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圍六十四
一個優秀的機關大師,怎會出自己做不到的東西,別人做出來了,這可是奇恥大辱,所以他不會出這個秘密!
夏無歸若有所思地緩緩轉頭,深邃褐瞳直掃屏風外的墨華。霸凜威冽的聲,驟然低揚:“墨華,你如何看?”
皇問他……?
傲慢霸凜如舊的帝王,便是躺著氣場也絲毫未減,攝人心魄的魔息彌漫著整間屋子,如同空氣中無處不在的龍涎香,令人窒息的氣場,隻一個眼神便能令人不可自控地為他折服,臣服於他的腳下!
墨華二話不立即跪下,滿目敬色地將方才暗搓搓發誓,絕不外露的奇恥大辱,托盤而出:“皇,屬下曾聽過,有一種海底雲船,沉入深海之中,王後許是造出了海底雲船,才會憑空消失在海岸。”
玻璃麵無表情地上前,將夏無歸依舊動彈不得的身體扶了起來。
看時辰,皇也該能動了,所以此時會話,已是不稀奇。
傲慢而攝人心魄的帝王聞言,褐眸微微眯起,眸中迸出令人看不透的神色。他若有所思地隔著龍涎香看向遠方,而後輕緩地闔上了眸。
半響,他唇邊勾起熟悉而魔魅的弧度,夾雜著絲絲苦澀的意味,卻帶著幾分決然。他似自言自語般,低喚一聲,又似對他自己:“安瀟湘,孤永世不可能與你兩不相欠!”
罷,他緩緩伸手,撫上左心口的位置。分明傷口不深,卻疼得仿若萬箭穿心。
……
星凜大陸。
佐國邊城已被攻陷了,連著五座城被攻陷,數十萬的將士僅剩三五萬,極狼狽地被打了回去,直奔主城。
夏國顯是有備而來,僅帶著十萬精兵,便追擊而上,直直追在佐國餘兵的後頭。
他們已有宣言,願降不殺,攻略而下的幾座城池,皆沒有傷害無辜百姓,剛攻下來,便急著留人築城牆了,顯是勢在必得的模樣。
佐國將士大多數極有骨氣,要麽被打死,要麽打到快死了,要麽打到半死不殘的那種,就默認為降了,直接丟那去築城池,築完了城池便是一國人了。
他們不要麵子的嗎?他們很要麵子的!
誰都不喜歡打仗送命,佐國與夏國打起來根本是以卵擊石。於是降了的將士們很愉快地築起了城牆,成為了夏國子民。
而安柚兒與那可什豕,跟著剩餘的將士,正在逃往主城的路上。
夜晚,將士們支起營地,將剩餘的糧草分一分,還是夠堅持到回主城的。原本帶來的便是三四十萬將士的糧草,如今人少了十倍,糧食自然是多的。
不敢生火引來追兵,將士們隻能留一些人看哨,摸著黑坐在一塊,將就著睡。
安柚兒自便是錦衣玉食的公主,出來更是安柚茶坊的掌櫃,哪怕是在盛華賭莊做茶娘,也從未淪落到睡地板的地步,偏這條路還是她自個選的,她也隻能將就著與那可什豕靠在一塊了。
安柚兒輕歎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塊燒餅,一口咬下去,牙差點碎了。
硬的跟石頭一樣……
可餓了一整日,吃石頭也得吃,不然待會亮了又要跑,餓著肚子沒力氣跑,到時候她會拖後腿的。
想著,安柚兒無奈地歎了口氣,正欲一口咬下,忽然身後伸來一隻手,奪走了她的燒餅。
安柚兒回頭一瞅,正欲開口點啥,忽然瞧見那可什豕的手中,抓著半隻燒雞!
這種非常時刻,燒雞可是求之不得的好東西啊……連著兩日連熱飯都沒吃到的安柚兒,立即被這隻美麗的燒雞所吸引,隻想立即與這隻燒雞融為一體!
那可什豕晃了晃那隻極為誘人的燒雞,沉著磁性的聲線,似誘導般低揚:“想吃嗎?”
