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再引
二人就這般沉靜了下來,良久,瀟湘才止住了手中的動作。她緩緩垂目,於他耳畔低言,“你如此氣惱,是害怕我與諸葛隻一同走了嗎?”
聞言,夏無歸驟然睜大了眼,褐金色瞳孔一瞬凝聚緊縮,不敢置信地掃過她傷痕累累的容顏,半響未有言語。
而瀟湘不徐不疾地伸手,將伏於身前之人輕輕一推,抽身坐起。她唇畔是勢在必得的笑,卻刺痛了他的雙目。
至高無上的帝王眉間折起熟悉的折痕,褐金色瞳孔之中迸出淩冽燦芒,直掃瀟湘。他驟然伸出大掌,將瀟湘一推而落,再次埋入厚重的被褥之中。她從容不迫,他卻森意滔難以遮掩,“安瀟湘,你生生世世都是孤的人,想逃出孤的手中,你想都別想!”
安瀟湘隻覺得一晃眼,麵前的一切都變了模樣,而方才卻隻似打了個盹,一睜眼卻是夏無歸這番麵目猙獰的模樣。
此時夏無歸暗沉森然的麵色,卻勾起了安瀟湘埋藏心底,極深的夢魘。
暴怒、肆虐,甚至當時的窒息感,都一同攀上了身軀,恐懼一瞬將她淹沒。
安瀟湘無聲地顫抖著,而雙手卻被夏無歸牢牢掌控,無法掙脫。她不敢直視他的雙目,顫著唇道,“夏無歸,你別這樣,我害怕。”
而她麵上毫不遮掩的恐懼,卻刺痛了他的心髒。
夏無歸凝視了她片刻,一言未發地抽身而去,大步離去。
而亦是這一瞬,屋內窒息的空氣被一同抽離。安瀟湘回過神,慢慢伸手,用指腹擦了擦滑過疤痕的淚,怔住了。
光線昏暗不清,卻莫名淒冷了幾分。
見自家皇入屋後,屋內便一片寂靜再無動靜,玻璃那叫一個心急如焚。
而還未過多久,皇又沉著臉色出來,甚至比方才在宮外時更難看,森然可怖,卻毫不表露其怒意,隱隱讓他感受到了,皇身上微乎其微的殺意。
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王後不論做了何種事,皇都不可能對王後動殺意,畢竟王後可是皇心尖上的人兒,是皇以性命與尊榮相求而來的人兒啊。
玻璃心情複雜地回首,望了一眼半掩的殿門,轉而趕忙緊隨自家皇離去。
而隨著主仆二人離去,橙子默然回首,踏入殿門。她伏於塌邊,伸手攥住了安瀟湘微顫的手,“主子莫怕,不論如何,橙子還在。”
自那日以後,夏無歸便再未踏足瀟湘宮,亦不解了安瀟湘的宮禁,甚至隻將她拘於瀟湘宮這片方寸之地。
除了每日與夏墨用膳外,基本再無其他活動,幾日下來,安瀟湘隻覺得自己快被閑瘋了。
而安柚兒夫婦時常會來瀟湘宮拋狗糧,安瀟湘滿心想的都是宮外的糟心事,根本無法沉下心來,同它們一般賞花飲茶。
而某一日她試圖翻瀟湘宮的牆,成功被皇衛用森冷的劍鋒指著,麻溜地爬回了瀟湘宮。
自打知道自己曾經做過的糟心事,那些“光輝事跡”釘在了安瀟湘的恥辱柱上,不論何時都銘記著,她殺人屠城,飲血為歡,於世人眼中是惡鬼、妖女。
哪怕,那或許不是她。
她想贖罪。
她或許明白夏無歸拘著她,想保護她的用意,但她卻無法永遠像螻蟻一般逃避,懦弱地屈身於深暗夏宮之中苟且。
裏三層外三層地包圍著瀟湘宮,讓安瀟湘幾近透不過氣來。她甚至放棄了與夏無歸冷戰的念頭,想主動與他示好,卻不料,
“王後,並非屬下不通報皇,是皇已離宮數日未歸,屬下也不知道皇去了何處.……”皇衛滿麵為難,卻絲毫未讓半步。
夏無歸有意將她纏得死死的,皇衛不論什麽都不肯離開,隻能僵持。
但皇衛半刻鍾換崗一回,她實在沒有鬥下去的氣力及精力。
每每都堅持不住在門前打起了瞌睡,而後被宮侍扛回去,第二日再滿目懵然地於寢宮中醒來。
安瀟湘坐於軟榻上,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腦門,心口似一團打了結的毛線一般,亂七八糟。
由於安瀟湘自己也害怕突然變態,便主動讓夏墨夜晚去百裏忘川屋裏頭睡,待大白日再來。
於是,整個瀟湘宮再無了歡聲笑語,唯餘冷清寂靜。
一縷月光映入窗前,映照於安瀟湘醜陋的側顏之上,她似聽到了不知從何處傳來,細密微弱的鈴鐺聲,越發響亮。
而霍然一道拉長的影子,照射於安瀟湘的身上,正立於窗前。身形很模糊,亦很熟悉。
似注意到她的視線,那人伸手,隔著一層窗戶紙,朝她勾了勾手指,旋即一閃身,瞬間消失不見。
安瀟湘眉頭微皺,隨手拿過一縷紗幔遮於麵上,便匆匆追了出去。
那人似故意引她去什麽地方一般,既能讓她追不上,又恰到好處能讓安瀟湘瞧見她的背影。
而追至宮門前,身後卻傳來橙子的叫喚,“主子,你去哪?”
橙子著,越發焦急,而耳畔卻全然是鈴鐺的聲響,絲毫聽不清安瀟湘的腳步聲在何處。
安瀟湘回頭瞧了一眼焦急萬分的橙子,又轉過頭看了一眼越來越遠的黑衣背影,二話不提起腳步離開,餘下風中的一句話語,“莫慌,我很快便回來,等我。”
橙子於黑暗中迷失了方向,四處胡亂地摸索著,“主子!你要去哪?”
安瀟湘跟隨著黑衣暗衛,直直地奔出了瀟湘宮。而剛出來,便驚覺瀟湘宮四周的皇衛都已消失不見,很顯然,那人特意引她這麽做的,且籌謀齊全,將所有人都引開了。
安瀟湘隻看了幾眼,便不假思索地離開,追隨那道黑影,來到了——摘星樓閣。
摘星樓閣…究竟怎麽了?那個黑衣人若不是淼沝水,又會是何人?
摘星樓閣前的守衛都被清理了幹淨,顯是早有預謀,但安瀟湘仍毫不猶疑地邁出腳步,踏入摘星樓閣。
若此人真想要她的性命,自有千百種法子,又何必大費周章,將她引來摘星樓閣?
況且,膽敢明目張膽地在宮中作出這般事的,想必也並非尋常之人。此人的勢力至少能與夏無歸比肩,甚至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