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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拜金主義者

  石季婉在父親家生活時,基本上是衣食無憂的。


  平時的學費、醫藥費、娛樂費什麽的,根本就用不著她去操心。


  可是那個時候,自己的手裏也從來沒有什麽錢。


  因為怕小孩子偷買零嘴吃,她和弟弟的壓歲錢總是放在枕頭底下,過了年就繳還給父親的。


  他們兩個當時也從來就沒有想到過要反抗。


  家裏需要什麽,都是由保姆負責出去買。


  所以,直到十六七歲,石季婉也沒有單獨到店裏買過東西。


  她從來沒有那習慣,也壓根沒有買東西的欲望。


  舅舅家的幾個表姐經常出去買東西,這件事情還被石家的幾個老媽子私下裏嘲笑過。


  她們一致的看法是,小姐們哪能自己出去買東西呢。


  石季婉去看電影時,常常是司機把她送到電影院。


  看了電影出來之後,她就乖乖地站在街道邊上,等著家裏的司機把她認出來,然後把她接回去。


  因為她一向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什麽事情都不需要自己操心,所以她連家裏的汽車號碼都懶得去記。


  她自己生平第一次賺錢,是剛逃到母親那裏不久,她畫了一張漫畫到英文報紙上控訴自己的父親和繼母。


  當時,報社給了她五塊錢的稿酬,她拿到錢後,馬上就去買了一支小號的丹琪唇膏。


  她母親怪她不把那張鈔票留著做個紀念。


  可是她覺得這是她從小的夢想,尤其是用自己掙的錢去買的,她怎麽快樂就怎麽花。


  她母親也就不再說她了。


  在逃離父親家以前,石季婉一直是用一種羅曼蒂克般的愛,去全身心地愛著她的母親的。


  在她的心目中,母親是一個美麗、時髦而又勇敢的女人。


  她四歲的時候,母親就出國去了。


  四年後回來,不久之後又跟父親離婚了。


  而離婚之後,母親又迅速地搬走了,所以她很少有和母親接觸的機會。


  也許正是由於這樣的一種距離感,使得她對母親的印象一直停留在最初的想象中。


  在她眼中,母親是遙遠而神秘的,神聖而又不太真實的感覺。


  有一次,母親破天荒地帶著她出去。


  當穿過馬路上洶湧的車流的時候,母親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地,第一次拉住了她的手。


  當時,母女二人不約而同地有一種生疏感。


  在過了馬路之後,母親的手馬上就放開了。


  雖然知道母親並不是很情願地拉她的手,但是她當時的心裏,還是有一種欣喜的感覺在裏麵。


  她並沒有想到,在一般的家庭裏,母親拉自己孩子的手,是多麽地正常不過的事情。


  當被父親打了一頓之後,她義無反顧地投奔了她的母親。


  她認為平時喜歡對她講各種大道理的母親——她美麗而又開明的母親,肯定是自己最安全的依靠。


  可是到了母親那裏,在父親家時的一切優越感一下子就蕩然無存了。


  在父親家時,雖然那時她手裏沒有什麽錢,但是她的一切都有人去安排,根本就用不著她去操心。


  而到了母親這裏,一切都不一樣了。


  在母親家裏,沒有什麽現成的東西專門為她準備好,她所需要的一切,都要花錢去買。


  而她自己,並沒有什麽錢。


  所以,她隻好開口向母親要錢。


  最開始向母親要錢時,她還覺得是很親切自然的事情。

  可是後來,由於三天兩頭地伸手問她要錢,母親便漸漸地有些不耐煩起來。


  以前是她父親無條件地管她的一切,母親隻負責高姿態地給她提點建議。


  由於那時完全用不著為自己的生活發愁,所以她天真地認為,如果換作是她的母親,也肯定會願意為她無條件付出一切的。


  當她的父親打她後,盡管吳媽反複地叮囑過她很多次,說如果她從這裏離開之後,以後可能再也回不來了,但是她心裏卻很反感。


  她想,吳媽之所以這樣說,完全是為了她自己。


  因為吳媽在石家的工作,就是專門為照顧她而存在的,如果她離開了,吳媽在石家也就沒有呆下去的必要了。


  所以她根本就沒有把吳媽的話放在心裏。


  而一旦有機會可以逃走,她便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地選擇去投奔她的母親。


  但是她完全沒想到,母親由於多了一個她,生活變得不再向以前那樣隨心所欲。


  母親不僅要負擔養她的費用,也不能隨時和男朋友約會了。


  自由自在的生活一旦被打破,她母親的脾氣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的溫柔了。


  而且,她母親似乎一直還在懷疑著,女兒是否值得她做出這些犧牲。


  在這樣的窘境中,母親以前在她心目中的那個神聖美麗的形象,一點點地坍塌了。


  再加上後來在維多利亞大學被母親輸掉的那八百塊錢,徹徹底底地毀掉了她對母親的愛。


  她的母親一向是一個很清高的人,有錢的時候固然絕口不提錢的事情。


  但是後來因為她姑姑私自挪用了她母親的錢,她母親因此而窘迫的時候,也似乎並不把錢看得很重。


  這種明明缺錢還裝作故意撇清的態度,引走她強烈的反感,使得她走到了對立麵去,成了一個徹底的拜金主義者。


  在成名之後,她對於稿費的執著,幾乎到了斤斤計較的地步。


  哪家報刊給的報酬多,她就投哪家。


  給的少了,她就減少字數,草草結束。


  甚至根據物價的不同,她的稿費也隨之而漲。


  關於這一點,業界頗多微詞。


  但她卻並不在意,並不因此而有絲毫的讓步,反正她現在是紅作家,無論怎樣都會有人願意買她的帳。


  連她姑姑也常常感慨到:“不知道你從哪裏來的這一身俗骨!”


  然後姑姑仔細地分析了一下她的父母說,他們縱然都有缺點,但是都還沒有這麽俗,把錢看得這麽重要。


  但石季婉覺得她掙的是自己的錢,是正正當當的。


  有人願意給,她願意寫,這是兩廂情願的事情,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她有名氣,有人願意出高價來買她的稿子,她又何樂而不為呢?


  而且,有了錢之後,她不僅生活可以隨心所欲了,更可以實現她小時候的夢想了。


  在石季婉的印象中,母親有很多很多的衣服,而且愛做衣服。


  母親在還沒出國的時候,裁縫是家裏的常客。


  父親經常嘟囔道:“一個人又不是衣裳架子。”


  但母親卻依然我行我素。


  關於母親,石季婉最初的回憶之一便是,丁緋瓊站在鏡子跟前,在綠短襖上別一個翡翠的胸針。


  幼小的她站在旁邊仰臉看著,羨慕萬分,簡直等不及長大:她八歲想梳愛司頭,十歲要穿高跟鞋……越是性急,越是覺得日子太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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