“想……”安柚兒咽了口口水,伸手就想搶,可那可什豕的手那叫一個迅速,一下子就躲開了。
那可什豕拎著那燒雞,看著哈喇子流了滿麵的安柚兒。他忽然壞笑一聲,用另一隻手挑起安柚兒的下顎:“安柚兒隻愛那可什豕,我就給你吃。”
安柚兒聞言,一下子砰紅了臉。她傲嬌地別過臉,雙手叉腰:“不吃就不吃,想讓我這種話,下輩子吧!”
這番話,雖很惹人不爽,但那可什豕早已對安柚兒的脾性了若指掌,他倒是半分未計較,大方地一伸手,無奈地道:“吃吧吃吧,給你吃……”
這個無情的女人,到底什麽時候才能接受他啊……
安柚兒半分不客氣地抓過燒雞,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
自從淼沝水與自個表達情意以後,焱炎火的腦海每日都會重複那個畫麵,反複循環播放。
他細細回想曾經,他與淼沝水一同修煉的時光,那是當真純潔,打就是打,每一回交手都毫不留情,打趴下為止,毫無男女之情啊……怎的隔了那麽多年,各自隨主又生了情意呢……
嗯……實際上,淼沝水對他那句話的時候,他心底還是有點莫名的雀躍的,也不知道為啥,就是高興。
焱炎火靠著樹枝頭,莫名其妙地傻笑了一下,讓一旁的叕叒雙又嚇了一跳。他皺著眉頭上前,拍了拍焱炎火的肩頭:“焱炎火,你怎麽了?”
自從那件事發生以後,焱炎火害怕淼沝水找上門,主動參與了攻剿佐國的戰事,就是為了分散注意力。
淼沝水是夏無歸的人,哪怕它們是曾經的同門師兄妹,如今各隨其主,他也不好回應淼沝水。畢竟明王與皇的事鬧得滿城皆知,雖如今兄弟和睦,但哪一日又鬧起來還真是不好,屆時他又該如何麵對淼沝水呢?
隻因明王那一日,安瀟湘需要王爺,他便為她背棄下。若王爺衝冠一怒為紅顏,從此浪跡涯四海為家,那他自然要跟隨左右,淼沝水跟隨夏無歸,自然不會與他一同而去。
所以,這份喜悅也隻能永藏心底。
焱炎火輕歎,麵無表情地扭頭應道:“沒什麽。今夜的突襲準備好了嗎?”
攻打佑國時,諸葛明空還曾出麵,可一入佐國,他便無心爭鬥,將一切事物都交給了叕叒雙又與焱炎火商議,自己獨自回了明王行宮,夜夜笙歌獨自醉酒了。
除了安瀟湘,明王府往日從未有過女嬌娥,如今明王自甘墮落,竟日日尋美貌歌姬舞姬入府。他悄悄看過,或是眉眼,或是身段,那些女人竟都有幾分相似安瀟湘!
明王既選擇了這條路,他作為下屬,自然不好多什麽,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替明王上戰場,收了佐國。
叕叒雙又點頭:“探子前去查探,佐國餘黨便躲藏在那山丘之下,將士們都已準備齊全,隻待色暗下來,我們便可一舉拿下。”
焱炎火嘴角上揚,緩緩起身,撣了撣衣衫上的塵土:“待拿下他們,便直攻佐陸城,記住,願降不殺。”
……
“噠噠噠噠”
這一頭,安柚兒剛吃完那一截燒雞,忽然一陣巨大的聲響,正由遠及近地傳來,似近在咫尺。
遭了,怕是夏國士兵來突襲了!
那可什豕似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麵色肅然地立即起身,二話不就將安柚兒拉了起來,準備跑。
安柚兒將雞骨頭一扔,手忙腳亂地用衣袖擦了擦嘴,慌亂地掙紮著想回去:“我要去知會一聲,不然他們會出事的!”
那可什豕不顧她的掙紮,拖著她往深林中而去:“我們本就是逃出來的,守哨的士兵會知會他們,走不掉也是聽由命了。”
夏國明明白白地願降不殺,數十萬將士被虜後,幾近降了一半。而他們這一支兵則是趁亂逃了出來,可誰都明白,便是逃回了主城,佐國也會讓他們再出來迎戰。
安柚兒聞言,也不知哪來了一股力氣,將他甩開了。她怒聲道:“便是如此,我也要回去!你並非佐國人,自然不懂我的心思!”
