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帝國
“你告訴我,你那時候站出去能幹什麽?”丹尼斯掀開兜帽,金色的頭發在房間內的陽光下格外亮眼。
??坎雷爾掙開了丹尼斯的手,他現在還算是能控製得住自己的情緒,在被強行住開後,他自知理虧。
??聽到丹尼斯的反問後隻是質問道:“難道我就這麽看著嗎!”
??丹尼斯沒有理會急得打轉的坎雷爾,而是微眯起眼睛,望向窗外。
??這是他找到的一處好地方,位於城門絕好位置的一棟樓房,一眼望去正好看到城門口的吊橋上,最主要是,這是私人場地,沒有人。
??而那邊吊橋上,凱文望著固執的副官,有些惱羞成怒了。
??這樣的對峙持續著越久,越對他不利,難民的情緒是有限度的,剛剛他已經強行煽動了一次了,如果行動再沒有實質性的進展,越來越多的人將會散去。
??凱文望了望左右的士兵,計劃中他是不想和十六聯隊正麵對抗的,可實在沒想到會有這麽個該死的女人擋在這。
??不過不要緊,地獄無門她自來!他忽地仰起頭,對麵前的娜塔莉笑了笑。
??一聲槍響,回蕩在利茲城城門口,娜塔莉應聲翻下馬匹,倒在地上。
??遠遠望去,褐色的短發遮住了她此時的神情,但也是一動不動地趴在了吊橋上,看上去已是不省人事。
??遠處的房間內,看到這一幕的坎雷爾,完全僵住了,一種深深的恐懼感從他的靈魂深處湧現。
??吊橋上振臂高呼的凱文,在他的眼中,已然模糊了,變成了那個臉上缺了一塊的恐怖吸血鬼。
??凱文親信們振奮狂歡的聲浪,在他的耳邊變成了那染了一抹血紅的麥田上久久回蕩不息的神經質狂笑。
??又是你嗎!又想奪走如今的我僅剩的東西嗎!你們這些該死的血族,還要殺死多少這樣美麗的人啊!
??丹尼斯將失控的坎雷爾按倒在地,這個金發貴族明顯受過相當程度的訓練,手上的技巧總是能順著坎雷爾的蠻力,讓他自己翻到在地上。
??已然有些瘋狂的坎雷爾將目標轉移到丹尼斯身上,他抓住機會躲開丹尼斯的手臂,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
??坎雷爾憤怒地望向丹尼斯,而這個高傲的貴族即使現在落於下風,也完全不露膽怯,直勾勾地回視了回去。
??兩人的目光灼灼對峙,可在看到那雙淡色讀不出感情的眼睛後,坎雷爾不知為什麽,有些冷靜了下來,鬆開了手上的力道。
??“你把這個副官當成什麽了?你的姐姐還是你媽媽?你現在出去,隻會壞了她的打算!”
??丹尼斯就像坐在餐桌上說這番話,語氣冷淡,沒有一絲波動,盡管他也被坎雷爾的眼神驚住了。
??望著那雙布滿血絲,眼眶通紅的雙眸,丹尼斯著實是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性格簡單,渾身圍繞著平平無奇氣場的人,心中也壓抑著如此強烈的負麵情緒。
??周圍的難民群,因為這一聲突如其來的槍響,都驚呆了,一瞬間場上完全安靜了下來。
??可當難民看到倒下的是可惡的軍官,首先是凱文的親信,開始興奮地呼喊,接著是數以千計的難民。
??狂熱的呐喊如海潮一般,將整個場地的氛圍再次推向一個高峰,凱文很滿意這樣的效果,他舉起手中的火槍,對著身後的難民群大吼道。
??“貴族的走狗已經倒下!讓我們進城吧!”
