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突發事件（6）
年紀最大的工人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趙剛明顯覺得樓裏麵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看樣這群工人內心的擔心和恐懼來源於此。
不過趙剛在進來之前，特意和張茂林等區委領導請示了這個問題。
當時趙剛很坦然的問：“這些工人把王萬利扣留住索要工資，到底算不算違反刑法。”
在場的領導都是聰明人，雖然趙剛沒有把話說透，但都知道趙剛是和這些領導在確認勸說的尺度。
如果這些工人確定還要判刑，那趙剛就沒必要太用心的勸解，因為這個勸解都是做給別人看的形式；但如果能用《治安管理條例》解釋這些工人的行為，定性成“魯莽”，那趙剛就要用心的調解，確保成功。
這是踩在法律和道德邊線上的問題，除了張茂林以外，沒有人敢回應。
不過沈寶山還是很嚴厲的說道：“你是勞動局的，你覺得呢？”
沈寶山故意不說自己的主見，因為他也怕承擔相應的責任，不過他很狡猾的讓趙剛自問自答，因為這個問題，不管選擇第一種工人行為違反法律需要嚴懲，還是第二種工人隻是一時衝動的行為，都不是現在趙剛身份能開口的。
所以趙剛老老實實的說道：“我聽張區長和各位領導意見。”
沈寶山聽到趙剛“偷奸耍滑”的回答，“哼”了一聲沒有再做聲。
至於張茂林，他當然希望是第二種。因為第一種如果用法律手段製裁，還需要這麽辛苦調解做什麽，直接調動武警衝進去幾分鍾就解決。而且，如果定性為第一種，就會給自己貼上“解決複雜能力不足”的標簽，給自己的政治生涯和濱江區的發展前景蒙上汙點。
所以最後，張茂林非常肯定的保證：隻要工人主動認錯，那這件事就是衝動下的魯莽後果，沒有人會因此坐牢！
這才是趙剛勸解時內心最大的儀仗。
趙剛聽了工人的問話，表情非常嚴肅的說道：“雖然王萬利違法，但老丈你們做的事情同樣也是不可取的，如果按照《治安管理處罰條例》和現行相關法律來看，你們這次是肯定有人需要負法律責任的。”
說到這裏，趙剛突然停了一下，這是學自人事科科長廖海山的談話技巧，重要內容前突然停一下，有助於掌握談話的主動權。
脾氣暴躁的小六子聽到趙剛說有人需要承擔法律責任，臉色突變張口就要說話。
但趙剛不給這個混人說話的機會，大聲的打斷：“不過，張茂林區長覺得你們雖然事情做的糊塗，但出發點是給孩子看病，而且目前為止沒有造成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他保證隻要你們肯誠心認錯，接受批評，那在這次事件中你們沒有一個人會坐牢。”
趙剛的話又快又大聲，不僅堵住了那個年輕工人的嘴，還鎮住了所有工人。
半響後，年紀最大的工人才緩緩的說道：“年輕當官的，你不要騙我們，等我們出去了就把我們抓起來。”
趙剛很輕鬆的笑笑：“我的工作證還在你們手上，如果我騙你，你們大可以讓你們的老婆孩子找我。”
工人們聽了趙剛麵帶笑容說出的話，心中都一寬慰。
但趙剛突然語氣又變得嚴厲：“如果真的想抓你們，還需要騙你們出去嗎。你們看看外麵這麽多警察，隨便進來幾個你們能抵擋得住嗎，就憑你們手裏的刀具？”
這些工人聽了也沉默不語，然後年紀最大的工人說道：“這件事都是我的主意，如果真的要坐牢，就隻判我一個人吧。”
後麵的工人都要開口，老頭嚴厲的說道：“你們都閉嘴，不許再多說話。”
說完以後，轉向趙剛，目光帶著懇求。
趙剛心裏有點感動，說道：“放心吧，老丈，張區長說不會坐牢，你們就一定不會坐牢的。但懲罰肯定是有的，不過是可以接受的範圍內。”
這個老頭聽到趙剛坦然誠實的語氣，反而心中一寬，能實話實說有懲罰，說明是真心來調解的。
然後這個老頭轉過頭和其他人商量，趙剛就在一邊站著，沒有刻意的去偷聽，也沒有故意避嫌走開。
過了一會，他對趙剛說：“領導同誌，我們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我們現在就放了王萬利，如果政府真的要一個人頂罪，那就是我了。”
趙剛誠懇的說道：“這件事張區長定了性，說不會有人因此吃官司，那麽肯定不會有人坐牢。”
