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岸六十八
莫非,是她一直所言腦中的那根針?
如此一想,幾近所有人都想到了這一點,眾人一時之間陷入詭異的沉默。
這會兒,海底雲船不遠處,一隻鯨鯊不遠不近地跟在船底,而她的麵上,似掛著兩根麵條淚,整張臉尤為悲苦。
靠,都整整兩日了,這眼看就要到尚國海岸了,她啥時候才能回自個的身體啊?
難道,她這輩子都是鯊魚了?不帶這樣玩的啊?她可是主角啊!
安瀟湘作為一條鯊魚,一路為海底雲船保駕護航,再也沒有什麽東西敢接近這隻船了。
昨日星河還隔著海底雲船的琉璃窗看她,那眼神就像要跳下來打死她似的,整得她又不敢走太近,怕被星河誤殺了。
好幾回一遊近,那墨白還停了船,拿火槍打她!
問題還是這鯊魚身體,完全無法用內力啥的,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隻能一邊躲著自己人的偷襲,一邊又跟著船走,這種感覺實在痛不欲生。
腦海正胡亂歪歪著,前頭的海底雲船驟然停了。
安瀟湘仰頭一瞅,前頭已經不是海了,而是一塊巨大的、深灰色的石塊,橫在了船前頭。
再往上瞅,橫著一塊碩大的木板,隱隱還能看到人頭攢動。
這是到尚國海岸了?
一扭頭,船上的人紛紛從側門湧了出來,芷與星河一左一右拖著‘安瀟湘’的身體,朝邊上遊。
橙子、斯、百裏忘川也接二連三地跟在後頭遊了出去。墨白與千隴沒出去,留下來守船。
幾人臉上都抹了千顏粉,連‘安瀟湘’的臉上也不忘抹千顏粉。
很顯然,它們要裝作星雲大陸落難的商人,出船上岸。
那她咋辦?她可還是鯊魚啊!它們就這麽拋棄她了嗎?
安瀟湘一下急了,也顧不得衝上去會不會被這幾個武功高手誤殺,“噗通”一聲朝那幾人衝了過去。
要是它們走了,她真一輩子是魚,如此長時日的奔波就白費了,她豈不要哭?
“嘩啦啦啦啦……”
安瀟湘撲騰魚尾的聲音,引起了岸上所有百姓與守衛的高度重視。
一瞬間,所有人都在朝發聲之處張望,守衛紛紛散開兩旁,目光集中在水麵上。
同時,扛著安瀟湘身體的一眾人,也被這巨大的聲響驚動。
幾人還在水底往上遊的途中,正欲浮出水麵,裝作落水的星雲大陸商人。
斯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飛快回頭伸手護住正扛著安瀟湘的芷,凜冽目光投向鯨鯊。
星河也一個轉身,準備出手幹掉鯨鯊,卻被芷伸過來的手攔住。
芷妖眸之中閃過一絲沉著,他朝星河緩緩搖了搖頭,示意不可輕舉妄動。
若一夥武功高強的人忽然出現在海岸,還打跑了鯨鯊,豈非惹人注目?如此,不讓人起疑就怪了。
星河不甘地縮回了手,淡淡地瞥了一眼鯨鯊,而後伸手接著攬住安瀟湘的胳膊,接著往上遊。
上頭的百裏忘川與橙子因為沒有扛人的活兒,本便遊的不慢,如今見到鯨鯊遊來,更是二話不嚇得浮出水麵。
橙子當機立斷裝作被鯨鯊追殺的模樣,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朝岸上揮手:“救命啊!”
