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柚兒危七十
因為他知道,這句話隻會惹得二人不快,這段往事無人願意提及。
歐陽習習又露出了幾近嘲諷的眸光,直直的落在殿中人身上:“那便沒什麽好的了,在下還有些事,便不招待大皇子殿下了。琉璃,送客。”
剛回到殿中的琉璃,還未來得及聽清隻言片語,便看到了眼前似乎劍拔弩張的場景。
聞聲,琉璃立即望向殿中人:“大皇子殿下,請回吧。”
殿中人抬眼,目色淡然地滑過歐陽習習,而後什麽也沒,轉身走出大殿。
……
此時,佐國正戰火不休。
安柚兒回到皇宮時,守衛一個個大眼瞪眼,不相信安柚兒竟活著回來了。但見是安柚兒來了,也是二話不放行了。
安柚兒此時是一大金主,在佐國陷入戰亂時,第一時間送上巨款。於佐國而言,她已是一大功臣,對她自己來,也是仁至義盡。
那可什豕雖未傷及性命,卻也是重傷之軀,在安柚兒的萬般要求下,他還是留在客棧,未陪同安柚兒入宮。
莊重威嚴的皇宮中,許多守衛由於戰亂都被派遣走了,守衛少的可憐。
一路暢通無阻,安柚兒很快便來到了大殿前。
大殿中,佐皇被淹沒在奏折中,正皺著眉頭看著一冊書卷。
安柚兒醞釀了一下思緒,正欲跨入殿中,倏地被身後淩亂的腳步聲打斷。
一個士兵腳步很匆忙,看也未看安柚兒一眼,直接衝入大殿,高聲大喊:“皇上,陸城急報!”
佐皇聞聲,匆匆抬頭望向那名士兵,示意他有話快。
士兵喪著臉,聲線沉重:“夏軍與我軍一百五十萬大軍交戰,夏軍節節敗退,我軍派遣百萬將士乘勝追擊……”
佐皇眼底亮光,正欲扯起嘴角,卻又聽那士兵道:“怎料那夏軍設下埋伏……”
接下來的話,士兵未接著。但佐皇知道,百萬大軍全軍覆沒。
佐皇的眼中布滿不敢置信,呆怔了半響,直接將書卷扔在桌案上。
此時,安柚兒沉默地走了進來。百萬將士非同可,這一回更是將佐國幾近一半的將士賠了進去。
即便安柚兒盡量放輕了腳步聲,還是被佐皇察覺到了。
佐皇布滿滄桑的眼,在看到安柚兒的一瞬,凝聚了起來,但卻不是安柚兒所期待的欣喜若狂,而是溢於言表的怒!
佐皇似想到什麽似的,忽然冷笑一聲,萬分無情:“朕還當夏軍使的何種手段破百萬大軍,竟是有奸細作祟!”
地上跪著的士兵聞聲,也用懷疑的目光望向安柚兒。
公主領軍引開追兵之事,已是滿城皆知的事,無人不讚歎公主巾幗不讓須眉,還有百姓特地在城中立了廟堂祭奠公主……
而此時,公主竟沒死,還好好的回到宮中,這明了什麽?
安柚兒抿了抿唇,試圖為自己辯解:“父皇……”
佐皇猶如找到了發泄點般,一瞬間將所有的怨氣爆發:“住嘴!朕沒有你這個女兒!”
