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貼對峙九十六
於是,百姓們便將自家的女兒都藏的嚴實,不允許她們上街。
遠遠的,傳來一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令人不由得肅然了幾分。
這種陣仗,安瀟湘看過無數次,就是夏無歸的禦用皇衛。
安瀟湘將小小的身子躲進角落,黑溜溜的眼通過縫隙瞄著外頭,看著越來越近的轎攆,心中百感交集。
夏無歸如此縱容瀟湘,竟將自己的轎攆都給她坐,雖說從前她自己也坐過…但旁觀與當局總是不同的。借著夏無歸的溺愛作威作福、無法無天,讓安瀟湘好一陣心寒。
奢貴無度的轎攆之中,瀟湘姿態優雅而嫵媚,隨意地臥在白狐皮毛毯上。
微風撩起黑色的紗簾,讓安瀟湘看清了那雙似幽冥之火一般的眼眸,令她頓生懼意。前幾日痛不欲生的酷刑,仿若曆曆在目。
見街上空蕩,瀟湘幽藍眼眸微暗,毫不遮掩其中的不悅。
“停,”她聲線平緩,卻毫無溫度,“去一戶一戶,將人請出來。”
轎攆緩緩停下,穩穩落在地上。
皇衛不敢違抗瀟湘的命令,當即便挨家挨戶地砸門,將百姓都“請”了出來。
安瀟湘探了探狗頭,看著陸續走出戰戰兢兢的百姓,大多都是男人,想必是將家中兒女藏了起來。
正瞧得入神,身後霍然又被什麽玩意砸了一下,令安瀟湘毫無征兆地狗叫一聲。
“嗚嗚”
安瀟湘一下子從角落蹦了出來,回頭一看,發現是方才用石子砸她的其中一個小姑娘,十歲左右的模樣。
而砸得安瀟湘叫出聲,小姑娘咯咯地笑了出聲,笑聲在寂靜的街道中回蕩。
這邊的動靜,引起了瀟湘的注意。
皇衛正欲上前抓人,卻被瀟湘叫住,“站住,讓我去瞧瞧。”
話罷,瀟湘邁著優雅的步伐,踏出暗墨色轎攆,一步一步繞過麵色凝重的皇衛,走向發出動靜的小巷口。
她聲線平緩而溫和,卻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興奮。安瀟湘聽出來了,這是她每一回動了殺意,都會表露出的亢奮。
眼見瀟湘就要過來,安瀟湘也顧不得那麽多,趕忙回過頭,用自以為最凶狠的姿態,朝那姑娘嚎叫。
看到安瀟湘奶凶奶凶的模樣,小姑娘不僅沒跑,還笑得更歡了。
安瀟湘急啊,當即便衝上去,咬小破孩的衣角,試圖嚇跑她。
依舊紋絲不動,隻有安瀟湘幹著急。
而此時,小破孩家中的人聽到了動靜,從百姓堆擠了出來,直接奔過來。
“王後,孩子不懂事,民婦回去定會好好教訓她!求王後饒了她吧!”婦人二話不說跪在瀟湘麵前,攔住瀟湘的去路,擋在孩子與狗的前麵。
見有大人出來,小姑娘當即便不敢再笑,跪在婦人的身後,訕訕地望著瀟湘。
安瀟湘看著眼前對她來說無比龐大的瀟湘,心中恨不得衝上去咬她一口,卻並不敢輕舉妄動。
若是回到那具身體,她還不如作為狗活下去。
許是沒注意到安瀟湘,瀟湘連瞥都沒瞥她一眼。她居高臨下地望著那兩母女,語氣平和而溫柔,“你女兒生的如此俊俏,我怎舍得責怪她,隻不過想接她入宮,與我玩樂一番罷了。”
雖是如此說法,但婦人很清楚,她的女兒若是入了宮,便會同其它人一般,再也回不來了!
她顫抖著身軀,手中緊緊抱著她的女兒,執拗地道:“求王後不要帶走我女兒,她是民婦唯一的女兒……”
“哦?”瀟湘笑得人畜無害,慢慢屈身到婦人麵前,語氣溫柔,“可是,我也很需要她。”
很顯然,這種事並非第一回發生了。
百姓們紛紛將眼神往那條小巷瞟去,終於有人忍不住領頭跪下,“求王後手下留情!”
“求王後放過那個孩子!”
婦人眼中含淚,懷中還抱著不明情況的孩子。她感激地望向為她求情的百姓,心中更為堅定,“恕民婦不能從命!”