百裏忘川也接連著浮出水麵,她的目光落在了岸上。
她氣質本就不凡,如今衣衫濕透更是產生了一種我見猶憐的氣質,什麽也沒便徒生嬌弱感,讓人心生保護欲。
橙子年紀也還,滿麵驚慌的模樣更是真實。
岸上的人本來警惕地盯著那鯨鯊,忽然從水底冒出兩名女子,一個女孩一個嬌弱女子,看起來像星雲大陸的人,警惕心全下去了。
守衛與百姓二話不就衝上來幫忙,將百裏忘川與橙子拉了上來。
剛把倆人拉起來,水麵又浮出了一男一女一孩童,來不及起疑心,又接著將人拉上岸。
芷與星河戲份很足,故作奄奄一息地被拖了上去,還嗆了一口水。
上岸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百裏忘川替安瀟湘把了脈,確定還活著,才放心。
畢竟所有人都閉了氣,隻有安瀟湘昏迷不醒不能閉氣,極有可能還沒昏死就嗆死了。
人數如此龐大,守衛不敢懈怠,直接將通緝令抽了出來,迅速地一一對比了一番,確認不是什麽通緝犯才放讓人放行。
此時,他們一行人穿著大多是星雲大陸的服飾,且都剛從水裏出來,連洗臉的步驟都省了,的確讓人將疑心落回了肚子裏。
而此時,身為鯨鯊的安瀟湘,眼睜睜看著前頭的一排人消失在岸上,一時之間沒刹住車,直直地撞上堅硬的甲板。
疼痛感強烈使她不由得痛吼一聲,但更多的是淒涼感。
跟了這麽久,還是沒回到她的身體,實在淒涼。
她身前一棵樹都沒有,可她卻恍惚間看到了無數的落葉飄下,似乎還伴隨著一陣陣歌聲……
“雪花飄飄~北風蕭蕭~地一片蒼茫~”
作為遇難者的一眾人,在尚國守衛的極力支持下,早已跑得不見蹤跡。而她,似乎為它們的逃跑推波助瀾了一番。
在鯨鯊的巨吼之下,守衛驚得退後一步,而後迅速鎮靜下來,疏散百姓並抽出佩劍,直指鯨鯊。
鯨鯊似被驚到了,卻沒有立即逃走,而是將尾巴一翹,遮住眼睛……
“……”
如此類似於人動作的舉動,著實讓岸上的人驚了一驚,並且個個麵色古怪,集體滯了一滯。
在猶豫了幾秒後,那鯨鯊似溺水者般沉了下去,而後又“噗通”一聲,甩起尾鰭遊了起來。
“……”
鯨鯊若是用尾鰭遮住眼,便無法遊動。
在短暫的呆滯後,守衛長總算一聲令下,將實現準備好的巨大鋼網收起,碩大的鯨鯊被鋼網吊起。
一名守衛麵帶疑惑:“大人,此處位於淺海,怎會有鯨鯊?”
另一名守衛也疑惑:“是啊……此處從未出現過鯨鯊……”
守衛長也同樣麵色古怪:“別你們沒見過,我守這海岸數年,也從未見過!”而且還是動作如此古怪的鯨鯊!
安瀟湘被數十把劍鋒之下,實在沒忍住害怕地遮住了眼睛,而後又意識到遮住眼就會沉下去,又立即賣力地甩起了尾鰭。
誰料,剛遊上來,便被下頭不知道啥時候鋪上的鋼網吊了起來。
作為一條魚,上岸無疑是讓人窒息的舉動。
沒錯,她此時唯一的感受就是,窒息。
無法呼吸的安瀟湘沒忍住吼出聲,賣力地甩尾巴,掙紮著想跳回海中,卻被鋼網牢牢控製住。
一聲鯨鯊的巨吼又嚇到了正越走越近的守衛,幾番周折才接近網著鯨鯊的鋼網,舉起劍。
安瀟湘看著麵前層層疊疊的守衛,在一聲哀嚎後,用最後的力氣,又作出用尾鰭遮眼的滑稽動作,不想直麵自己的死亡。
在守衛劍鋒刺落的一瞬,安瀟湘猛然驚醒。
咋回事?
呼吸的感覺回到身體,而眼前的畫麵一轉,變成了一張妖豔異常的麵容。
在安瀟湘醒來的一瞬,芷漫不經心的妖眸一瞬間凝聚,毫不掩飾關懷的靡靡之音,隨之響起:“安兒,你醒了?你感覺如何?”
她方才還是條魚的,而這會兒已經不在海邊了,手腳也回來了。看情況是入了尚國街道了。
一時沒捋清楚情況的安瀟湘疑惑地瞅了一眼正背著她遛彎的芷,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聲,打在了背脊上。
衣裳濕噠噠的,所以這一巴掌打的很響亮。
芷並未痛呼,隻是眸色愈加疑惑了幾分,更為認真地望著安瀟湘:“安兒?”
直到芷焦急而關切的聲線傳入耳廓,安瀟湘才確信,她回到自己的身體了。
安瀟湘尷尬地咳一聲,冷聲開口:“抱歉,一時沒緩過來。”
她到底是如何回到身體的問題,還是需要深究一下下。是鯨鯊的身體死了,還是距離夠遠?