然後趙剛想了想，又對這些工人說：“現在外麵有很多記者在外麵，你們這件事鬧的很大，張區長能不定你們的罪，那也是頂了很多壓力。我有一個辦法可以減少雙方的壓力，老人家你們要不要聽一聽？”
大樓外，趙剛進入這幢大樓後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所有的人都在焦急的等待。但幾位區委領導的都很沉著，一絲不苟的盯著樓房大門。
突然，靠近大門的幾位警察說道：“有人出來了。”接著門口就出現幾位身著工廠製服的工人，張茂林看了，當先從人群中走過去，其他的區委領導都依次跟著。
等這幾個工人走出門後，趙剛才從門裏走出來，看到快步走來的張茂林，趙剛小聲的對這幾個工人說道：“這就是張茂林區長了，你們就去感謝吧。”
年紀最大的工人聽了趙剛的話，馬上向張茂林衝過去，把旁邊的警察嚇了一跳，連忙上前要攔住。張茂林看見趙剛站在這些工人的後麵沒什麽阻攔動作，禁止了要上前阻擋的警察和縣府辦人員。
年紀最大的工人衝到張茂林麵前，“噗”的一下就跪下了，接著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說：“縣老爺，我們做了錯事，請你原諒我們啊。”
饒是張茂林經曆過大風大浪，也沒有想到會是這種情況，他連忙使勁扶起這位老大爺，但這個老人死死的趴在地上不起來，隻是說道：“縣老爺，你不原諒我們，我就跪死在這裏啊。”
靜海的記者已經把這些鏡頭全部拍下，還舉著攝像機靠近張茂林。
終於在其他縣府辦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工人們還是被扶了起來，張茂林攙扶住年紀最大的工人，走到攝像機拍攝的正麵方向，嚴肅而動情的說道：“你們是沒罪的，你們隻是要回自己的合法收入。有錯的是我們，是我們這些為人民服務的公仆。要是判你們有罪，那麽在場所有公職人員全部應該按瀆職處理。”
記者的攝像頭清晰記下了張茂林的義正言辭，然後又拍下聽了張茂林“無罪宣告”後，這些工人和家屬擁抱痛哭的樣子。
趙剛看到這一幕，心裏感慨不已，讓這些工人去找張茂林賠罪是他想到的一個辦法，在輿論的監督下，這些工人才會獲得一個比較完善的結局，張茂林在獲得政治收益後，才會真正的保護這些一時衝動的工人。
然後趙剛走出喧囂的人群，來到早已經停在事件現場的120急救車前，對佇立看戲的幾個醫生說道：“裏麵還有一個人受了點輕傷，煩請你們也去看看吧，天氣熱不要出什麽意外。”
這些醫生都了解事情的經過，看到趙剛獨自一個人進入那幢挾持大樓，又把把這些工人勸出來，心裏對他很佩服。這是來自普通人最純粹的敬佩，他們聽了趙剛的話，匆匆抬個擔架進去救王萬利了。
小女警陶婧慢慢走進趙剛，看著趙剛堅毅沉著的臉龐，心中充滿著驕傲。趙剛看到陶婧走過來，很溫和的笑一笑，剛要說話時，就看到馬平在招手讓自己過去。
趙剛衝陶婧歉疚的點點頭，跑到馬平身邊，發現有記者剛采訪過馬平，馬平看到趙剛跑來，笑嗬嗬的指著趙剛說道：“這才是今天的主角，你們想了解具體情況，得多問趙剛啊。”
正在采訪馬平的記者真的立馬就走向趙剛，趙剛心中不願意再接受這種采訪，因為今天已經出盡了風頭，再過高調就會脫離了事件本身，容易引起負麵影響。
所以趙剛在接受采訪時，語句盡量短小，在敘述上保持平淡的語氣，在講訴自己勸告工人的原因時，也盡量多提張茂林和馬平的名字，把自己從這件事中摘出來。
最後，就連采訪趙剛的記者都覺得趙剛頗為木訥，記者問清楚想問的經過後，衝著趙剛抱歉的笑了笑，就轉去采訪其他區委領導了。
馬平在記者采訪時沒有離開，聽到趙剛非常低調的接受采訪。馬平覺得趙剛在為人處事上很老練，趙剛在敘述時全部提張茂林和馬平的名字，話裏話外都表示是遵照上級領導的指示，完全沒有提趙剛本人做了什麽事，一副無關緊要的低調做派。馬平在這件事中有一定的政治收益，他心中頗承趙剛的情，但他不會講出來。
這件事至此已經算解決的完美了，但後續的發酵影響肯定還會繼續，不過和趙剛都沒什麽關係了。
趙剛雖然覺得自己也有功勞，但大部分還是盡了崗位職責而已，隻不過在以後的提拔中，這就是一份沉甸甸的功績。真正的官場並不是開開會、鬥鬥智、拍拍馬屁就能立刻升遷的，一定要有政績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