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昨日重現 二
昆侖山,西坡坪。
道服標記“乙一百五十三”至“乙二百六十九”,總共一百一十七人,烏壓壓地站在景華跟前。
他們都是聚靈弟子,身份不一修為各異。有遊蕩江湖、偶得傳承的散修,也有家世顯赫、出身富貴的世家嫡子,還有修士來路不明、身份無法考證。
景華站在上首,嘴角浮現莫名笑意。
前日與曾可荇一翻暢談,讓他對“易神宗”有了更深的認識。大宗門世代傳承,行事自有一套規矩。以遴選弟子為例,各峰對考核修士不加任何限製,幾乎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
當然,這不是說景華可以任意指定人選,而是在考核方法上自由度極大。簡單地說,隻要景華的考察足夠“公平合理”,宗門長老不會加以幹涉。
曾可荇說得明白,每一次宗門指派,都是對低階弟子的曆練。上至掌院、下至長老,會根據後輩的言行舉止、喜怒好惡作出評判,作為今後選拔“棟梁”的依據。
原本景華初出茅廬,不打算“特立獨行”。他依照“火雷門”和“易神宗”的舊例,製訂了一套勘察方法,準備照本宣科對付過去。
通過曾可荇介紹,景華意識到自己過於謹慎。或許因為穿越而來,或許因為之前的挫折,進入“易神宗”後,他多少有些“求穩”的心態,不願意太過突出。
但樂長老之前委以重任,絕不希望下屬得過且過。思前想後,景華決定放棄舊策略。他重新調整心態,準備好好考校一眾後輩。
“景師叔,都準備好了。”
隨從們將考場收拾停當,出來向師叔稟報。他們都是大陽峰的聚靈弟子,被派來配合師叔、師伯考核“新人”。
“嗯,事不宜遲,你們立刻進屋、各自就座。”
西坡坪上房舍林立,景華收拾出最大的一間,布置桌案、長椅,專為遴選弟子之用。百餘名修士走進“考場”,按照道服標記依次排列落座。
乍一進屋,他們便見到桌上的筆墨紙硯、文房用品。眾人的表情十分古怪,喜怒哀樂不一而足。總算“新人”們知道機會難得,暫時無人敢大聲喧嘩。
景華緩步來到前方,轉頭向門口揮手示意。數名大陽峰弟子魚貫而入,將一疊疊宣紙放在各人麵前。
“諸位道友,此次考核不同以往。景某一不考修為、二不比戰力,首輪以文書答卷論高下。巳時之前,所有人必須完成全部考題。不得提前離場,不得私自交頭接耳、離座走動,不得抄襲旁人答卷。本宗將根據各人的答卷狀況,決定後續安排”
“嘩”
屋內一陣騷動。有沉不住氣的率先翻開考卷,察看紙上的試題。
“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甲宗門外重內輕,乙宗門外輕內重。試推測二宗策略梗概,及評論各自優劣得失。”
“聚靈煉體劇痛難擋,現存煉體方法雖多,仍有大量低階修士無法過關。試創擬一種新式煉體法門,並說明其中的道理。”
“天地不仁,以萬物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芻狗。何解?”
“概論‘易神宗’。”
總共五道試題,時間綽綽有餘。可題目亂七八糟,毫無頭緒可循。
“遴選弟子”大多年歲不長,平素以修煉為主,極少分心外物。況且仙凡有別,“俗事”自有下人、家奴代辦,少主們哪用得著親自出馬。
除了最後一題可隨意發揮外,其餘四題都不簡單。有人甚至看不懂試題,整個兩眼一抹黑。“遴選弟子”再也無法自控,紛紛交頭接耳。
“怎麽不考校靈根資質?”
“就是當場比試較量,大家都一視同仁,做什麽紙卷?”
“這是開玩笑麽?煉體法門成百上千,多少年來前輩們早把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如今一時半會兒,怎麽可能想出什麽新辦法來?”
“我們不會被騙了吧”
人多口雜、膽氣上衝,當下便有弟子站起身來。
“景前輩,在下乃中原道兗洲畢帆,自幼隨家祖修行,陰靈根資質。平素在家忙於煉體、不通文墨,可否另換考校方法?”
“就是”
“說得在理”
有人帶頭質疑,立刻站起幾個跟風的。
“我是徐洲謝氏子弟,願意當場比試”
“我乃青洲吳氏後人”
“我爹是”
有個別“新人”身子不動,躲在後麵陰陽怪氣。
“景前輩,在下家中有數間絲綢鋪子,算賬、打雜的掌櫃、賬房不計其數。若有需要,盡可調些過來侯用”
“就是,就是家祖乃夜郎國祭酒,手下腐儒書呆無數,最擅長駢四儷六、歌功頌德。莫說幾道破題,就算詩詞歌賦、著書立說也不在話下。前輩若感興趣,此事包在我身上”
“哈哈哈”
“遴選弟子”有五成以上答不出題目,見有人帶頭鬧事,吩咐跟著起哄。一時間屋內風涼話不斷,秩序蕩然無存。
“若有喧嘩滋事、擾亂遴選,即刻淘汰!”
聲音如滾滾悶雷,碾入“遴選弟子”的神魂識海。有十餘人修為不足,擋不住音波攻伐。他們身體發顫、東倒西歪,“噗通”一聲滾倒在地。
景華壓低修為,在喝聲中混入“雷震四野”。“遴選弟子”不過是聚靈弟子,哪有對抗的本事?他們個個臉青唇白,瑟瑟發抖。幾個站起的弟子受創最重,像灌飽老酒般腳步踉蹌,分不清東西南北。
築基修士並非無敵,在場百餘名聚靈弟子,隻要聯手合力,完全有可能擊敗考官。
幾個世家子弟無法無天慣了,本想著法不責眾、蒙混過關。誰知對方一聲輕喝,所有人都化作縮頭鵪鶉,規規矩矩舉筆答卷,一場風波就此平息。
十來個弟子出身農戶,目不識丁,完全看不懂題目。方才混亂時,他們吼叫得聲音最大,如今“風平浪靜”,再無混賴的機會,弟子們隻得抓耳撓腮,拚命思索對策。
“畢氏子弟”修為上佳,在雷吼下依舊保持神智不失。他調息片刻,穩住體內靈藏,緩緩睜開雙眼。
“景前輩,入宗考核以公平為先。你胡亂出題、毫無章法,視我等前途如兒戲,我要向宗門申辯!”
景華頷首道:“悉聽尊便宗門自有規矩,完成考核後,隨你去哪裏都行。不過眼下是初試期間,任何人不得離場,否則視作自動放棄資格,即刻淘汰。”
“你我們走!”
畢帆終究是世家子弟,臉皮太嫩,被幾句言語擠兌,立時感覺下不來台。他翻臉作色,大步向屋外走去。場內站起七八個弟子,緊跟在畢帆身後。
兗洲畢氏傳承千載,英才輩出。跟出去的幾個都是家族安排的“內應”,專門準備排除異己,幫“少爺”過關。此刻畢帆要走,他們哪敢留下。
“你強橫霸道,蠻不講理。我要去找爺爺,讓你知道知道厲害”
景華麵不改色,等他前腳跨出門檻,淡淡應道:“乙二百二十二等九人,違反宗門考核條例,失去遴選資格,即刻落敗裁汰!”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