瀟湘慢慢回頭,輕飄飄地掃了一眼求情的百姓。她屈身,語氣依舊溫柔平緩,卻無不令人毛骨悚然,“既然如此…那你便去死吧。”
話音剛落,瀟湘眸中閃過一抹暗色。她將不知何時捅入婦人身上的刀子,拔了出來。
見到眼前這一幕,本還在求情的百姓瞬間噤了聲,空氣一瞬間寂靜下來,靜得令人感到窒息。
婦人滿目不敢置信,捂著源源不斷湧出鮮血的腹部,抽搐著倒在了地上。手中卻還緊緊攥著孩子的手,口中喃喃道,“不要搶走我的孩子……”
女孩望著眼前的一幕,緊緊握著婦人的手,哭著喊娘親。
瀟湘唇畔掛著柔和的笑,垂頭望了一眼還瞪著眼的婦人,手中的刀子狠狠揮落,再次紮中婦人。
這一回,婦人再未發出任何聲響,倒在了血泊中。
安瀟湘看了一眼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衝上去吼叫兩聲,咬住了她的衣角,使出吃奶的勁想讓她快跑。
但她的力量實在太小,不但沒讓小女孩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反而還讓瀟湘注意到她的存在。
瀟湘將眼神落在了她身上,溫柔而滲人的笑容浮於麵上。她從容不迫地握著刀柄,跨過婦人的屍首,“真可愛,叫起來定然更可愛。”
安瀟湘緊張地吐起舌頭,卻依舊撕扯著女孩的衣衫,試圖喚醒她的神智。
女孩麵上滿是淚,抬頭望向此時於她而言格外可怖的瀟湘。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抱起安瀟湘拔腿就跑。
整條街早已被瀟湘帶來的皇衛所包圍,女孩還未跑到盡頭,便看到了堵在巷口另一端的皇衛。
遭了,被包圍了。
安瀟湘扭轉狗頭,心中焦急萬分,卻又不知道頂著狗的身體能做什麽。
便是冒著受元神反噬之苦的風險,附身這個小女孩身上,她也不一定能衝出重圍。
畢竟瀟湘帶來的皇衛,都是夏無歸帶出來的人,足以以一敵百的武功高強,憑瘦弱女孩和小狗與它們搏命,簡直自尋死路。
瀟湘在巷口的另一頭,接過皇衛遞來的瀟湘劍。她撫摸著劍鋒,不慎被鋒利的邊緣劃傷,冒出一顆血珠。但她卻置若罔聞,笑得嫵媚而溫柔,“真是好劍。”
女孩抱著安瀟湘,看著身後一排的皇衛,又看了一眼笑容嫵媚的瀟湘,再一次哭出了聲。
安瀟湘看著女孩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隻能更緊張地吐著舌頭。
怎麽辦,這下死定了。
安瀟湘望了一眼瀟湘手中的瀟湘劍,隻感覺百感交集。沒想到,有一天她會死在夏無歸送她的劍下。
正在萬念俱灰之際,安瀟湘靈敏的狗鼻子,霍然聞到了一陣熟悉的味道。
這香比蘭花更濃烈,比玫瑰淡些,很熟悉,好似她日思月想的氣息,流連忘返。
正想著,一抹紅影掠過,撲麵而來一股罌粟花的氣息。
一瞬之間,紅衣公子立於身前,擋在女孩的身前。他的紅衣似扶桑那般豔而美,妖而不媚,優雅卻高貴。
即便貌美如瀟湘,在芷的麵前,她也一瞬間黯然失色,根本無從攀比。
在安瀟湘的眼中,此時的芷猶如從天而降的神抵,高高在上,卻又一次護住了她。
芷搖曳著紅衣,唇畔勾起一抹慵懶而漫不經心的弧度。他邁著優雅的貓步,慢慢走向手握瀟湘劍的瀟湘,“你用小安兒的手,沾染了如此多的鮮血,芷該如何處置你,才更解小安兒的氣。”
他雖笑著,眸中卻俱是冷意,令人不寒而栗。
芷說出這話時,安瀟湘的心中頓時放起了煙花。
芷居然察覺到,這個瘋子不是她,真不愧是她男朋友!
安瀟湘此時是典型的狗仗人勢,有人撐腰之後,當即便連連大叫。
弄死那個瘋子!
她的叫聲並未讓對峙著的瀟湘與芷分神,倒是讓女孩哭著捋了捋她的毛發,“別怕,別怕…”
安瀟湘:……
誰更怕?這姑娘都哭得鼻涕都出來了,唉唉唉!別往她身上抹鼻涕!
