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X
麻木的恰恰是他這個父親,在他與兒子之間,至於兒子薑彌——一個既瘋又傻的人,或許早就失去了感受痛苦的能力。
他在乎兒子,同樣他也在乎夫人和兒女們,當然,他在乎的人中,也包括波瀾。所不同的是,他對波瀾卻不那麽單純,他在波瀾的身上寄托了太多對未來的願想。
曾經,那種願想隻是他自己,後來就成了整個薑氏一族。各房夫人總共為他生了二十幾位子女,如今,除了薑彌,大多都已兒孫滿堂了。
兒子薑彌既瘋又傻,算起來也痛苦了近三十年。所謂痛苦不過是旁人的移情之舉,在外人眼中的痛不欲聲,對當事者來說,往往都是麻木的。當痛苦成為一種常態,便失去了痛感,所謂苦,也就沒那麽苦了。
在他與兒子之間,麻木的恰恰是他這個父親,至於兒子薑彌——一個既瘋又傻的人,或許早就失去了感受痛苦的能力。
他在乎兒子,同樣他也在乎夫人和兒女們,當然,他在乎的人中,也包括波瀾。所不同的是,他對波瀾卻不那麽單純,他在波瀾的身上寄托了太多對未來的願想。
曾經,那種願想隻是他自己,後來就成了整個薑氏一族。各房夫人總共為他生了二十幾位子女,如今,除了薑彌,大多都已兒孫滿堂了。
薑氏的基業也從這座小小的邊城擴展到了北境的幾座大城,按說,他應該跟隨兒女們去北境生活,可他離不開邊城。他說自己老了,老人總是念舊,什麽都是舊的好,街坊鄰裏、一磚一瓦、晨風暮雪……總之,他偏偏不承認是因為波瀾。
在兒女們的眼中,波瀾隻是一位外來的修行者,不知為什麽,竟和父親走得極親近,進入薑家大門,就如同走進了自家的大門一樣。
兒女們雖不解,卻也會尊重老父的看法、說法、甚至有些極端的做法。
比如,波瀾小姐住進了薑家。老父說波瀾隻是暫住幾日,可一住就是幾十年;
比如下人說老爺在波瀾小姐房裏,老父卻說他正與波瀾小姐交流北境諸城的勢力布局;
比如兒女們私下裏說他提及波瀾時總是言不由衷。
如此種種,令他也懷疑自己對波瀾的利用並不那麽純粹。不純粹的關係,往往結果都不太好。盡管如此,他也不想改變現狀,也許,在他與波瀾之間,等待突破變化的那一個本就該是他自己。
於是,一去數十年,波瀾還是那個波瀾,為了薑氏的基業,她心甘情願、無怨無悔、夜以繼日的勞心勞力。而他對她,除了逐漸增加的皺紋之外,還有與日俱增的愧疚。
波瀾於城門前遭遇修行者,他不能再等下去,哪怕他曾經隻是視她為草靈,他們之間有關係僅僅是利用與被利用,或者,還有些無關痛癢的感覺。此時此刻,僅僅看在她為了薑氏不顧性命之危的份兒上,他都不能袖手旁觀。
薑老太爺出門了!