??凱文領頭衝向利茲城大開的大門,擋在吊橋那頭的防線,很快被失控的人群突破,群情激昂的城內也一波又一波衝擊著軍隊的警戒線。
??可就在凱文跨過看上去已然沒有了生機的副官時,異變突生。
??倒下的副官翻身躍起,輕而易舉地卸下了毫無防備的凱文的右手,順手將他手中的火槍奪下,丟給了一直站在她身後,從頭到尾都沒動過的侍從。
??緊接著拔出腰間的佩劍,斬斷了凱文的左手,紅色的鮮血從斷臂處噴湧而出,在吊橋上劃出一條豔色的弧線。
??事發突然,娜塔莉詐屍奪槍連帶著廢掉凱文兩條手臂的動作一氣嗬成,不過三秒,根本沒人能反應得過來。
??“難民領袖”淒厲的慘叫生生壓住了狂熱的呼喊,本來瘋狂的難民們一個個都如僵住了一般。
??飛出的斷臂與血弧令他們觸目驚心,那個屹立於吊橋之上,即使手臂上因槍傷而湧出的血液沿著指尖滴落,也死守著崗位的單薄身影,更令他們膽寒。
??凱文已然在疼痛下完全失去了理智,他大聲指揮著身後那些所謂的親信殺死這個斷了他手臂的副官。
??可數名青壯,手持刀刃圍著這麽一個女孩,卻無人敢真正上前,娜塔莉迅速的攻擊鎮住了這些流氓地痞,他們可不會為了凱文丟掉自己的性命。
??他們,很珍惜自己的性命。
??遠處的坎雷爾已經懵了,呆呆地站在窗戶前,他發現自己的思維上有一個很嚴重的誤區。
??什麽時候,自己的腦子,給這支救了他,有著奇葩指揮官與女副官卻紀律嚴明的部隊,下了一個“這支部隊不是戰鬥部隊”的定義。
??就如丹尼斯說的,自己將這個肩負著城市的副官看成了什麽,為什麽自己在考慮娜塔莉的時候,從未以她是一個軍人,一個聯隊的副官為前提。
??可吊橋上威風的娜塔莉實際上已經有些黔驢技窮了。
??右手臂上的疼痛,讓她隻能用非慣用手持刀,真的打起來她還真不確定能不能治住這一圈圍著她的亡命之徒。
??在凱文開槍之前,她的確有著自己的打算,難民的辱罵已經讓她怒火中燒,但軍紀之下,軍人不能攻擊平民,她還不敢冒著升級局勢的風險,違反軍紀。
??可如果是凱文先攻擊,那她就可以好好教訓一下這個野心家了,令她沒有想到的是,對方藏有火槍。
??本來做好故意被攻擊打算的娜塔莉閃避稍晚,意外的槍傷讓她有些控製不住局勢。
??而且她明白,盡管這些地痞流氓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一個個卻也是凶徒,等下如果有人從剛剛她迅猛攻擊帶來的震撼中醒過來,帶頭出手攻擊,那情況就很不樂觀了。
??“你早就知道她沒有事嗎?”
??坎雷爾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有些不靈光了,轉頭問向之前一直按著自己的貴族。
??丹尼斯笑了笑,一臉深沉,並沒有理會坎雷爾,而是自顧自地望著廣場邊緣。
??在他視野的盡頭,一隊身著黃金全身鎧,全身隻露出一個眼睛的士兵衝入場內。
??這樣的鎧甲隊,一看就知道是親王的衛隊,在火器逐漸崛起的時代,全身鎧已經失去了他當年刀槍不入的作用,可笨重的弊端是一點沒少。
??種種問題導致現在已經沒有人再穿著這樣的全身鎧了,但這全身鎧畢竟是舊時代鎧甲冶煉技術巔峰的象征,舊時代的特權階級手上往往還會捏著這樣一支部隊。
??不說實用性,排場才是這些貴族們所追求的,一排排的金色鐵人立於眼前,軍容逼人,而氣勢,才是對抗這樣缺乏組織的暴動最好的手段。
??這樣的黃金重甲部隊一出現,城內的難民就散了不少。
??隨後,這隊金鐵人中,走出一名男子,身材瘦高,身穿著帝國現役軍服,站在那些鎧甲戰士之前整整小了兩三圈,看上去極為滑稽,但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帶來了整支鎧甲部隊。
??槍響回蕩在利茲城內,這個男人一到場首先往天上開了一槍,配合著親王衛隊的氣勢,完全壓住了暴動的氣氛。
??接著,他朝著難民群走去,原本密密麻麻完全失控的難民群竟像遇到了什麽可怕的東西,自動讓出了一條路來。
??坎雷爾望向這個男人,心裏一跳:這不就是那個嗜酒的聯隊長格蘭特?威爾遜嗎,他怎麽會過來?