安瀟湘掙紮無效,隻能麻木著狗臉,默默轉過頭,望向芷。
見芷出現,皇衛當即便要衝上來,卻被瀟湘攔住。
“都不要動,”瀟湘擺了擺手,眸中溫柔的笑意不減,“對付此人,我一人足矣。”
說罷,她便毫不猶豫地舉著瀟湘劍,慢慢朝芷走去。
皇衛見狀,紛紛退散兩邊,不敢上前。
瀟湘顯然並不太會用劍,瀟湘劍被拖在了地上,發出“嗞”的刺耳聲。
她笑得溫柔而嫵媚,緩緩將劍舉起,壓在了芷的肩頭,緊貼紅衣。
芷視頸上的劍為無物,不僅未躲,還上前一步,與之更近。慵懶而漫不經心的聲,帶著蠱惑人心的氣息,撲麵而來,“芷的小安兒呢?”
安瀟湘看著它們親密的模樣,心中焦急萬分,探高了狗頭,努力想聽清它們在說什麽。
“她死了,”瀟湘順勢將劍扔在了地上,順著芷的動作勾住了他的肩頭,幽藍色眼眸微閃。
她緩緩湊近他的耳畔,仿佛是他最親近的人,“很快,我就讓你去見她。”
話罷,她眸色狠戾,卻徒然一僵。
隻見,她手中不知何時拿出的匕首,已抵住了芷的胸口,隻一分之差,便能刺入他的心口。
而芷的速度與之相比,更是天差地別。幾近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攥住了瀟湘握著匕首的手。
芷不徐不疾地將瀟湘的手掰開,奪過了她手中的匕首。他把玩著手中的匕首,唇畔的笑意更令人膽寒。
芷也似瀟湘一般,紅衣撩過。隻手勾住了她的頸,匕首也順勢抵在了她的優美的頸上。他似與她最親近的人一般,將唇抵在了瀟湘的耳畔,吐息之間滿是他身上勾人心弦的氣息,令人甘願沉醉。
“別動。”
他神色自若,若沒有手中的匕首,儼然似一對親密的戀人。
若非安瀟湘看著芷當著她的麵,將刀頂在了瀟湘的脖子上,她險些便吃了自己的醋。
即便脖子上頂著刀,瀟湘也不急不慌,緩緩伸手把玩著芷的發絲。她依舊笑得平緩而溫和,舉手投足之間透露著一絲嫵媚。
她慢慢仰頭,在芷的耳畔低語,“殺了我,你敢嗎?”
“你猜,芷敢不敢?”芷眸中掠過一絲冷意,將匕首又抬高了一些,挑起瀟湘的下顎。
瀟湘鎮定自若地抬手,握住了芷握匕首的手,朝自己的頸挪動了一分。
一瞬間,血便滲了出來,順著刀尖滑落。但毫無痛覺的瀟湘,並不急惱,反而還笑了。她幽藍色的眼眸之中,帶著勢在必得的笑意。
“我猜,你不敢。”
芷微微皺眉,妖眸之中閃過一絲暗光,不悅之感溢於言表。
他不語,卻緩緩將匕首從瀟湘的頸上挪開,轉而,扔到了地上。
瀟湘笑得平緩而溫柔,一絲嫵媚浮於麵上。她親密地勾住了芷的頸,緩緩低語,“殺了我,你的小情人,便再也不可能出現了。”
芷眸色微冷,緩緩斂下麵上的笑意。他輕輕提起腳步,在空中閃過一道烈紅明豔的弧度。
一瞬間,消失在瀟湘眼前,轉而出現在女孩的身前。
安瀟湘揚起狗頭看著芷,不由自主地搖起了尾巴。
眼見芷便要走,瀟湘並未打算放過他。她屈身拾起瀟湘劍,邁著優雅的步子,笑得明豔,朝芷走去,“想去哪兒?”
芷緩緩側目,望了一眼逐漸走近的皇衛,眸色漸冷。惑人的聲,帶著毫不遮掩的冷意,“芷已許久未大開殺戒,若你想玩,芷並不介意陪一陪你。”
皇衛越靠越近,將安瀟湘與女孩,以及芷包圍地嚴嚴實實,足有數百個皇衛圍著巷口。
正在對峙之際,一道響亮的號角聲響起,響徹整條街道。
這聲音,安瀟湘不可能忘記,就是夏無歸即將到來的號角聲。
安瀟湘瞪大了狗眼,努力仰著頭,望向小巷盡頭。
“噠噠噠”
夏無歸如同威風凜凜的大將軍,騎著紅棕烈馬而來,在小巷盡頭停了下來。
他的到來,似令整個天空變了色彩,披上了一層暗墨色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