便是再諸多狡辯,從能拿下百萬大軍的夏國雄兵中全身而退,的確是事實。
但,眼前的人是一國之君,也是她的親生父親,此時此刻,他竟絲毫不聽自己的辯解,便給她定下了賣國的罪名,實在令人寒心。
安柚兒沉默了,轉身欲離開大殿。
她死裏逃生,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她的父皇。她以為,父皇見到她活著或許會高興,怎料竟截然相反。
她早就該明白了,父皇當年不顧她的意願送她去夏國,哪怕她以死相逼,父皇還是打昏了她硬塞上馬車。
父皇,若是被夏皇挑中了,哪怕是做個妾,也是無上光榮。可她,半分也不想去夏國任人宰割,做毫無尊嚴的貨品,就像一棵白菜任人挑選,全然未被當作是個人。
她早該認清,父皇,不愛她。
安柚兒還未走兩步,便有層層侍衛圍了上來,二話不扣住安柚兒的手,將她押了下去。
安柚兒知道此時掙紮也是徒勞,她一言不發地轉頭,看了一眼皇位之上,那高高在上的佐皇。
佐皇猶如看到一個死物般的眸光,落在了她的身上,目光淩厲得令安柚兒心寒。
安柚兒目色淡了淡,聲音出人意料的冷靜:“既然父皇沒有我這個女兒,自今日起,我便不再是您的女兒了,這也是最後一次叫您父皇了。”
話畢,安柚兒便半分不留戀地跟著侍衛走了出去。
佐皇的性子她再了解不過,凡是有利無害之事,任何一樁他都不會放過,而她雖無權勢,但錢財居多,若是佐皇有點理智,大可以讓她用大筆錢財贖回這條命。
更何況,她還是他的親女兒,若他還有半分至親之情,也會放過她。
但是,安柚兒似乎高估了佐皇的理智,以及她自己的地位。
佐宮牢獄。
佐皇看著眼前,早已被抽打地血肉模糊的安柚兒,陰冷一笑:“朕的好女兒……不,你如今已非朕的皇女,你隻是通敵賣國的賤人!”
一旁的侍衛也用看仇敵般的眼神,看著地上體無完膚的安柚兒。
即便她奄奄一息,也不會有人同情一個賣國賊。
無人聽安柚兒的辯解,為她安下了賣國賊的名頭。
安柚兒早已痛得不出話,也對眼前人無言以對。她實在想不到,她向往的愛,敬愛的國,讓她有朝一日會落得如此下場。
見安柚兒沉默,佐皇笑得更大聲,他的言語帶著憎惡:“你與你的母親,一樣是個賤人!”
安柚兒顫了顫眼皮,艱難地動了動唇,堅守著最後的倔強倨傲:“不許……辱罵……我的母親……”
佐皇笑得猖狂,幾近癲狂的模樣,讓一邊的侍衛都驚了一驚,卻不敢阻撓。
畢竟在他人眼中,安柚兒都是罪有應得的,雖佐皇的反應太過激烈,卻也情由所原。
佐皇忽然湊近安柚兒,垂頭放低了聲調,卻依舊令人感到寒顫:“你,你母親是個賤人,朕就放了你!”
安柚兒冷冷抬頭,用盡全身的力氣“啐”了一口:“休想!”
那口水並未沾染到佐皇,但卻讓他更怒了。莫是一個帝王,便是一個尋常人,也不可能對這番屈辱無動於衷。
佐皇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安柚兒,倏然抬腳,重重踹了下去!
“啊!”
安柚兒隻聽到她的腿“喀”的一聲,發出疑似碎裂的聲音,然後她的腿在巨大的痛楚之後,失去了知覺。
動不了,她的腿動彈不得,完全沒有知覺,連痛都感覺不到。
安柚兒額上布滿冷汗,血與鹽水混雜著難聞的氣味,瘋狂地竄入她的鼻腔,而佐皇的腳還狠狠地碾壓在她毫無知覺的腿上。
而,這僅僅是一個開始。
佐皇麵無表情地抬腿,又是重重一腳碾了下來!
“啊……”
此時,一名侍衛闖入獄中,麵色慌張,在看見奄奄一息的安柚兒時怔了一下,但很久挪開了目光:“皇上,大事不妙了!夏軍已在皇城腳下!”
佐皇聞言,震驚之餘帶著幾分癲狂地垂頭,看了一眼地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安柚兒,唇角勾起一抹令人寒顫的弧度。
……
佐宮外不遠處的客棧中,一名影衛悄悄出沒於黑暗中:“主,夏軍兵臨城下,再半個時辰便能攻破佐城。”
那可什豕置若罔聞,依舊焦躁不安地望著窗外:“她入宮多久了?”
“主,已有兩個時辰了。”
那可什豕未忍住站起了身,就朝門外走去:“我去尋她!”
他怕那個傻姑娘不聽教訓,又在她所謂的生父下吃虧,而且今日他的預感強烈,他怕她出事了,而他不在她的身邊!
街道上,即將攻城的夏軍使百姓慌亂不已,整條街都是密密麻麻的百姓,堵得街道水泄不通。
那可什豕正欲擠入人群,卻被一名神色慌張的影衛攔住:“主,姑娘她……已被帶出了宮……但是……”
那可什豕回頭,心頭有點不好的預感,卻還是開口冒出一句:“她在哪?”
