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最後的溫暖
幾個月後,她終於登上了返回美國的飛機。
石季婉回來時,約翰遜的病情已經漸漸地好轉了。
但是,有一個不爭的事實擺在了她的麵前,那就是,約翰遜的身體繼續在走下坡路,他們需要更多的錢。
為了維持生計,她隻好又重新與美國新聞處聯係,希望能找到更多的翻譯任務。
當時香港美國新聞處的處長已經回到了華盛頓工作,他一口答應了她的要求,並給了她很高的酬金。
不久,更大的不幸又降臨到了石季婉的頭上。
有一天,約翰遜在街上跌了一腳,摔斷了股骨。
與此同時,他又再一次中風,而且從此以後,再也沒有恢複過來。
此後,約翰遜便一直癱瘓在床,完全喪失了生活自理能力。
在家裏,她既要照顧約翰遜,又要麵對財政上的危機,雙重的壓力使得她透不過氣來。
家裏籠罩著一種絕望的氣氛,看不到任何的轉機,因為兩個人都明白,約翰遜是不可能康複了,他隻是在床上靜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但是,石季婉還是不甘心就此放棄寫作,因為寫作是她的命根子,除此以外,她也沒有別的出路了。
為了擺脫眼下的困境,石季婉於是又向邁阿密大學申請做駐校作家。
在她的申請獲得批準後,她試圖說服瑪麗將約翰遜接到她那兒去,而她自己則獨自前往邁阿密。
因為,如果帶上約翰遜一起去,她將無法專心從事寫作。
可是瑪麗本人的工作和家務負擔也很重,她也無力照顧她病重的父親。
無奈之下,石季婉隻好花錢請兩個鄰居來照料約翰遜。
可是事實證明,把約翰遜交給這兩個鄰居照料的做法,根本就行不通。
兩個鄰居隻是敷衍了事地答應了她,實際上卻對約翰遜不管不問。
瑪麗對石季婉這個甩包袱的做法非常的不滿。
她認為在她父親最需要石季婉的時候,石季婉卻將他拋棄了。
石季婉萬萬沒有想到,自己也成了別人所討厭的後母。
在經曆了幾次的嚐試失敗之後,石季婉沒有辦法,隻得從邁阿密大學回來,將約翰遜接到了自己身邊。
幾個月後,約翰遜走到了生命的終點。
而此時的石季婉,也失去了她年輕時的創作熱情,失去了年輕時對新的生活、新的環境的強烈的好奇心。
她悲哀地發現,她幾乎再也無法寫出令她滿意的了。
石季婉先後在美國的幾所大學任職,從事中國古典文學的研究。
由於她平時不喜歡與人來往,也不善於與人溝通,所以她最後大都是以離職收場。
一九六九年,石季婉進入加州伯克利大學中國研究中心。
研究中心的主任認為,她寫的研究文章在幾經修改之後,他仍是看不懂。
石季婉笑著說:“加上提綱、結論,一句話說八遍還看不懂,我簡單不能相信。”
研究中心的主任非常的生氣,認為石季婉這句話,明顯就是在侮辱他,他堅持要解雇她。
再次失業後,石季婉幾乎沒有任何的收入了,她的生活也陷入了困頓之中。
這時,幸虧她在大陸時寫的大量舊作被人翻了出來,又重新結集出版,在港台引起了很大的轟動。
借助於這個勢頭,她把以前在美國被出版社拒絕的,馬上也翻譯成了中文,交由台灣的出版社出版。
憑借著這些的稿酬和版稅,石季婉的生活從此得到了充足的保證。
港台的不少粉絲紛至遝來,希望能見上石季婉一麵。
但是石季婉已經習慣了一個人獨處,她不願意見這些人。
為了躲避這些人的騷擾,她隻好不停地搬家。
而她與楊世會的那段感情,也被一些人給重新翻了出來。
楊世會借此機會,赴台灣受聘中國文化學院的終身教授。
但是,由於他當年的漢奸身份,受到了大批學者的攻擊,最後他隻好灰溜溜地離開了台灣。
由於發現自己不被美國認可,石季婉知道自己不可能再成為林語堂那樣的人物了,於是她的工作重心,從此便又重新轉向了中文作品的創作。
此後,她又陸陸續續地寫了一些散文和短篇,發表在台灣的媒體上。
當然,這些題材,其實還是與她之前在中國的生活是有關的——雖然她再也達不到當年她盛極一時的高峰了。
雖然石季婉早就已經不給楊世會寫信了,但是楊世會仍然不死心,依舊不停地給她寫信。
當然,信中還他那老一套,除了賣弄他自己的文采外,還對石季婉百般挑逗。
他妄圖能和她再續前緣——雖然他跟他最後娶的那個漢奸的老婆依舊生活在一起,雖然石季婉也從來就沒有回過他的信。
後來,看到石季婉始終對她不理不睬,楊世會便在一封信中惱羞成怒地對她說:“你不過是我的一個妾罷了。”
他終於撕下了他多情的偽裝,暴露出了他卑鄙無恥的本性。
石季婉知道,這是楊世會在報複她不給他回信。
她覺得很可笑,就把這句話當作一個玩笑,給她的一個朋友講了出來。
朋友聽了之後,心裏一驚。
因為這個朋友曾經聽她講起過楊世會的為人,對於他的為人,也有所了解。
不過,石季婉不是已經說過,即使楊世會給她寫信,她也不看了嗎?
怎麽現在又講起了他信中的內容了呢?
看來,其實在她的心中,她還是忘不了他的,否則,她也不會再去看他的信了。
一九八一年,楊世會因病不冶身亡。
再也沒有人給她寫騷擾的信了,她有些悵然若失。
她開始著手寫她的傳記,關於她生命中的那些人,她的父母,她的姑姑,以及楊世會,還有田之光……
一天晚上,她做了一個夢。
在碧藍的天空下,陽光照耀著大地,樹影在不停地搖晃著,楊世會微笑著拉著她的手……
她忽然有些羞澀起來,兩個人的手臂拉成了一條直線……
她似乎又回到了那種幸福的時光,完完全全地擁有他,完完全全地屬於他……
夢醒之後,她一個人快樂了很久。
畢竟,她現在隻剩下這一點可憐的回憶,可以供自己取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