躍下二十四
而理性卻告訴這位至高無上的帝王,他不能去,不能舍棄他的帝王傲意,不能縱容自己,一次又一次對她心軟。
而正在此時,又一道驚雷大作,玻璃麵色凝重地踏入殿中,“皇,安妃跑了。”
聞聲,夏無歸驟然沉眸,褐金色瞳孔霍然一縮,掃向玻璃。瞬息之間,他吐息竟有幾分急促,卻很快鎮定下來。
夏無歸驟然起身,大步朝外走去,玻璃緊隨其後。
……
摘星樓閣前,數名皇衛麵麵相覷。
“安妃方才發了瘋一般衝進去,擅闖禁地,屬下不敢追去。”
眾人皆知,摘星樓閣的石階數百年來從未修繕,年久失修,更無人入內,已是禁地,稍有風吹草動,樓階便會坍塌。
摘星樓閣乃是星凜大陸第一高閣,雖樓階年久失修,皇卻於其中一角修繕了機關梯,便於進入摘星樓。
而安瀟湘不論如何都驅使不動皇衛開啟機關梯,眼見便要將她抓去,一旋身便擠入了狹窄的樓階。
樓階極窄,隻可容納一人,環繞著圓形的摘星樓閣,一圈又一圈,直至頂端。
仿若全世界都被黑暗包圍,但她卻全然無畏,用鮮血淋漓的雙手攀爬,拚命地攀爬,好似這暗無日的樓階,是通往國的道路,令人失了理智。
全然瞧不見,眼前是何物,隻能摸索著腐朽的階梯,向上登。
安瀟湘雖纖細瘦削,卻也讓近百年無人進入的暗階,慢慢開始搖晃、坍塌,落下巨石。
眼前陷入一片混沌,靜地令人心慌,她急促地喘息著,卻不敢停頓半分,咬牙攀爬起來。
“轟”
驚雷不斷,響徹於際。
“咚”的一聲輕響,機關梯大開。
“皇,雷不休,摘星樓閣很危險。”
夏無歸不顧玻璃勸阻,大步踏出機關梯,將自己暴露於雨幕鄭他四處掃視著,尋找著那個身影。
見狀,玻璃忙撐起傘,追了上去。
很快,便尋到了安瀟湘。
暴雨未停,淅淅瀝瀝地砸在安瀟湘的身軀上,血跡順著雨水於地麵上蔓延開來,如同一朵血腥美麗的花一般,綻放而開。
她身體蜷縮作一團,於露之下昏迷不醒,任由雨水衝刷她的身軀。被雨水浸透的發絲遮掩了她的臉,卻露出了她蒼白而毫無血色的唇,卻是笑著的。
她已有好幾月未好好吃上一頓飯,如今看上去更是骨瘦如柴,瘦得隻剩一副骨架子,似悄一掰折,她便能散了架。
發絲之中,迸出血色,卻讓人瞧不清究竟傷在了何處,唯有這鮮血淋漓觸目心驚。
玻璃麵無表情地上前查探,稟報道,“皇,還活著。”
夏無歸立於不遠處,褐金色瞳孔緊緊凝鎖著地上無聲無息的人兒,竟不可自控地想上前,為她遮風擋雨。他的手幾經緊握,又鬆開,最終偏過頭,不去看她。
想到此處,傲慢霸凜的帝王微微蹩眉,眸色微沉。他伸手,撫上左心口的位置,驟然攥緊了拳。
她如此落魄狼狽,正是他想看到的,但真正瞧見她這副模樣,為何痛的卻是他的心口。
身後的宮侍已將他慣坐的王座扛了出來,擺放整齊,支起了巨大的傘,隻待他入座。
夏無歸緩緩轉身,如往常一般倚靠於王座之上,卻全然定不下心。他微微側目,掃向玻璃的瞳孔之中帶著毫不遮掩的深究臆測,以及躁意。
玻璃麵色複雜地稟報道,“皇,樓階年久失修,方才安妃擅闖至樓閣坍塌,安妃身上的傷許是那時磕到了。”
安瀟湘在暗無日的暗階之中拚命攀爬,哪怕樓階坍塌,砸得她頭破血流,也未曾放棄。
玻璃此時對安瀟湘的看法,全然改觀。莫安瀟湘,便是尋常皇衛,或許都沒這個膽量,獨自一人穿過暗階。
摘星樓閣的樓階徹底坍塌,如今上摘星樓閣隻剩機關梯一個法子了。
而此時,安瀟湘顫了顫身子,霍然睜開湛藍色眼眸,眼前卻是一片血紅色。她慢慢眨了眨眼,用手背抹了抹臉上的血跡。
安瀟湘看著手背上的血跡被雨水衝刷,慢慢抬起雙目,望向不遠處王座之上的男人。
而他,此時亦凝視著她的雙目,視線相碰,她便淡然地挪開了視線。