“…城…城牆外…掛著……”
那可什豕倏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一言不發地握緊了拳頭,直接起身朝城門而去:“該死!我就不該讓她獨自入宮!”
……
城牆之上,佐皇眺望著兵臨城下的夏軍,伸手一揮,又讓士兵將吊著安柚兒的繩索往下放了放。
叕叒雙又依然是主帥兼先鋒,遠遠一望城牆上不知是死是活的安柚兒,不由得怔了一怔。
前些日子才放走她,這沒多久便又傷痕累累地出現在敵軍的牆上,很顯然,她被遺棄了。
安柚兒的衣衫被血染成了紅色,發絲與血粘稠在臉上,她露出的肌膚也是血紅色,根本無法看出,她到底傷在就哪裏,或是哪裏沒被傷到。
血跡,順著她的衣衫滴落,卻又不知落在了何處。高牆之上,血紅色的安柚兒尤為顯眼。
安柚兒此時的模樣,便是殺敵無數的叕叒雙又都覺著驚悚。究竟是個忠肝義膽的公主,即便它們是敵對,他也敬佩這敢於引開追兵的公主,竟受此等屈辱。
而此時,城門忽的大開,出來的卻隻有寥寥幾人。那幾人似是強行從內破門而出,身上皆有點點血跡。
在他們出來之後,城門又立即被關上。
兩軍交戰,最忌諱的就是我軍未出,卻城門先開。
那可什豕騎著馬衝出城外,幾名影衛緊隨其後。
那可什豕的目光掠過眼前一片黑壓壓的士兵,直直抬頭望向了城牆上,生死未卜的安柚兒。
他的目光定格在安柚兒身上,看到她身上的血跡,眸色一瞬間凝聚。
那可什豕對夏軍漠然視之,一扯韁繩便朝安柚兒的方向而去,他忽然將手擱在胸膛上,微微吸氣。
影衛左右護著那可什豕,勸了一句:“主,您的傷勢……”
那可什豕置若罔聞,血紅著眼:“去救她!”
夏軍麵麵相覷,不知該如何處置這突生的變故,紛紛向叕叒雙又請示,要不要將那可什豕弄死。
叕叒雙又見眼前感人一幕,也不知從何下手,畢竟這倆人前些日子才放走,而且那男人還活著回來了,可眼前他們又是敵軍……
正猶豫不決之際,城牆之上的佐皇已替他做好了決定。
佐皇笑得癲狂,笑得令人膽顫:“哈哈哈……既然你們如此相愛,朕便成全了這對苦命鴛鴦!給朕射死他!”
“咻!”
“咻!”
層層箭雨朝那可什豕射去,但這種程度的攻擊還不足以畏懼,直接被影衛攔下了。
叕叒雙又猶豫了半響,還是決定止住大軍腳步,停駐原地,等人家的家務事解決完,再慢慢打。
畢竟這會兒趁人之危不太好,也是人家佐國自個的家務事,而且看那位佐國公主也不知是死是活,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最好等人家解決完了再打。
見層層箭羽根本無法觸碰到那可什豕等人,佐皇立即調轉方向:“將繩索斬斷!”
這會兒,士兵猶豫了。
畢竟安柚兒生死不明地掛在城樓上,即便她通敵,作為一個公主,這種死法已是對她極大的不尊重。
尋常公主都是要留全屍的,以及體麵的衣妝,而安柚兒已慘狀至此,再裁斷繩索,落了下去定是尋不回全屍了,畢竟夏軍已兵臨城下了。
等那夏軍踏過,屍體都會變成肉泥了。
麵麵相覷之際,佐皇冷笑一聲,望著四周猶豫不決的士兵,直接隨手抽出一個士兵的劍:“無能!朕要你們何用之有!”
著,便眸色可怖地走近城樓,冷漠地舉起劍柄……
此舉,自然被城樓下的所有人瞧見了。
夏軍許多人都親眼見證了安柚兒引開追兵的事實,而此時這位忠肝義膽的公主竟落得如此下場,實在令人惋惜。但立場微妙,無人能譴責佐皇的所作所為。
那可什豕雙目赤紅,胸口的傷不停地滲出血跡,但他卻不以為然地盯著安柚兒,隻想快一些,再快一些……
但,還是晚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