大街之上立即熱鬧起來。薑老太爺把自己關在宅子裏有幾十年了,那些壽命不長的街坊們都自發的帶著兒孫們來到薑府大門外祝賀。
不管薑老太爺為什麽出門,僅看在今日能走出大門這件事,就足以令他們興奮不已。因為,他們能看到這一天,而那些比他們還短命的老家夥早就去見魔神了。他們臉上雖笑著,卻說不出心裏的滋味,有活著的幸運、有生的艱難,更有對死的淡然或不甘。
這些年,街坊們可沒少受薑老太爺的恩惠。寒災泛濫那幾年,天地間靈物不生,在天地之威麵前,便是偌大的薑氏也難以豁免。
即便如此,薑氏還是開了倉、放了糧,救活了無數隻能等死的人。於是,有人稱薑老太爺為“極善”。魔地擁有“極善”之名不過三姓,有東境容氏、玄魔城的祝氏、數百年前,還有宗氏,不過,後來宗氏成了祝氏屬族。一夕之間,兩大“極善”之族聲譽盡毀,這算是當年最令人唏噓之事。
身為魔人,忘祖棄姓是大忌,迫使異族追隨也是大忌,不過,在力量麵前,一個“極善”之名或許算不得什麽。
一頂金頂小轎停在了薑府門前,薑老太爺舉步出門,立時來了兩位年輕後生,一左一右,小心伺候。
大門兩側人群林立,有人高聲道:“老太爺出門是大事,場麵上不能寒酸嘍。”這話指的自然是那頂不起眼的轎子。
薑成上前一步,對著薑老太爺的後腦勺恭敬道:“老爺,不知……”
“不知便不要說嘛。”
薑成被噎得吞了口唾沫。
“邊城靜得太久了。”也不知薑老太爺在對誰說,也許是自言自語,眾人猜測著,卻未敢言語。對於這樣一位高壽老者,便是相熟之人也會憑空生出些許信任或是敬意。況且,真正的相熟之人多半都故去了。
薑池抬腳邁入轎子,兩個大漢不費絲毫力氣便將轎子抬了起來,有人難免猜測,薑老太爺果然是老了,想來,那身罩袍之下,有的隻是筋骨在支撐。
薑成走在前麵,人群讓開一條路,他便大搖大擺的走出去。他善於擺譜兒,主子有多平易,他便要有多勢利,這是他的為仆之道。
幾個百姓被後麵的人群推搡著向薑老太爺的轎子靠了過來,看起來他們身不由己,實則,薑成早將這一切看破。這幾人和後麵那些人都是有人安排好的。他能這麽想,自然是有根據的。
薑氏的崛起為曹氏帶來了威脅,他們有修行者的力量做後盾,非薑氏所能抗衡。於是,老太爺有命,但凡遇到曹氏之人,忍為首,走為上。薑成自認其舉動總能暗合老太爺的心意,而這次,他對自己尤其有信心。
於是,他右手一個起落,便將人群中的一個瘦弱小子甩得跌了個趔趄,令他心下一喜。眼見著簾子一動,一枚銀餅子飛了出來砸在雪地裏,竟彈出好遠,他的神色卻並無異動。
隨之人群中頓時安靜下來,薑老太爺的聲望在先,期望甚高的人不以為他隻丟下個銀餅子,至少也要……丟出十幾個銀餅子才符合薑太爺的身份吧。七八條漢子阻住人群,讓轎子繼續前行,直到轎子走遠了,眾人才反應過來,原來,薑老太爺留下的還真就隻是一枚銀餅子。
意外是種奇怪的情緒,他不象疫症一樣會傳染,卻會因為巧合而令人生出新的意外。
來到城門之下,轎子停了。薑老太爺沒聽到任何響動或是人聲,隻得自顧自地掀簾而出。沒有異族人,也沒有下人所回稟的那個神秘女子。立身於城門之下的女人是波瀾,看起來弱不經風。
“老爺,你來了?”波瀾道。
她的神情任誰見了都會以為她是凡人。凡人總對時光無奈,她也不例外,她與凡人又不同,她有他。
可是,當她滿懷希望地向他望去時,正撞見他雙膝一軟便跪了來。高傲的薑池何曾向人跪過?她心有不解、不甘,她的幻想也隨著他伏身於地低下頭去而煙消雲散了。
一個沒了傲骨的男人,要他何用?
薑池對著虛空悲聲喊道:“無上的神靈啊,求你放過波瀾吧!她修行數千年實屬不易,你若有心要取走一條性命,老朽這賤命您拿去便是,隻求您能放過她……”
“她是妖靈!”一個女孩的聲音自無際虛空裏傳來,確是琴筠無疑。