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刑九十四
星凜老人的性子，芷也知道幾分。他為人爽朗，做了的事便會承認，不會藏著掖著。
芷妖眸微沉，誠懇地道，“請尊者指點。”
“她命中禍害蒼生，我本不會留她一命…”星凜老人欲言又止地望著他，最終還是道，“若你現在趕回去，許能幫她擋過一劫。”
話音剛落，芷便消失在原地。
星凜老人凝視著消失不見的紅影出了神，就好似透過芷，想起了什麽人。
芷的執著，就好似當初的他。可他的她，卻還在等待著輪回。
於他而言，最無用的便是時間，最漫長難熬的，也是時間。
……
安瀟湘好似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的她身浸鮮血，而她的那些鮮血都不是她的。
鮮血越漲越高，慢慢冒過她的頭頂，讓她幾近窒息。
安瀟湘驚恐地睜開了眼，發現又變換了場景。她習慣性地垂頭，望了一眼自己的雙手。
果然，十次有八次沾染著鮮血。另一個她，好似以殺人為樂，無血不歡。
她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安瀟湘環顧四周，身邊站了一排哆哆嗦嗦的宮侍。而地上，儼然是令人無法直視的作嘔畫麵，令她不敢多看一眼。
又一晃神，安瀟湘頓感不妙，當即奔向一個宮侍，強行捏起宮侍的下顎，與之對視。
一瞬之間，內力逆轉，劍氣騰出，元神離體。
再一睜眼，安瀟湘便看到了她自己的臉。安瀟湘身體的手，還掐著宮侍的下顎，也就是此時的她。
而在她移魂的一瞬間，眼前的瀟湘也驟然睜眼。
對於自己忽然作出別的動作，瀟湘並不慌張，輕輕挑起安瀟湘的臉。她語氣平緩而溫和，卻無時不刻令人毛骨悚然，“容貌生的不錯，真想在上麵刻字，留下我的痕跡。”
安瀟湘惡寒，眸色微冷。她猛然抬手，攥住瀟湘的手，“瀟湘，你究竟想做什麽？它們給你下達了什麽命令？”
見狀，瀟湘挑了挑眉，興味盎然地望著眼前的宮侍，隻覺得有些新奇，“哦？你竟敢對我動手？”
從未有人敢反抗，而眼前的小太監是第一個，並且說出的話，也不似尋常人能問出來的。
安瀟湘違抗忤逆的動作，令皇衛當即奔了上來，一把將她拿下，摁倒在地。
小太監羸弱的小身板，根本敵不過武功高強的皇衛，令她反抗不得。
瀟湘麵上依舊掛著溫和的笑，卻無不令人膽顫。她屈身，蹲在安瀟湘的麵前，“你是誰？”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安瀟湘仰起頭，唇畔勾起決然的弧度，“我會阻止你的，你這個瘋子。”
“哦？”瀟湘笑得人畜無害，不知從哪掏出一把匕首，狠狠紮入了安瀟湘的心口，“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攔得住我。”
安瀟湘一瞬間瞪大了眼，痛覺彌漫著全身，卻還狠狠瞪著瀟湘的藍眸。
待宮侍的身體死亡，安瀟湘元神一瞬間竄回了自己的身體，維持著她的神智。
天旋地轉之間，眼前是死不瞑目的宮侍，身上還紮著瀟湘捅的匕首。
又一晃神，好似某一種預感。
安瀟湘飛快地奔向一個皇衛，不顧驚慌失措的皇衛阻攔，強行與之對視。
天旋地轉之間，她的元神竄入皇衛的軀體。
但這一回，卻不似操控宮侍那般簡單。
剛一進入皇衛的身軀，她的元神便隱隱有一陣撕裂的痛，似有什麽東西在無形之中鞭打著她的靈魂。
這個皇衛武功太高強，元神在遭受反噬。
但安瀟湘不敢懈怠，在瀟湘清醒之前，當即朝出口奔去，欲離開此地。
皇衛孔武有力的身軀，令安瀟湘多了幾分力氣，奔的極快，在空氣中留下一道暗影。
一眾宮侍與皇衛，看著安瀟湘突然奔離的身影，一時之間有些反應不過來。