便是一定會輸,她也不能中途逃走,否則便是愧為佐國公主!她對得起佐國對她十數年的養育之恩嗎?!
那可什豕見她神色決然,隻能鬆開了手。他麵色沉然地跟在她身後,隨她一同回去了。
他雖為前佑國王子,卻從未受過佑國的恩情,佑國也從未真心對待過他,自他便是跟著奶娘長大,甚至在八歲以前,他仍然認為那奶娘是他的阿母,甚至連阿父都沒見過。
後來他第一次見到阿父,阿父半分不似他想象中那般溫和,阿父他一點也不像他,怪那奶娘將他養成了羊羔,那奶娘便被他活活打死了。
後來,他背棄家國行走四方,佑國更是從未有人來尋過他,任由他自生自滅。如此一個狠心的家,他又怎會有半分留戀,更別提愛國情懷這種可笑的東西了。
此時,所有的佐國士兵早已被驚醒,見安柚兒回來,立即將充滿希翼的目光,望向了她。
主帥已死,安柚兒作為一國公主,自然而然統領了這數萬將士。
其實安柚兒也不知道怎麽辦,她也隻能站出來撐撐場麵,所謂的兵法陣數她是一竅不通。可如今兵臨城下,該如何解了這燃眉之急呢……
正當安柚兒焦急萬分之際,那可什豕驀然站了出來,開口道:“出來一百人,隨公主往東而去,剩下的人接著逃往主城,誰忠心為國便做好送死的準備,跟著我們走!”
這是要引開追兵,換來數萬人的一線生機!雖鋌而走險九死一生,但不失為一條出路。
安柚兒點頭,大聲喝道:“誰願意同本公主一同引開追兵,本公主定會厚賜其家人!”
而後,立即有數百名士兵站了出來:“公主,生為佐國人,死為佐國鬼,末將不要錢財,隻為全了末將對佐國的一片赤誠!”
佐國還是有不少愛國的忠義之士的。
於是數萬名將士先藏匿於原地,安柚兒與那可什豕帶著數百名士兵鑽入了林子,讓夏國士兵混淆視聽,從而爭取他們逃走的機會。
後頭的腳步聲愈發的近,很顯然,他們上當跟了上來。
安柚兒奔入了林子,扭頭看了一眼一直片刻不停跟著她的那可什豕,心中忽然閃過一絲不同的感覺。
她麵色複雜地望著那可什豕:“明知九死一生,你為何跟著我們一同引開追兵,這一切,分明與你無關。”
那可什豕抿了抿唇,很認真地凝視著她的眼:“我願意,與你同生共死。”
他,他願意與她同生共死……
她何德何能,能得了他的心啊……
安柚兒忽然笑了,臉龐在黑暗之中滑落了一滴晶瑩的淚珠。
半響,她哽咽道:“若我們能活著出去,我們便成婚吧。”
聞言,那可什豕麵上閃過一絲怔然,而後很快被滿滿的狂喜替代。他毫不遮掩這一絲喜悅的聲線,生怕她反悔了,迅速應道:“好!”
與安柚兒一起的時間已有一年多,可得到安柚兒的回應,卻是頭一回。
黑夜之中,深林深處,一人喜極而泣,一人滿麵紅光。二人的情緒皆被黑暗籠罩,它們不能看清各自的麵貌,卻能知道各自的心思。
那一頭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安柚兒這一頭越來越慌。
他們故意製造了很大的腳步聲,竄進了地勢隱蔽的林子,就為了能讓夏國的人相信,它們朝這邊逃了。
“嘩啦”
忽然一道亮光,照亮了原本黑暗的林子,將每個人臉上驚慌的表情,都映照了出來。
他們,被包圍了。
整個林子都是夏國士兵,圍著一大圈的士兵,手中都舉著火把與劍盾。
安柚兒背脊上滿是虛汗,在嚴寒的冬日中,嚇得表情都凝固了。
忽然一隻大手,覆蓋住了她的手,回頭一看,正是那可什豕。他眸中堅定而決然的目光,讓她的心不由得安定了幾分。
是啊,哪怕下一刻便要死,它們也是相愛的。
想到此處,安柚兒不由得紅了眼眶。原本,這一切都與那可什豕無關,他不該與她死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