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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軟禁

  紅玉妝匣被輕輕扣上,銅爐裏的焚香也燃盡了最後一點痕跡。


  ??“小姐,時候差不多了,宮裏的人也已經等在了那裏,咱們該準備走了……”


  ??侍女雲珠的嗓音在耳邊響起,鏡子裏的她彎下了身子,眼中卻是飛快地閃過一抹不忍。


  ??淩憂雪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那支翡翠簪子擱在了桌子上。


  ??通體青翠的涼薄玉簪在她的手中握成了溫熱,而驟然的虛無讓她有一瞬的不習慣。


  ??淩憂雪微不可查地輕歎了一口氣,“咱們走吧。”


  ??淩憂雪站起身來,看著銅鏡裏那張仿佛浸潤了冷意的姣好麵孔,心裏莫名地泛起一股悲哀。


  ??她輕輕扯了扯了嘴角,可笑意卻怎麽也不達眼底。


  ??“小姐.……”


  ??似是感受到了淩憂雪的情緒,身邊的雲珠在話音落下的那刻,忽然屈下身子跪了下去。


  ??她的身子輕輕顫抖著,聲音卻是堅定異常,“小姐,您若是不想入宮參加選秀,奴婢就再去求求老爺!小姐是老爺的嫡女,老爺一定會顧念著這份父女情意成全小姐的.……”


  ??聽到雲珠這麽說,淩憂雪心底劃過一絲猶豫,可末了她卻輕輕搖頭,伸出手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不必了,這是淩家女兒的責任,我逃不掉的。”


  ??雲珠看著淩憂雪的眼眶有些發紅,對於即將到來的巨變,似是無奈,也似是不忍。


  ??淩憂雪對她笑了笑,再次看向鏡中人時,眼底已然再無任何多餘的情緒。


  ??新皇登基繼位,正是朝局不穩的時候,而淩家作為大權在握的太傅府,既是新皇的左膀右臂,又是新皇最大的眼中釘。


  ??朝堂上的父親需要適度收斂鋒芒,而即將踏入後宮的她,更是需要小心謹慎。


  ??此番入宮,福禍難料。


  ??“皇宮裏不比外麵,往後這些話還是莫要再說了,就算是為了自己的項上人頭,也務必要謹言慎行。”


  ??“是,奴婢明白了!”


  ??淩憂雪簡單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隨即便朝著房門口走去,明明隻是幾步遠的路數,卻是要通往一段不同尋常的人生。


  ??即將邁出門的時候,身後雲珠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小姐,那支翡翠簪子……咱們要不要帶上?”


  ??翡翠簪子嗎?

  ??“雪兒,你的生辰將至,這支翡翠簪子便是你的禮物。”


  ??“這.……也算是我的心意了!”


  ??腦海中那人醇厚的聲音忽地響起,淩憂雪身子猛地一怔,腳步頓在那裏,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向桌麵。


  ??剛剛強壓下的空落感再次升騰,心底的情緒撕扯著記憶與神經。


  ??等在門口的陳嬤嬤來自宮裏,聞聲她凝神望了過來,淩憂雪看了看她掛著和藹笑意的臉,不自覺地攥緊了指尖。


  ??有些尖銳的指甲在掌心落下不深不淺的劃痕,後知後覺地泛起一陣疼痛的漣漪。


  ??片刻後,淩憂雪隱去臉上的失落,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一入深宮,這些無端的情愫便再也與她無關,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那便無需再做任何無用的掙紮。


  ??淩憂雪望一眼等在門口的陳嬤嬤,她來自宮裏,專門負責此次參與選秀的各位大家閨秀,她側過臉去,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隻不過一支簪子而已,淩小姐若是喜歡,即便是帶上也無妨。”


  ??陳嬤嬤對著淩憂雪輕輕彎了彎嘴角,那雙有些渾濁的眼裏沉澱了些許莫名的情緒。


  ??淩憂雪抿了抿唇,抬起腳繼續朝前走去,“不用了,嬤嬤也說了,一支簪子而已,留,便留下了!”