但沒有瀟湘的命令，誰也不敢擅作主張。
而下一瞬，瀟湘徒然睜眼。她掃向安瀟湘的背影，似看到了什麽新奇好玩的東西一般，唇畔勾起異魅興味的弧度。
“給我追，抓活的。”
安瀟湘一路直奔宮門，隻想逃出宮。
而身後，一眾皇衛很久便追了上來，將她團團圍住。
她隻能控製這具身軀，並不能操縱他的內力或輕功，所以於她而言，這具身軀與普通人沒有區別。
但操縱越強大的身軀，遭受的反噬越大。
安瀟湘不敢多做糾纏，當即便撲上另一個皇衛，與之對視。
一瞬之間，元神再次交替。
而她方才所操縱的皇衛，當即被一眾皇衛拿下。他滿目懵然地望著將他抓住的皇衛，“發生了何事？為何要將我抓住？”
而此時，瀟湘也趕來了。
她掃了一眼被抓捕的皇衛，便將視線投向其它的皇衛，藍眸之中滿是深究臆測。
而安瀟湘扮作普通的皇衛，與一眾人站到了一處。
在瀟湘將視線落到她身上時，他不由得緊張得屏住了呼吸，心跳如鼓地扮作麵色如常。
“瀟湘，別想瞞過我的眼睛，”瀟湘在望見安瀟湘不大對勁的神情時，漫不經心地走了過來，唇畔勾起人畜無害的弧度，“畢竟，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見她已發現了自己，安瀟湘拔腿就跑，奔得極快。
遭受著反噬的靈魂，依舊在隱隱作痛，但她卻不敢停下腳步，怕回到那具身軀，她便再無反抗之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用自己的身軀，手染鮮血。
“追。”
倏然又奔出一個皇衛，令一眾人又愣住了神，但在收到命令以後，便再一次追了上去。
安瀟湘回頭瞄了一眼源源不斷的皇衛，當即加緊了腳步，奔到了宮門。
她瞅著不遠處即將要追上來的皇衛，喘著粗氣，有些焦急地對守門之人喊道，“快開門，皇命我們出宮辦事。”
皇衛隊進出皇宮從不需要宮牌，一聽安瀟湘這話，守門之人當即便大開城門。
安瀟湘等不及了，在門開著一個縫就趕忙擠了出去，片刻不停地往最熱鬧的街市奔去。
安瀟湘在奔出來以後，當即便附身於一個路人百姓身上，迅速擠入了人潮，才敢鬆一口氣。
在她以為，終於安全了的時候，一大片皇衛隊將整條街包圍了起來。
百姓麵露驚恐地被趕到了一處，擠成一團，而其中，便包括安瀟湘所附身的女子。
安瀟湘試圖往邊緣擠去，想趁機脫身，卻一眼望見了正在走來的瀟湘，她隻能扮作驚恐萬分的模樣，與百姓聚成一團。
瀟湘掃視了一圈百姓，湛藍色眼眸中滿是溫和，不知道的人還真當她人畜無害。
百姓一見那象征性的藍色眼眸，當即便跪伏在地，“參見王後。”
安瀟湘也隻能順勢跪下，將頭一低再低，隻想讓眼前這個瘋子趕快離開。
瀟湘左右巡視一圈，竟直接開口，“殺，殺到他出來為止。”
此言一出，令一眾百姓惶恐不安地大喊饒命。
安瀟湘也忍不住抬眼，憤然地望了瀟湘一眼。此處的百姓足有數百人，若是她大開殺戒，怕是要血染長街。
如此，饒是皇衛也不敢輕舉妄動，忍不住道，“王後，若是如此，屬下該如何同皇交代？”
瀟湘回過頭，看了一眼回嘴的皇衛，慢慢朝他走去。
她麵上仍然掛著溫和的笑，讓人產生了一絲溫柔的錯覺。但在見過瀟湘手段的一眾皇衛眼中，隻有駭人、陰森之感。
皇衛麵上浮著虛汗，當即便跪下，但卻仍然不肯讓步，“求王後手下留情。”
瀟湘一言不發地上前，一把抽出他的佩劍，不待皇衛驚呼，便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皇衛被紮中腹部後，瀟湘也並未停手，似癲狂了一般補了好幾刀。
直至皇衛的血流淌了一地，百姓才後知後覺驚恐地尖叫出聲。
瀟湘踹了一腳死透了的皇衛，從容不迫地從袖口拿出一方手絹，擦了擦手中的血。她掃向周圍的皇衛，麵上掛著人畜無害的溫和笑意，“還不動手，是想與他一個下場嗎？”