夏無歸幾番扯唇,欲言又止。最終,他慢聲道,“安瀟湘,若你向孤低頭,孤或許能饒你一命。”
他頭頂上支著巨大的傘,臥於王座之上,享萬人之巔的尊榮。與之相比較,她單薄瘦,於眾人腳底夾縫生存,任他踐踏。
而她一落魄,他便風雨無阻支著傘,特意來瞧她笑話,隻讓她覺得好笑與諷刺。
安瀟湘慢慢撐起身軀,刺骨寒凍與疼痛同時卷席了身軀,她卻仿若未聞一般,仰頭望著狂風驟雨的空。
雷鳴停了,隻剩下無盡的雨水,砸在她的身上。
似老爺都在嘲笑她的真,竟妄想通過雷導電,她所做的所有努力,都被蒼白的事實擊垮。
安瀟湘慢慢站起身,回首望了夏無歸一眼,盡是淡漠與諷刺,仿若一把利劍,戳在了他的心口。她背過身,不再看他,“夏無歸,你成功了。”
成功擊垮了她引以為傲的自信,成功將她逼入了絕境,將她碾於腳下,壓垮她的傲骨,攻破她堅固的堡壘。
從前所做的一切,都顯得多餘而蒼白無力,大半年的羞辱折磨,壓垮了她脆弱不堪的身軀。
活下去,不過是無休止地與夏無歸糾纏,被他踐踏折辱。
“你乖乖同孤低頭,孤便饒了你。”夏無歸麵色冷然,褐金色瞳孔凝鎖著她瘦弱的背影,一時之間竟慌了神。
安瀟湘扯了扯唇,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她一言未發地背對眾人,朝摘星樓閣邊緣而去。
見狀,霸凜傲慢的帝王不由心慌,他驟然站起身,朝她伸出大掌,“你要做什麽?!”
而話音未落,安瀟湘便毫不猶疑地踏上牆簷,一躍而下。
摘星樓閣之上一陣驚呼,伴隨著帝王的怒吼,以及玻璃的勸阻聲,亂成一團。
看著眼前血色的情景,安瀟湘慢慢閉上雙目,濕漉漉的發絲緊貼她的容顏,時而飛揚於空鄭
就這樣解脫,或許也不錯。安博士,抱歉,瀟湘要辜負您的期望了,您就當瀟湘是無能之人吧。
安瀟湘意識混沌,臉上卻揚起解脫的笑容。
正在即將墜落之際,不知何處現身一紅衣公子,將她攬入懷中,徐徐落地。
被雨水打濕的紅,更勾人心弦,惑人容顏之上盡是漫不經心,異香拂麵。
安瀟湘隻覺頭疼欲裂,艱難地顫了顫睫,卻被雨水衝刷,隻見一片朦朧混沌,看不清眼前之饒麵貌。
“一介賭王,若殞身於此,著實可惜。”
……
安瀟湘醒來時,是在錦繡閣寢宮的床榻之上。
橙子與桃子哭作一團,生生喊醒了她。
自那日以後,許是終於有零人性,夏無歸再未隔三差五來找茬。
休養了三五日,安瀟湘便能下榻活動了,她更努力地鑽研內功秘籍,更努力地練功,努力吃飯,努力生活。
為的是她自己,她始終相信,終有一日能逃離夏無歸的股掌之間,全了安博士的心願,擺脫一切瑣事,隻為自己而活。
安瀟湘慢慢渡步到前院,卻霍然停住腳步。她院門口,多了許多生麵孔。壯的,帶刀的,男的,陰森驚悚之感油然而生,這些饒氣勢是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
而她已然猜到了,何人坐在那間屋子裏頭。異魅森然的魔息環繞於錦繡閣的空之上,幾隻黑溜溜的烏鴉停落於房簷,似是應景般地嘎嘎叫起,生生地將氣氛推向恐怖。
這是那日以後,她與他頭一回見麵。
安瀟湘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不由自控的慌亂。旋即,狀似半分畏懼皆無,悠然自得地抬起步伐,跨入屋內。
果真,那主位之上,傲慢蔑然的帝王,單手支著下顎,闔眸沉息著,顯然等了有一會兒了。
安瀟湘左右掃視兩眼,發現時常跟著夏無歸的跟屁蟲玻璃,竟然不在,而屋內竟連一個伺候的宮女侍衛都沒迎…嗯?桃子去哪了?
