息怒,是中超疏忽了。”


  “疏忽疏忽,你還敢和我講是疏忽了?要是人命沒了,我拿你開刀!”


  王中超被一路訓到單家,下車跟著單其瑞直奔單其馨房間,看見床上的單其馨麵色蒼白,醫生還在為她不停的輸血進去,單其瑞越看越是心情一塌糊塗,揪起王中超的衣領:“給我去查,是誰放的水果刀在這裏!”


  單其瑞一放手,王中超直直像是被扔出去的一樣,連滾帶爬的來不及扶住軍帽去辦事。


  不一會兒,就將服侍單其馨的那小丫頭帶了上來,小丫頭一過來就跪下去磕頭:“二少爺,刀子是我想給大小姐切水果用的,忘了拿走了……二少爺……”


  “閉嘴!”他似在咆哮,抬起手槍往地上開去,小丫頭嚇得尖叫捂住耳朵,縮成一團在地上顫抖著,單其瑞走過去,一把拽起她來,“忘了?一句忘了就了事了?要不是把你掃出門……”


  “二少爺,求你不要趕我出去……求你不要趕我出去……”


  “中超,軍令處罰!”


  王中超接過單其瑞丟過來的丫頭,問道:“總司令,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那你就跟著一起受罰!”


  “不,我馬上去辦!”


  單其瑞轉過身子,長長的籲出一口氣,抬眼看見醫生走出來,要緊上去問道:“醫生,大姐怎麽樣了?”


  “如果晚些,人就沒命了,病人情緒也不穩定,讓她好好休息吧……”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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