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離開上海

  田之光結婚後不久，石季婉的一個堂姐來了。


  後來，田之光也來了。


  堂姐是個不看戲的人，以前也在這裏碰見過田之光，介紹的時候，隻說是田先生。


  這一天他走後，堂姐說：“這田先生好像胖了些。”


  石季婉的心像是被戳了一刀，石文珊在旁邊也沒有作聲。


  在外人眼裏，“胖了些“，自然是證明他現在生活得很好。


  而他過得好的話，石季婉自然就過得不好。


  她覺得自己快要絕望了。


  她好不容易才終於接受了他，沒想到他又放棄了她。


  追卡特麗娜的那個周先生，請卡特麗娜與石季婉去吃茶點。


  年底了，天黑得很早。


  吃了點心出來，已經是黃昏了。


  這家西餅店離卡特麗娜家很近，周先生送她們回去。


  正在後門口按門鈴時，周先生走上前一步，很窘地向卡特麗娜低聲說道：“我能不能今年再見你一麵？”


  石季婉在旁邊一震：三年前，田之光也是這樣對她說的。


  當時在電話上聽著，也確實覺得過了年再見的話，就是一年不見了。


  卡特麗娜仰望著周先生，輕聲地說了句：“當然，你打電話給我。”


  那天石季婉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午夜了。


  她一直想著下午的情景，有些百感交集。


  她從卡特麗娜家離開的時候，卡特麗娜的母親一定要給她一隻大紅蘋果。


  她手裏握著這隻紅蘋果，走在這條已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上。


  人行道上印著霓虹燈影，紅的藍的圖案交錯在疊印在路麵上。


  店鋪都拉上了鐵門，黑影裏坐著個印度門警，忽然冷不防地對她說：“早安，女孩子。”


  這個時候道早安？


  雖然知道他說的不對，但是她聽了之後，仍然對他很感激。


  周先生對卡特麗娜所說的那句話“我能不能今年再見你一麵”，仍然轟隆隆地在她的耳朵回想著。


  她雖然很想大哭一場，但是她和田之光的事情，她從來就沒有懊悔過。


  如果不是他，她是不會這麽快就走出楊世會的陰影的。


  此時的周越，進了一個越劇團當編劇，隨團去了福建。


  而石季婉不僅依舊背著跟楊世會交往的沉重的包袱，當編劇的工作遲遲沒有著落，而且，她還失去了田之光的愛情。


  一九五二年初，她給維多利亞大學寫了一封信，希望能夠繼續完成剩下的學業。


  四月，她收到維多利亞大學的複學通知。


  七月，她獲準離境。


  於是，她便離開了上海，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有回來。


  石季婉走後不久，夏衍認為讓石季婉當編劇的時機已經成熟，於是又托人去轉告她。


  但是石文珊卻說，石季婉已經走了。


  夏衍覺得很可惜，問能不能聯係到她，讓她為一些報紙寫些文章。


  石文珊說，石季婉走時，她們事先約好不通信的，所以她不知道石季婉在香港的地址。


  夏衍聽了，隻好作罷。


  石季婉去香港的消息，石本涵事先也不知情。


  他從無錫出差回到上海去找姐姐時，石文珊開了門，木無表情地說了一句：

  “你姐姐已經走了。”


  說完，就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石季婉離開上海的第二年，石玉舟病逝。


  石本涵打電話給姑姑，石文珊隻說了一句：“曉得了。”


  然後就把電話掛斷了。


  從那以後，石本涵再也沒有見到過石文珊，雖然他們都還住在上海。


  石季婉到香港後，找到了母親的一個在維多利亞大學工學院任講師的朋友幫忙。


  這個朋友於是寫信給維多利亞大學文學院的院長貝查，為石季婉申請助學金。


  在這封信中，這個朋友說，由於石季婉以前在維多利亞大學得到獎學金，後來因為戰事，維多利亞大學停課了，石季婉沒有完成學業，就回上海去了。石家現在生計困難，石季婉已無什麽積蓄，急需要經濟上的援助。


  一九五二年八月，石季婉赴維多利亞大學注冊，注冊表裏，有貝查院長親筆寫的支持信函。


  信中指出：一、石季婉已是難民，生活困難；二、她於一九四一年獲得何福獎學金，證明她是當年最優秀的學生；三、她申請重讀，應當得到獎學金，如果申獎學金，金額將是一千元。


  於是，石季婉在維多利亞大學正式複學。


  然而，此時的石季婉已無心向學，到維多利亞大學讀書，隻是她離開上海的一個借口罷了。


  剛剛複讀了兩個月，她聽說卡特麗娜現在日本做生意，便萌生了去日本的願望。


  她想通過日本，再前往美國，然後能像林語堂那樣，在美國獲得成名的機會。


  十一月，石季婉離開維多利亞大學，前往日本東京，去找卡特麗娜。


  在去日本之前，石季婉寫信辭掉了獎學金，從維多利亞大學退學了。


  石季婉在辭掉獎學金的時候，她不知道這份獎學金還在開會討論中。


  當時維多利亞大學的文學院院長貝查還替她力爭這筆獎學金，後來發現她人已經不在了，貝查非常的生氣。


  卡特麗娜對石季婉說，自己在日本做著很大的生意，還有一個船長在向她未婚，言談舉止之間，充滿了自豪之情。


  而此時的石季婉處境艱難，她本來的打算是，想讓卡特麗娜幫助自己在日本找個工作，然後在合適的時候再取道去美國。


  可是卡特麗娜卻隻顧著向石季婉炫耀著她的成功，完全無暇顧及石季婉現在的處境與感受。


  當年石季婉成名時，她與石季婉一起走在上海的街頭，一大群女孩子跟在她們後麵大聲地叫著石季婉的名字，甚至連外國人也都上前來求石季婉的簽名。


  而現在，形勢轉過來了，成功的是她自己，而石季婉卻變成了轉而求她的那個人。


  卡特麗娜非常的開心，覺得自己終於贏了石季婉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們兩個並不是一路人，隻不過是年輕的時候遇到了，隨遇而安做了朋友而已。


  而那個時候，石季婉的性格又非常的孤僻，她需要一個人幫她去應付外麵的世界，所以她們兩個才走到了一塊兒。


  其實她們兩個人都是太過自戀的人，都是對自己的關注太多，都想讓對方做自己的聽眾，卻不想聽對方談論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