她回眸,隻見桃子嚇得哆嗦著腿,大氣不敢出一口,直接跪在了門外,進都沒敢進去。
安瀟湘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地慢慢轉過頭,藍美眸掃過餐桌。而後一言不發地入座,吝嗇地連餘光也未分給夏無歸。
她隻想快快吃完,免得再過一會兒,夏無歸忽然變態發瘋,又將她吊打一頓,她便要挨打又挨餓了。
今兒的飯菜可豐盛了,竟還有血燕這種稀奇玩意。吃起來就隻想感歎一個字:香!
頭幾日養著病,日日清粥養胃。
而她自打入宮,就沒吃過這麽好的,日日餿菜配餿粥,一上桌的菜全是綠的。
如今想起來,都覺得那不是人過的日子。若是可以,她根本不願再回憶那段時日。
安瀟湘將桌麵掃了個幹淨,就差將盤子拎起來舔幹淨了。
頓了頓,她默默地掏出手絹,故作優雅地輕拭唇角。
安瀟湘吃飽了,準備轉身走人。
怎料,一轉頭,便看見一張放大的俊臉,持著深究臆測而傲慢的褐眸,同時攝人森然的強勢威壓,迎麵而來。
她默不作聲地瞪眼,半響未有動作。
夏無歸目測一米九往上,而她僅有一米七幾,便是站著比都差了一截,更別提她坐在地上。如此俯視,顯得居高臨下。
半響,那尊貴無比的帝王,終於開了尊口,攝人心魄的魔息,隨之而來:“安瀟湘,竟食量似豬。”
這話一出,安瀟湘便想立即將鞋脫了,一把抽到那隻鼻孔朝的王八臉上!
她霍然想起被吊打的畫麵。
麵子誠可貴,生命價更高。
安瀟湘不想主動挑事,惹怒了夏無歸這尊大佛。她扶著桌沿迅速起身,強迫自己揚起笑容,“您慢用,我先走一步…”
“孤允許你走了嗎?”夏無歸抬眸,傲慢蔑然的聲,隨之響起。
安瀟湘默默停住腳步,麵上卻依舊是不徐不疾的模樣,仿若對眼前的一切都毫不在意。她回眸,漂亮的藍美眸眨巴兩下,慢慢地道:“還有事?”
夏無歸隻掃一眼,便有宮人進屋,將桌子收拾幹淨,連著桌布都換了一條,並將新的菜色端了上來。
尊貴的帝王竟屈膝到了錦繡閣,似還想與她一同用膳的模樣,不過她掃的太快,沒吃到一塊。
安瀟湘隻想逃離這片窒息的空間,而那頭傳來勾魂奪魄的森然之聲,讓她不敢動彈,“若你膽敢踏出門外,哪一隻腳出去,孤便砍了哪一隻。”
……
不對,這錦繡閣是她的屋子,她算是主人,怎的她又不能動了。
雖是如此,安瀟湘也不敢反駁,她很清楚地知道,夏無歸是真能作出這種事的人,並不是單純的口頭警告。
她倒是差不多摸清了夏無歸的性子,他就是那種唯我獨尊至高無上,巴不得地球都圍著他轉悠的自大狂,哪個人惹了他,是真能扒皮抽筋地將人折磨致死。
安瀟湘隻能在屋內四處轉悠著。
芯片:去彈琴,趁此機會勾引他。
引誘他?
芯片:得了他的信任,才有機會殺了他。
會不會表現太明顯了,如此明目張膽地勾引…怕是會讓夏無歸起異心。夏無歸雖容易氣得失去理智,但正常情況下,智商亦並不低。
芯片:你這麽蠢?就不能直你喜歡他,明麵上追求他。
芯片罵她…?
芯片:對,就是罵你,別妄想罵回來,你什麽想什麽我全都知道。
安瀟湘:…
安瀟湘一言未發地行至角落,撫上角落之中,精致華貴的古箏,隻撥一下,便知此琴絕對是好琴。
她不徐不疾地撫過琴身,隻輕輕撥了幾下,便找到了節奏,嫻熟地彈奏了一曲當代流行的青山流水。
而那尊貴的帝王,聽著琴聲悠揚,頓了一頓,並未停下手中動作。唇畔劃過異魅弧度,不動聲色地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