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王者墜淵
正在瀟湘瀕臨死亡之際,一道暗墨弧度掠過,似閃電疾馳而過,直將星凜尊者手中之人奪過。
下一瞬,夏無歸抱著奄奄一息的瀟湘,立於星凜尊者的身前。冷醇磁性的聲,帶著幾分祈求,“師尊,放了她。”
星凜者麵色緩和了些,卻並未妥協。他一言不發地側身,眸光掃向夏墨的腦袋。而後,言語決然,“她不該活著。”
聞言,夏無歸低垂眼眸,凝視了半響血跡斑斑的瀟湘。
然,在眾人毫無預兆之時,尊貴雙膝驟然彎折,以最虔誠的姿態,跪伏在地。
此一跪,似王者墜淵,失了帝王傲氣。
眾人愕然失色,當即跪伏在地,不敢直視帝王的跪拜。
數十年了,誰可曾見過皇雙膝彎折,哪怕獨自一人敵四國之臣,仍是臨危不懼。而如今卻為了一個瘋女人,自甘墮落。
連同星凜尊者亦大吃一驚,驟然一甩衣袖,恨鐵不成鋼地望著他,“你這又是何苦!”
“求師尊成全。”夏無歸低垂褐眸,手中緊緊抱著瀟湘。
瀟湘半闔藍眸,艱難地扭轉目光,執著地望向夏墨的方向,雖無法言語,眸中卻是毫不遮掩的渴望。
渴望,抱一抱她的女兒。
許是感受到這道目光,百裏忘川蹲下身,抱緊夏墨,完全遮掩住她的視線。
見他執著,星凜尊者心中默算,頗為訝異地掐指道,“不該如此,三年前便…莫非…”
想到此處,星凜尊者眸色幽深,當即仰頭望,“明知是禍,你非迎麵而上,如何對得住你母親?”
夏無歸沉默不語,仍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世人皆知,星凜尊者欲取何人的性命,不過彈指之間。
見他如此執拗,星凜尊者終是歎了口氣,“罷了,終究是命數。”
……
十日後,安瀟湘再蘇醒,仍以為自己仍在做夢。
身旁跪了一排的宮侍,夏無歸便坐於榻邊。見她睜眼,他霍然揚眉,伸手攥住了她的手,卻被她一聲痛呼驚得縮回了手。
安瀟湘如夢初醒地抽回了手,包紮好的掌心仍在隱隱作痛,卻已好得差不多了。
夏無歸凝視著她的雙目,褐瞳之中迸出攝人心魄的燦芒,令人生畏。他緩緩側目,沉聲道,“傳膳。”
於是她被夏無歸抱到了桌案前,心翼翼的模樣羨煞旁人,但安瀟湘滿腹疑惑,實在無法寬下心想事。
追究到底,還是精神分裂症這檔子事。
安瀟湘渾身新添許多口子,嘴裏的傷口卻好了些,至少吃進嘴的東西已沒了血腥味。再動一動腰腿,也不大疼了。
粗略地檢查了一下身體,確認並無大礙後,便認真地將食物吞入腹中。她扭頭瞥了一眼,神情莫測的夏無歸,歎了口氣,“她還會出現嗎?若有一日,我再醒不來…”
我會死吧?
她是真怕了,頭一回便弄得遍體鱗傷,連咬舌自盡都做得出來,另一個她該有多狠?
聞言,夏無歸緩緩搖頭,褐瞳之中迸出晦暗不明的燦芒。攝人心魄的聲,透著幾分篤定的獨斷,沉聲道,“不會。”
這般勢在必得的模樣,令安瀟湘疑惑。她挑了挑眉,“為何這般斷定?”
聞聲,霸凜傲慢的帝王默了。半響,他慢慢地道,“孤以內息壓製住了。”
精神分裂症能用內力壓製?若非安瀟湘懂些醫學原理,或許便被他蒙了。
正欲反駁,她又徒然轉念一想,或許這個世界的準則,與她那個世界有所不同也不準。畢竟,她那也沒有內力這種違背原則的玩意。
正沉思著飲粥,霍然瞧見粥水中,自己的倒影。
安瀟湘驚得瞪大藍眸,不敢置信地撫上自己的臉,果真撫上一處傷疤。
見她如此,夏無歸一語不發地偏頭,沉默地低垂褐眸,遮掩眸底的黯然。
“這是…怎麽回事…”
安瀟湘第一反應並未悲,而是驚愕失色。她忙讓宮侍拿來了琉璃鏡,怔怔地凝視著鏡中的自己。
隻見,鏡中的她,麵上兩道長長的疤痕,兩條疤痕都已結了痂,很顯然是近幾日受的傷。
一道自左額劃到右臉頰,一道自右額劃到左臉頰,劃得還挺對稱,恰到好處讓她無法見人。她覺著,從今以後她可以改名叫安二刀了。
而原先那一道淺淺的疤痕,已全然消失了,半分痕跡也未留下。
安瀟湘抿了抿唇,默默將琉璃鏡推開,扶額不語。
雖她從前都是醜過來的,從未在意過自己的外貌,但忽然變醜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靜坐了半響,她才拉回了神智,吃回那碗溫粥。
罷了,不論怎麽回事,容貌都已毀了,再追究便毫無意義了。更何況,這兩刀極有可能是她自己割的,怨不得別人。
見她沉默了半響,竟連問也不問,便恢複了常狀,令夏無歸略微愕然。他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未開口。
安瀟湘霍然抬頭,瞥了一眼神色複雜的夏無歸,挑了挑眉,“如何?我變醜了,要廢後嗎?”
聞言,夏無歸當即蹩起濃眉,褐瞳之中掠過不悅之色,令人不敢懈怠。沉聲道,“隻要孤活一日,廢後便是無稽之談。”
他這般堅決的態度,倒令安瀟湘欣慰了幾分。不論她何種模樣,隻要夏無歸不離不棄,他便是好丈夫。
安瀟湘勾唇一笑,以手背支撐下顎,挑了挑眉,“得夫如此,何其有幸。”
她這番話罷,夏無歸便微微怔住。隨即,褐瞳之中掠過遮掩不住的狂喜。揚眉道,“得妻如此,此生無憾!”
隻因,他是頭一回聽安瀟湘如此誇耀他,哪怕是從前,她也從未將這等話擺在明麵上講。
安瀟湘挑起唇畔,緩緩站起了身,渡步入屏風後。清晰明朗的聲線,卻穿透了屏風,“墨兒呢?”
宮侍服侍她脫衣,恭敬低言,“公主同老師爺在一處。”
瀟湘挑挑撿撿,終於撿出一件頗為順眼的紅衣,披掛在身上。
聞聲,她微微挑眉,湛藍色眼眸掃向屏風外的墨衫,“你師傅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