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憂雪輕輕閉住了眼睛,隻感覺一片的天旋地轉。
“娘娘!”
耳邊響起了雲珠的聲音,她卻隻覺得整個人是前所未有的疲憊。
這一刻的淩憂雪,忽然沒由來的依賴黑暗。
她巴不得自己真的永遠沉睡,再也不要麵對她們姐妹三人之間這慘烈的結尾。
在這份深不見底的黑暗罅隙裏,淩憂雪好像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夢裏是那個眼眸清澈的夜音,她拉著她的手,親切地喚著她‘憂雪姐好’。
“哈哈,有憂雪姐姐在的話,我就什麽都不害怕了。”
緊跟著便是畫麵一轉,出現了滿身是血的葉韻。
她木然地站在那裏,一雙眼睛冷得像是封存了千年的寒冰。
“如果你處在我現在的立場,你也會做出跟我同樣的選擇,憂雪,我沒有退路了!”
“沒有退路了!!!”
“沒有退路了!!!”
“不、不要——”
淩憂雪從夢魘中驚醒過來,額頭上是薄薄的一層冷汗。
手忽然被人握在掌心,她側過臉去,在有些昏暗的燭火之下,玉之翎坐在她的床畔。
他的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整個人顯得有些憔悴。
在看到淩憂雪清醒過來時,他有些勉強地扯了扯嘴角,聲音裏是一股子腐朽的沙啞。
“憂雪,幸好你沒事.……”
他緩緩低垂下眼,整個人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悲哀。
“夜音經過太醫的治療之後現在已經昏睡了過去,你不必擔心,隻是她的孩子,終歸是沒有保住。”
淩憂雪看著他輕輕彎下去的背脊忍不住微微愣神,鼻尖沒由來地有些發酸。
他是整個楚國的帝王,護佑的了天下,卻唯獨護佑不住自己的孩子,若是以此來說,倒有幾分諷刺和悲哀。
淩憂雪不知道該自告安慰他,這場權禦之間的博弈,總是難能兩全。
“對不起……,是嬪妾辜負了對皇上的承諾,沒有好好地護住.……”
她的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忽然被他抱在了懷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動作用力的緣故,他的整個身子有些輕輕顫抖起來。
他把臉埋在她的脖頸間,溫熱的呼吸帶著些許的濕意。
“朕知道,你已經盡力了,在這深宮之中朕把你推到風浪中央,是朕委屈了你!”
“是朕,太沒用了……”
這是她與玉之翎交鋒以來,第一次看到他如此脆弱的模樣。
在她的印象裏,他似乎一直都是那樣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睥睨天下,好像不可能有任何事情能夠擊碎他冷漠的圍牆。
而在這個被血色沉覺的深夜裏,他終歸是舍下了自己的防備,將滿腔的柔軟暴露在她的眼前。
世人皆道新皇手段殘忍,做事雷厲風行滴水不漏。
世人把他看作危險的人物,卻未曾想過他也不過是個年輕的普通男子,也不過是想求一份平穩太平的人生。
為了這份表麵太平的江山盛世,他又付出了怎樣的代價呢?
麵對著各懷鬼胎的虛情假意,他又是如何一個人在黑暗裏孤獨的負隅前行?
帝王,本不該有任何的感情,但因為冰冷了太久,所以在麵對熾熱汝陽的夜音時,他才會下意識地想要接近。
也正是這一時的失了分寸,才叫夜音徹底地陷入了萬劫不複之境。
這一刻,淩憂雪忽然有些心疼玉之翎,這高高在上的皇位,剝奪了他全部的自由。
看著這樣的玉之翎,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她們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泥沼,也都有屬於自己的暗無天日。
而她所能做的,也就隻有此時此刻安靜地陪在他的身邊,陪他度過這樣一個被血色隱藏的漫長黑夜。
天色亮起之後,玉之翎好像又恢複了原本的模樣,他仍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將一切的脆弱與冰涼都處理得幹幹淨淨。
他換好了朝服離開了長樂宮,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淩憂雪的心裏卻是忍不住的一沉。
夜音小產一事,也迅速地在後宮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大早,皇後張文嘉就帶著後宮的妃嬪闖入了長樂宮,作為這幕後推手之一的她,此時此刻卻掛上了一副憂心忡忡的嘴臉。
這樣看來,難免有幾分令人作嘔。
“張禦醫,夜淑儀到底是因為什麽引發了小產?今日當著諸位姐妹的麵,你可要好好地把這件事情說個清楚啊!”