??隻見格蘭特根本沒有理會城內附和城外的難民,而是徑直走到橋上,那一圈圍著娜塔莉的凱文親信,看到格蘭特如空降一般出現,馬上收縮了回去。
??無論格蘭特神秘的身份還是他手上的火槍,都讓這些個家夥放棄了正麵對抗的打算。而
??聯隊長救援的到達,也令受傷的副官送了一口氣,她相信,這次的暴亂已經結束了。
??失去理智的凱文可不這麽認為,他仍在大聲呼喊著,企圖挽救這場由他策劃的暴動。
??走來的格蘭特根本沒有理會這個跳梁小醜,而是馬上檢查起了娜塔莉的傷勢。
??可以看出,兩人肯定是合作已久了,娜塔莉根本沒有羞澀的臉紅或者推辭,在聯隊長檢查傷勢的時候,她僅僅地盯著那群持刀的暴民,根本沒有給對方留一絲的機會。
??很快,格蘭特鬆了口氣,民間火槍的子彈根本不會爆炸,射出的彈丸既沒有足夠的穿透力也沒有殺傷力,不足以造成可怕的損傷。
??他回過身來,一臉嚴肅,盡管娜塔莉不會有什麽後遺症,可傷害他部下的行為,就是不可原諒的。
??他順手取下了一旁士兵腰間的火槍,那一圈持刀的流氓看到格蘭特一步步上前,居然全部在後退,直接把失去行動力的凱文留在了原地。
??看著一臉嚴肅快步走進的格蘭特,凱文倒也有幾分氣魄,他麵不改色,臉上露出了毒蛇一般的笑容。
??無論如何,隻要他的身份還是平民,暫時就是安全的。
??他知道貴族對軍隊的偏見,隻要這些個軍人還想交差,就不可能傷害到他的生命,事情就有回旋的餘地,他用不來鐵質的武器,卻天生擅知人心。
??一聲槍響,直接轟碎了這陰險的腦袋,也讓凱文的計劃,永遠地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呆了,而十六聯隊的士兵卻不太在意,仿佛習以為常。
??反倒是副官心中卻有些抱怨,直接殺死了表麵上的領路人,如果這背後有陰謀,那不就掐斷了唯一的線索嗎。
??剛剛殺完人的格蘭特麵不改色,同時一改往日的懶散隨意,將火槍拋回隨行士兵,解下了腰間的佩劍,立於身前,站在吊橋中央,雙手扶在劍柄之上,軍官手套在晨光下白得發亮。
??“相信各位已經看到了,你們所謂領頭人的結局。”
??格蘭特此刻的聲音,覆蓋了整個城門周邊,吊橋上的幾個持刀暴民,甚至感覺自己的耳朵嗡嗡發響。
??這才是一名聯隊長,真正所擁有的氣魄。
??“我相信此時很多人都在指責我濫殺平民,很多人都在輕視軍隊的無能,很多人都在抨擊政府的無作為,如果不是心有不滿,我相信諸位是不會聚集在這的。”
??能身處聯隊長的高位,格蘭特的眼光自然也不會拘泥於那個自封的“難民首領”凱文,他知道暴動的真正原因。
??“可你們是不是太看得起你們自己了?”格蘭特輕蔑的嘲諷讓難民群騷動起來。
??“在嚐到苦頭之後,才想起帝國的存在,可在帝國呼喚你們的時候,你們在哪裏?你們到底把你們自己當成了什麽?國家的主人嗎?”
??“你們不過是帝國中最不起眼的一粒沙礫,你們,隻是帝國的累贅!不過是一群寄希望於秩序的崩潰而竊取權力的老鼠!而血族奪走了你們的一切,你們卻拿起武器的勇氣都沒有,反身卻如怨婦一樣希望戰亂之苦波及無辜的人,以此博取利益,不過是一群嘴臉醜惡的小醜!”
??這一連串的羞辱讓在場的每一個不懷好意的難民都麵色鐵青。可格蘭特卻毫不畏懼眼下這綿延的人群,繼續說道。
??“可今天,你們就要失望了,隻要第十六聯隊還駐紮在此一天,帝國的法律就將存於此地,即使是帝國最危難的時刻,帝國的榮耀也不容踐踏,這便是帝國!在這事關人類存亡的鐵則之前,你們,包括我,都是隨時可以放棄的垃圾,被碾死的塵埃,我絕不留情!”
??格蘭特頓了一會,環視了一圈鴉雀無聲的難民們,將劍指向了地上的屍體。
??“而我腳下這個死人,也就是你們的領頭人,他身犯帝國多項法律,煽動蠱惑群眾,襲擊私人車隊,損害私人財產,企圖顛覆帝國政權,妄圖篡位,叛國!他應該被處以什麽樣的刑罰?罰款?充奴?發配邊遠?還是水刑?”
??此刻的聯隊長,仿佛成了一個法官,他熟絡地回憶著那本厚重的帝國法典,口吐一連串足以讓每一個亡命之徒聞之色變的詞語,隨後卻話鋒一轉。
??“我已經給予了他最大的仁慈,一槍爆頭,多麽痛快啊!而城主親王奧德生性仁慈,不願意在今天,看到更多的死人,各位的過錯,我也就既往不咎,但在下次做出這樣的行為之前,請先想一想帝國的法律,想一想我手中的利刃!”
??格蘭特?威爾遜,抽出了劍鞘中的佩劍,舉過頭頂,直指天際,細長的劍刃,在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劍柄上刻著一枚帝國的徽記,那是一隻充滿著傷痕,卻屹立不倒的血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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