目前看來,芷背著她已經跑出兩條街了,距離海岸也有幾條街的距離。
而且方才,她作為一條魚時也還未死絕,最後看到的畫麵就是靈魂出竅……親眼目睹鯨鯊被宰的過程,而後回到身體。
見安瀟湘麵色凝重的模樣,芷也並未多問,隻是又重複了一句:“感覺如何?可有不適?”
安瀟湘回過神,搖了搖頭。
這才發現,自個居然還掛在芷的背上,二人衣衫濕透,是真的前胸貼後背。
安瀟湘臉一綠,而後迅速恢複如常。畢竟是人家背了她過街串巷這麽久,她再怪芷就不太好了。
而且,靠在他的身後,莫名很有安全感,滿腔皆是令她迷醉的氣息。
這是一條長長的巷,黃昏的光傾瀉而下,將二人的影子拉長。
許是久居高位鑄造了難以令人忽視的氣質,即便相貌普通,衣衫濕透,也難以掩飾二人不凡的氣息。
迎著風,深灰色的長衫與淺灰色的短袍糾纏在一起。他的腳步很平穩,後背很溫暖、安心,讓人感覺在他身後睡一覺都沒問題。
修長的腿一步步跨出,身姿優雅,根本不像一個剛從水裏撈出來的人,反而像在走紅毯。
芷每踏出一步,鹹鹹的海水便順著衣衫,滴落在地麵上。
早已遠離人群,見芷還未有想停下腳步的意思,安瀟湘將搭在芷雙肩上的兩隻手晃了晃:“這一回,多謝了。”
將芷牽連進來,全然是意料之外。但不得不,此番若沒有他,她怕早已死在星雲穀之中,或是被夏無歸逮回去了。
“安兒,你的命早已為芷所有.……”芷的聲線一如往常的勾人心弦,帶著誘人的尾音。言至此處,妖眸霍然一垂,眸中掠過惑人的暗光,”芷的東西,自不容許他人沾染。“
雖芷常這番話,但安瀟湘仍是噎住了。
“.……星河呢?”
“芷為何要管無關緊要之人的去向?”
“……”
好吧,反正星河欲尋她,怎麽的都有辦法尋回來。
安瀟湘霍然將下巴擱在芷的肩上,霍然眨了眨眼,“咱別去客棧,我要去見個老朋友。”
見安瀟湘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芷也並未多問。他輕輕一笑,露出了妖惑如常的慵懶弧度,哪怕隻是短短幾個字,也令人心生向往,“都聽安兒的!”
當晚,安瀟湘翻牆入了二皇子府。
二皇子府守衛極少,但裏頭卻熱鬧得很,徹夜笙歌。
按道理來,尚國這會兒應當處於被夏無歸支配的恐懼中,但歐陽習習的府邸顯然與氣氛格格不入。
府邸內張燈結彩,隔著老遠都能聽到歌姬清亮的歌喉。
安瀟湘仰高了腦袋,往裏頭張望。她不由得咂嘴,感歎道:“這廝還真會享受……”
已是夜半,二皇子府卻熱鬧非凡。牆簷之上,一窈窕身影獨立,在月光的映照下,白衣也溫柔了幾分。
而牆簷之下,豔紅長衫在月色的照拂下,在黑暗中顯形,連衣角都略顯妖惑。
芷倚靠在牆簷邊上,眸色幽深,泛著意味不明的光澤。半響,他才作聲:“你與他相熟?”
芷素來都是不管怎樣都麵不改色神態自若,頭一回如此肅然,讓安瀟湘怔了怔。
安瀟湘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下下:“算熟吧……怎麽呢……在這裏,我與他算是認識比較久的,他之前還救過我。”
她來到星凜大陸,見到的倆人就是諸葛明空與歐陽習習,但接觸歐陽習習的隻有那短短兩月,所以也不算特別熟。
芷皺眉,側身望了一眼牆簷上的安瀟湘:“救過你?”
安瀟湘摸了摸腦殼:“嗯…這應該算救吧…那會兒剛入夏國皇宮,險些被餓死,他給我吃了頓糕…”
那段時日的過往曆曆在目,夏無歸是鐵了心要將她餓死。歐陽習習給她吃的糕點,無疑是那段時日的美味。
她也沒指望歐陽習習能幫她逃出夏無歸的手掌心,畢竟,於他們而言,夏無歸太強大了。
聞言,芷眸色更為沉凝,令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半響,他才點頭:“你這位老朋友,恐怕並不想見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