“啟稟皇後娘娘,夜淑儀之前便有了小產跡象,身子虛弱得很。此次微臣奉命也調查了夜淑儀昨日的飲食,發現是有人給夜淑儀的飲食中摻雜了大量的當歸、穿山甲等藥物。”
“這些藥物雖然平素無害,但是因為會加速促進血液流動,所以對於孕婦來說是大大的忌諱,也是因此,夜淑儀這才……”
張禦醫越說聲音壓得越低,他深深地歎了口氣,俯身行了一禮。
“這次小產給夜淑儀的身體造成了不小的損傷,怕是夜淑儀往後也再難懷有身孕了。”
聽到張禦醫這麽說的時候,宮內上下頓時議論紛紛。
站在一邊的葉韻聞言臉色一變,她輕輕咬了咬下唇,不忍再看向張禦醫的方向。
“自從這夜淑儀有孕以來,憂雪妹妹可謂是照顧有加,細心謹慎得很。”
“連這消息都藏得滴水不漏,沒想到這最後的麻煩卻是出在妹妹自己的長樂宮身上。”
“妹妹當日的所作所為,可是覺得本宮難當六宮之主,所以這才有意地提防啊?”
說到這裏的時候,皇後故意地看向了淩憂雪的方向。
麵對著她的冷嘲熱諷,淩憂雪咬了咬牙,強忍下了心中的怒意。
“皇後娘娘言重了,嬪妾不敢質疑皇後娘娘的威儀。隻是當時夜淑儀情況未穩,而嬪妾鬥膽想要為皇後娘娘分憂,這才選擇將這件事隱瞞不報。”
“原想待到夜淑儀情況穩定之後再向娘娘稟告,不曾想竟然出現了這樣的差錯,這,都是嬪妾的罪過。”
聽到淩憂雪這麽說的時候,皇後隻是冷哼一聲,她有些得意地彎了彎嘴角,意味深長的目光掠過了在場的眾人。
“在此,本宮也要奉勸各位姐妹,不要覺得自己有點小聰明就可以自以為是的獨當一麵。若是出了什麽差錯,諸位姐妹可是承擔不起的!”
眼見皇後發話,諸位嬪妃也趕緊連聲應和起來。
得到了滿意的效果,皇後也就不再繼續有意為難,她的目光緩緩定格在葉韻身上,音調也跟著陡然揚高了幾分。
“聽說,昨日憂雪妹妹被太後娘娘召往慈寧宮後,其間便是韻貴人你一直陪在夜淑儀的身側。”
“而那碗致命夜淑儀滑胎的烏雞湯,也是你派人準備送來的。”
“皇後娘娘明鑒,那碗烏雞湯的確是嬪妾派人準備的不假,但嬪妾著實不知道那烏雞湯竟然被人加了東西!”
聽到皇後這麽說,葉韻趕緊上前一步跪倒在地,此時此刻的她眼眶盈滿了熱淚,身子也跟著顫抖了起來。
“嬪妾與夜淑儀情同姐妹,如今她懷有身孕,嬪妾跟著高興幫著照顧還來不及,又怎麽可能會去害她呢?!”
她對著皇後拚命地搖頭,哭得眼睛通紅,這番梨花帶雨的模樣,倒是成功地引起了在場嬪妃們的些許惻隱之心。
皇後聞言看向了張禦醫的方向,後者趕緊上前一步解釋道。
“皇後娘娘,這烏雞湯本身是沒有問題的,烏雞湯本身能滋陰補氣,孕婦適當的服用確實有利於腹中胎兒生長發育。”
得到了張禦醫的答案,皇後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而看著她臉上的笑意,淩憂雪這才算是徹底地明白過來,太後叫她前往慈寧宮的目的,是讓她不要插手這後續事宜。
而打從一開始,她們就已經想好了之後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