  ??雲珠在淩憂雪身邊一路跟隨著,直到邁出太傅府的大門,伸出手扶著她上了馬車。


  ??在放下車簾時,淩憂雪故意抓了一下她的掌心,觸及到自家小姐的目光後,雲珠趕緊低下頭去,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之意。


  ??而那位隨行的陳嬤嬤並沒有察覺到什麽不對勁,尖著嗓子,依照禮製報出了名姓,“太傅府淩家淩憂雪,入宮——”


  ??淩憂雪將頭微微靠在身後的木壁之上,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雲珠自小便跟在她的身邊,她的一舉一動雲珠都深諳其意,她剛剛有意提醒雲珠謹言慎行,很明顯她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若非淩憂雪剛剛出言拒絕,怕是不知會給這位陳嬤嬤留下怎樣的印象把柄。


  ??她美其名曰是宮裏派來監製的領路人,實則不過是為了監督各家秀女。


  ??尤其,她還是淩家出來的人。


  ??不知怎的,淩憂雪忽地想起了入宮前與母親最後交談時的情景。


  ??“雪兒,此番入宮弊多利少,你且多帶幾個貼心人去,往後在宮裏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淩憂雪微微搖頭,“不必了母親,女兒隻帶一個雲珠便足矣。”


  ??“這.……”母親依舊有些不放心。


  ??“新皇足智多謀卻也敏感多疑,淩家位高權重,他對於女兒自然不會那般輕易地放心信任。”


  ??“女兒若是帶太多的侍女前去反倒會惹得猜忌,被疑心是有意要置放眼線在宮裏了……”


  ??聽到淩憂雪這麽說時,淩母眼裏閃過一絲訝異,她有些複雜地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伸出手輕輕地撫過她的臉頰,“雪兒,真是要委屈你了。”


  ??彼時的淩憂雪隻覺得入宮波瀾詭譎,卻未曾想到,打從要入宮的這一刻起,算計便已經跟著開始。


  ??淩憂雪輕輕閉了閉眼睛,心裏陡然泛起一股無力。


  ??“噠噠噠——”


  ??正在暗自感歎之時,馬車忽然顛簸了一下。


  ??尖銳的叫喊伴隨著嘈雜的馬蹄聲,在淩憂雪的車前驟然響了起來。


  ??“快閃躲避讓,莫要讓這些人衝撞了小姐!”雲珠對著隨從大聲喝道。


  ??“這些都是什麽人,竟敢如此衝撞宮裏麵的車攆?!”


  ??淩憂雪忍不住伸出手掀開了前邊的簾子向外張望,碰巧遇到一人騎著馬快速地自她身邊經過。


  ??他穿著一身深藍玉錦的異族服飾,臉上的笑意張揚且燦爛,擦肩而過的時候,他朝淩憂雪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雙眼睛像是清澈的潭水,蕩漾著生機與肆然。


  ??“哈哈,真是抱歉抱歉!若是衝撞了哪位嫂嫂,待哪日得空,我再找皇兄親自登門致歉——”


  ??他的聲調很是響亮,身影快要消失在街口,聲音卻偏傳得很遠,淩憂雪微微愣神,耳邊響起了陳嬤嬤帶著些歉意的嗓音。


  ??“淩小姐,讓您驚慌是奴婢的罪過了!剛剛那位是南梁來的小王爺,雖說在北楚長大,但畢竟還是南梁那邊豁達的心性。皇上顧念著他的性子,若他平日不是十分出格倒也順著他的性子來,您.……”


  ??“陳嬤嬤無需擔憂,我並不介懷。”


  ??淩憂雪對她輕輕彎了彎嘴角,抬手放下了車簾。


  ??想來,這位陳嬤嬤是擔心自己與其他的貴家小姐一般,揪住些錯處就得理不饒人,皇上礙著淩家的麵子自然不會計較,隻是她們這些下人定要難做了。


  ??“那奴婢便多謝淩小姐體諒了。”


  ??耳邊響起了陳嬤嬤不卑不亢的致謝,淩憂雪沒再多說什麽,聽著她有條不紊地指揮著眾人準備入宮門。


  ??馬車開始平穩地前行,淩憂雪靠著窗邊,心裏卻忍不住感懷——


  ??對於剛剛那個肆意灑脫經過她身邊的南梁小王爺,淩憂雪心裏總是有種莫名的感歎。


  ??他眼底的生機與灑脫是多麽的耀眼奪目,而他這般肆無忌憚的自由,卻將是自己此生最難得的奢求。


  ??一入宮門深似海,恐怕往後能抬頭看著的,也隻能是那四四方方的天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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