說罷，她隨意地將手絹扔到地上，慢悠悠地舉著劍，走向最近的皇衛。
那皇衛驚恐地抿了抿唇，當即便將劍抽出劍鞘，奔向百姓。
有一人領頭，所有的皇衛都舉劍而上，奔向百姓。
訓練有素的皇衛，對付手無寸鐵之力的百姓是綽綽有餘，百姓根本毫無反手之力。
僅僅片刻，便血縱長街。
安瀟湘艱難地爬了起來，望了一眼滿地的屍首，憤怒地從頭上取下姑娘的銀簪，迅速地朝瀟湘奔去。
即便殺了瀟湘，她自己也會死，她也一定要阻止她！
但她所操縱的姑娘過於弱小，一下便被皇衛發現她想做什麽，一腳將她踹倒在地。
安瀟湘看著皇衛即將落下的劍，又望了一眼驚慌逃竄的百姓，艱難地大喊道，“住手！我在這！”
聽見呼喊的瀟湘，當即便將目光投向安瀟湘。她湛藍色的眼眸之中閃過一絲興味，抬手道，“停手。”
話音剛落，皇衛將劍收回劍鞘，不再虐殺百姓。
安瀟湘憤恨地瞪了瀟湘一眼，迅速爬了起來，朝最近的皇衛奔去。
正欲附身於皇衛，卻毫無預料地被震了回來，元神似被撕裂了一般劇痛無比。
安瀟湘跌坐在地，喉口湧起一陣腥甜，吐出一口鮮血。
遭了，附身別人身上太久，已不能再附身在武功高強的人身上，否則隻會被震回來！
“你逃不走的。”瀟湘慢慢地走到安瀟湘麵前，笑容平緩溫和，“帶走。”
當即便有皇衛上前，將安瀟湘押走。
安瀟湘唇角掛著鮮血，卻已沒有反抗的力氣，隻能用憤恨的眼神瞪著瀟湘，直至離開她的視線。
皇衛井然有序地離開街市，立即便有官府的人前來清理滿地的屍首。
活著的百姓隻感覺大起大落，劫後餘生的感覺湧滿了心頭。
死了數量如此龐大的百姓，很快便有百姓報官，卻沒有任何人敢管。
畢竟領頭殺人的可是王後！而手下之人都是皇的禦用皇衛，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沒人敢管這一樁事！
虐殺成性的瀟湘本隻是傳言，今日她親自帶人來血洗長街，讓百姓怨聲載道，卻隻能打碎了牙吞進肚子裏。
如此一來，安瀟湘的名聲算是徹底臭了。
牢獄之中。
安瀟湘打死也沒想到，有一天會蹲在牢中，而且抓她的還是她自己。
她的手腳被捆在刑具之上，卻毫不畏懼地瞪著瀟湘，“要殺要剮便來吧！總有一日，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都出去，我要單獨審問這個犯人。”瀟湘語氣平緩，玩味的目光卻從未從安瀟湘的身上挪開。
待皇衛與宮侍都出去了以後，整個刑房便隻剩它們二人。瀟湘在一旁的刑具上摸索著，聲線平緩溫和，“我本以為，占據這具身體隻是時間問題，沒想到你竟跑了出來…”
“你是如何出來的？”瀟湘毫不遮掩地將好奇寫在臉上，手中卻把玩著一樣尖銳的刑具。
安瀟湘沒回答，隻冷冷地望著她，“你究竟有何目的？要殺要剮衝著我來便是了，為何要牽連其他人？！”
瀟湘並未回答，緩緩轉頭，一步一步走向她。
她依舊笑得溫和，猛然將手中長長的錐子紮進她的大腿，直將她的腿固定在刑具之上。
“啊！！”
安瀟湘慘叫一聲，雙手止不住地顫抖。而腿上已開始滲出鮮血，痛感侵襲了全身。
下一瞬，瀟湘片刻不停地拿過另一隻錐子，狠狠紮進安瀟湘的另一隻腿上。
“啊啊！！”
分明做著血腥恐怖之事，瀟湘卻鎮定自若，甚至有一絲興奮浮於麵上，唇角染上了嗜血的笑意。
安瀟湘狠狠地盯著她，若她的眼神是一把利劍，早已將她捅成了篩子。她因疼痛顫抖著聲，“我不會放過你的，死也不會放過你！”
瀟湘從刑具之中再次拿過錐子，在安瀟湘的慘叫之下，連著紮穿了她的雙手。她聲線溫柔，卻令安瀟湘膽寒，“我怎會讓你死呢？那樣你不就回到我的身體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